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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二卷 焚烧 第十八章 测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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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栖烬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都没有劲,酒店房间的窗帘拉着,房间里一片昏暗,看不到外面的天色。
“老师…”
没有回应。
陆栖烬挣扎着打开床头的开关,暖黄色灯光一瞬间充满房间,但没有其他人的痕迹。
“…是梦吗?”陆栖烬又缩回被子里,闭着眼睛蜷缩起来。
可是她的后颈好像还残余着她的温度。
陆栖烬的指尖陷进枕套纤维里,布料散发出酒店消毒剂的气味——不是桃金木,没有沈缄。
电子钟在黑暗角落亮起猩红的【05:17】,像培养箱里未灭的故障灯。
她数着太阳穴的脉动计算退烧药代谢周期,却听见门外传来瓷器的轻碰声。
“咔嗒”。
门卡解锁的蜂鸣刺破寂静,沈缄的身影被走廊壁灯拉长,右手托着的餐盘上,白粥蒸汽在冷空气中扭成DNA链状。
“测体温。”她将体温枪对准陆栖烬的额头,枪体在她眼下投出长方形的阴影,如同显微镜的载物台框。
【36.8℃】
陆栖烬盯着体温枪上的数字,绿色荧光在暖黄灯光里刺眼得过分。
“您…”她刚开口就被自己嗓音的嘶哑吓到,手指无意识攥紧被角,“…还没走?”
沈缄摘下手表搁在床头柜上,金属表带压住一张酒店便签——上面是陆栖烬凌晨三点写的【老师,我头好痛】又被胡乱划掉的痕迹。
“把粥喝了。”沈缄的指尖碰了碰碗侧,确保温度适宜,“加了你喜欢的瑶柱。”
陆栖烬的睫毛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她想起十四岁那年高烧,母亲把药片扔在她枕边就摔门而去。
而现在沈缄连瑶柱要泡发三小时都记得,指节还带着瓷碗的热度。
沈缄放下餐盘,瓷碗边缘磕出一声轻响。白粥的热气蜿蜒上升,在冷空气里扭曲成螺旋,像她实验报告里画坏的DNA模型。
“吃吧。”沈缄温柔地道,指尖推过碗勺,金属勺柄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陆栖烬没动。
她盯着沈缄的手——那双手曾在她高烧时掰开药片,曾在焚化室攥住她的腕骨,曾在黑夜里揉碎她的眼泪。
现在却公事公办地搁在桌沿,连触碰都吝啬。
“您不用这样,”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玻璃摩擦,“…低烧而已,死不了。”
沈缄的眉毛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陆栖烬知道自己该闭嘴,可高烧后的虚软让理智蒸发,剩下的话像不受控的培养基,疯狂滋长——
“您明明可以直接走。”她攥紧被角,指节发白,“反正我已经在学着……不麻烦您了。”
最后几个字哽在喉咙里,像卡住的离心管塞。
沈缄沉默了一秒,突然伸手扣住她的下巴,拇指蹭过她干裂的唇角——力道不重,却让她瞬间僵住。
“陆栖烬,”沈缄的声音很低,像超净台运作时的嗡鸣,“你现在的‘不麻烦’,就是烧到39℃不吃药?就是一个人躲酒店写论文写到凌晨三点?”
她的指尖下滑,停在陆栖烬的颈动脉上,鼠尾草的气息浅淡,脉搏在薄薄的皮肤下狂跳。
“这不叫成熟,”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叫自我虐待。”
陆栖烬的呼吸一滞。
她应该反驳的,可沈缄的掌心太烫,烫得她眼眶发酸。
那些硬撑的冷静、赌气的疏远,全在这一秒分崩离析。
“……那您要我怎么办?”她猛地别过脸,声音发抖,“您说我不成熟,我改;您要我独立,我试了……可您又回来,又管我……”
沈缄的呼吸顿了一下。
她看着陆栖烬通红的耳尖和紧绷的肩线,突然想起恒温箱里那些应激的小鼠——明明怕得要死,却还要龇着牙装凶。
“其实您不用…”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幼兽般的呜咽。
滚烫的眼泪砸在手背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沈缄见过陆栖烬在离心机故障时冷静排障的样子,见过她面对徐夺时利落的反击,却从未见过她因为一碗粥崩溃。
“陆栖烬。”她突然弯腰,掌心覆住那双揪着被单的手。
这个动作让她的白大褂垂落在床边,染上陆栖烬的体温,“看着我。”
床垫下陷的重量让陆栖烬抬头。
沈缄逆着光的轮廓像是被显微镜的环形灯勾勒,连发丝边缘都透着暖调的橘。
她这才发现沈缄连实验服都没换,领口还别着实验室的门禁卡。
“您…是从实验室来的吗?”
“嗯,”沈缄轻轻的应了一声,“三天,你请病假都没有通过我。”
她的声音很轻,像离心机停止运转后残留的嗡鸣。
陆栖烬看见她白大褂袖口沾着的培养基污渍——是新鲜的,不超过两小时。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脏突然皱缩成一团。
“我…”陆栖烬的指尖陷进粥碗边缘的雕花里,“我以为您不想…”
“我查了A附近大所有医院的发热门诊记录,”沈缄突然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实验室里调试精密仪器时的紧绷,“连一些小诊所都派人看过了。”
这句话让陆栖烬突然哽住。
这个人可能连家都没回,从实验室直接找遍了整个京市的医院。
“所以…”沈缄突然将粥碗塞进她手里,瓷壁传来的温度恰到好处,“现在能跟我回家了吗?”
陆栖烬猛地抬头。
沈缄已经转身去调空调温度,侧脸在晨光里模糊成柔和的轮廓。
“客房已经布置好了。”她的语气轻柔,像在安抚实验室里的动物,“…如果你半夜又发烧,至少有人能递杯水。”
陆栖烬的指尖在碗沿收紧,热粥的白雾氤氲而上,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低头看着碗里浮沉的瑶柱——那些被耐心泡发三小时的干贝,此刻舒展成柔软的金黄色小舟,载着沈缄没说出口的牵挂。
小时候发烧缩在被子里数着时钟的滴答声,等待体温自然退去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
而现在,有人为她记得瑶柱要泡多久,记得她半夜会口渴,甚至找遍了整座城市的医院。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她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咸鲜的味道在舌尖漫开,混着一滴来不及擦掉的泪,落进碗里。
“…好。”她小声应道,声音闷在粥碗里,像是怕被听出哽咽。
但攥着沈缄衣角的手指却悄悄收紧了,像是抓住了某个曾经不敢奢望的答案——
原来她不是负担,而是被郑重寻找的、重要的人。
沈缄背对着她,唇角微微扬起,指尖在平板上划了几下,调出今天的实验日程。
其实客房收都没收拾。
沈缄的平板突然震动,湛元榆的消息弹出:【样本V的血液检测报告出来了,CRP和白细胞计数都高得离谱】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余光扫过陆栖烬发红的耳尖——那里还留着体温枪压出的淡痕。
“还要再加件衣服吗?”沈缄关上平板,声音比离心机最低档还轻。
陆栖烬摇头,勺柄在碗沿磕出清响。
她盯着粥里沉浮的瑶柱,突然开口:“老师找我的时候...是不是很生气?”
空调出风口的气流轻微作响。
沈缄将要出口的话被电话打断,她瞟了一眼手机——是乔屿。
她接起电话,乔屿的狂笑从听筒里炸出来:“沈教授!你猜我看到什么了?某位大小姐为了找人用了所有能动的人——”
“乔屿,”沈缄被陆栖烬看的有些不自在,“你话真的很多。”
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陆栖烬的指尖还捏着沈缄的衣角,听见电话里乔屿的调侃,耳尖烧得更红了。
她低头搅动碗里的粥,瑶柱被勺子切成细碎的金色丝缕,如同她此刻理不清的思绪。
沈缄将手机调成静音,屏幕朝下扣在床头柜上。
柜面映出两人模糊的倒影——一个缩在被子里像犯错的小动物,一个站着却微微前倾,是想要靠近又克制的姿态。
“老师…”陆栖烬突然抬头,撞进沈缄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里,“我是不是又给您添麻烦了…”
沈缄没有回答,只是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这个动作让白大褂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的愈合胶——边缘翘起,像是被反复撕贴过。
陆栖烬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很凉。
“怎么会,”沈缄的眼睛温柔又沉静,“不要这么想。”
“我让陈伯送了衣服来,"她拍了拍陆栖烬的手,“去换吧。”
衣柜前整齐挂着一套崭新的休闲装,标签还没拆。
陆栖烬认出这是她常买的牌子,但尺码小了一号——正是她第一次去沈缄家时穿错的尺寸。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您记得…”她抱起衣服,闻到上面淡淡的桃金木香,是沈缄衣柜特有的气息。
沈缄正在回复邮件,闻言头也不抬:“记得什么?”
“记得我穿错的尺码。”陆栖烬的声音闷在衣服里,“那天...您故意的?”
键盘敲击声停了。
沈缄的侧脸在晨光中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颤动。
“嗯,”她好似漫不经心的道,“想让你…自在些。”
这个简单的承认比任何情话都更具杀伤力。
陆栖烬攥着衣服的手指收紧,布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她突然意识到,沈缄的温柔从来都是这样——藏在精确的实验数据里,藏在恰到好处的尺码里,藏在精心计算过的距离里。
就像此刻,明明可以直接说“担心你”,但是如果不是乔屿的电话,陆栖烬永远不会知道沈缄为了找她做了这些。
陆栖烬轻轻闭上眼睛,手上衣服的桃金木香存在感变得明显。
她把头埋进衣服里,贪恋的轻嗅。
“好闻吗?”沈缄的声音似笑非笑。
“嗯,”陆栖烬耳朵发烫,“好闻。”
沈缄似乎轻笑了一声,陆栖烬感到她的手落在她发顶,轻轻揉了揉。
“下次有哪里不舒服的话,”沈缄道,“直接打电话给我。”
“好,”陆栖烬乖乖的点头,“…老师,谢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