《锦书难托》笔下春风化雨

58、第 58 章

　　墨影的目光骤然一凝。他没有立刻去接那支染血的玉簪，而是再次单膝跪地，沉声道：“王爷，您刚醒，万不可再劳神！御医嘱托，您必须静养！”

　　“静养？”萧凛的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嘲讽，毫无笑意，“皇兄已将刀架在了本王的颈上，试探本王，逼迫青黛……此刻‘静养’，与引颈就戮何异？”

　　他的声音依旧低弱，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那双深寒的眸子转向墨影，不容置疑地再次将玉簪向前推了半寸。

　　“墨影。”

　　只一声名字，所有的劝阻便都堵在了喉间。墨影深知王爷心性，此刻的平静之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焰与彻骨冰寒。他不再多言，伸出双手，极其郑重地接过那支犹带王爷指尖微凉体温和干涸血痕的玉簪，如同接过一道染血的军令。他用干净的白布仔细将其重新包裹，贴身放入怀中最靠近心脏的位置。那冰冷的玉质似乎瞬间灼烫了他的皮肤。

　　“属下，遵命！”

　　就在这时，软榻的方向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痛楚的吸气声。

　　两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沈青黛长而密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仿佛正对抗着巨大的不适。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触碰到了颈间包裹的细布，喉间溢出一声模糊的呜咽。

　　“青黛！”萧凛挣扎着又要起身，目光死死锁在那边，担忧与急切几乎要冲破那层冰冷的伪装。

　　“王妃？”墨影也立刻起身，快步走到软榻边，但保持着一步的距离，不敢贸然触碰。

　　沈青黛的眼睫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初时眼神涣散而迷茫，映着跳动的烛火，如同迷途的幼鹿。颈侧的剧痛和失血后的虚弱让她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但很快，昏迷前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那碗被强行灌下的毒药，帝王冰冷审视的目光，还有……她毅然刺向自己的玉簪……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涣散的目光瞬间聚焦，惊惧与绝望骤然浮现！她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却因动作牵动伤口而痛得闷哼一声，额上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

　　“别动！”萧凛焦急的声音从拔步床那边传来，嘶哑而充满痛楚。

　　沈青黛猛地转头，循声望去。当她的视线穿过昏暗的光线，落在拔步床上那个挣扎着想要看向她、脸色惨白如纸却满眼焦灼的萧凛时，所有的惊惧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化作了汹涌的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王爷……您醒了……”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哽咽和后怕，“您……没事……太好了……”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鬓角与枕畔。

　　看到她醒来，尤其是看到她眼中那份深切的恐惧与此刻失而复得般的庆幸，萧凛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揪紧，比伤口更痛。他强迫自己放缓语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我没事。青黛，感觉如何？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沈青黛轻轻摇头，泪水却流得更凶。她试图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灼痛，难以成言。

　　墨影立刻机警地递上一杯一直温着的清水，小心地托起沈青黛的头，喂她慢慢喝了几口。

　　温水润泽了干痛的喉咙，沈青黛缓过一口气，目光却急切地回到萧凛身上，上下打量，仿佛要确认他真的无碍。“那药……陛下他……”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萧凛打断她，声音低沉而充满了某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尽管他自己正身处极大的危险与虚弱之中），“墨影都告诉我了。青黛，你……受苦了。”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其艰难，蕴含着无尽的心疼与压抑的怒火。

　　沈青黛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萧凛胸前厚厚的绷带上，眼中满是忧色：“您的伤……”

　　“无妨。”萧凛简短地回答，不愿她再多担忧。他转而问道：“你现在感觉怎样？御医来看过吗？”后一句是问向墨影的。

　　墨影沉声回禀：“王府首席御医李大人方才被陛下传召问话后，已被变相扣在宫中。属下动用了暗线，请了信得过的薛老先生秘密入府为王妃诊治。薛老说王妃万幸，玉簪偏斜半分未伤及要害，但失血过多，需静养时日。伤口已处理妥当，汤药也已备下。”

　　沈青黛闻言，下意识地又想去摸颈间的伤处，指尖却在触碰到细布时顿住。她回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帝王的威压，药物的诡异气味，以及那冰冷的玉簪刺入皮肉的瞬间……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脸色更加苍白。

　　“那药……”她声音微颤，“我虽未吞下许多，但口中残留之物，似有奇异的辛辣与麻痹之感……”

　　墨影眼神一凛：“薛老验过碗底残渣，确认为‘牵机’之毒，毒性剧烈，见血封喉。若非王妃决绝……后果不堪设想。”他语气沉痛，带着后怕与敬意。

　　“牵机……”萧凛重复着这两个字，眼底的冰寒之色更浓，仿佛有风暴在其中凝聚。皇室秘药，用于赐死宗亲权贵，取其“牵机断肠”之意，最是狠辣无情。

　　室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三人沉重的呼吸声。

　　突然，沈青黛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猛地看向墨影，急声道：“墨影！那药碗！陛下亲赐之物，即便碎了，残片也绝不会被轻易留下！他们必定会收回查验！”

　　墨影面色陡然一变！他瞬间想起皇帝离去时，那老太监似乎确实扫过地上碎片一眼，当时情势紧张未曾深想！

　　“不好！”墨影低喝一声，“属下疏忽！”他立刻转身，如一阵风般掠出内室，直奔方才收拾碎片之处。

　　萧凛的脸色也瞬间阴沉到了极点。若药碗碎片被收回，上面残留的毒药痕迹与王妃的血迹……皇帝立刻便会知道毒未全效，知道王妃未死，知道王府有所防备甚至可能知道了墨影的伤势是强撑！

　　这将彻底撕破那层脆弱的伪装，引来毫不留情的下一步杀机！

　　内室中，空气仿佛凝固了。萧凛与沈青黛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悸。

　　仅仅片刻，墨影去而复返，脸色难看至极：“王爷，王妃……外间收拾起的碎片，少了几块最关键碗底的！定是被陛下的人趁机取走了！”

　　最坏的预感被证实。

　　萧凛闭上了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然的死寂。

　　“看来，‘病重’已不足以取信于他了。”他声音冷得掉冰渣，“墨影。”

　　“属下在！”

　　“执行第二预案。”萧凛的声音低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孤注一掷的冷酷，“将计就计。天亮之前，让‘噩耗’传出去。”

　　“璃亲王萧凛，重伤不治，毒发身亡。”

　　“王府……即刻举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