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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二卷 焚烧 第十七章 层析 ...

  •   凌晨时分,电子钟显示【4:08】。
      沈缄从书房里走出来,准备去冰箱里拿瓶酸奶喝,却看到了塑料盒里几颗皱皱巴巴的草莓。
      塑料盒边缘还沾着一点干涸的炼乳,在冰箱冷光下像凝固的泪痕。
      沈缄的手指悬在盒子上方,想起昨晚陆栖烬说“学着不去依赖您”时发红的眼眶。
      ——和当年一样的场景。
      她把那盒草莓放在岛台上,取出一瓶酸奶抿了一口。
      ——没味道。
      沈缄的视线落在客房那扇紧闭的门上,不耐烦的将草莓扔进垃圾桶。
      草莓盒坠入垃圾桶的声音与房门开响的“咔哒”声重合。
      沈缄抬眼对上陆栖烬错愕的视线,又平静的移开。
      陆栖烬的头发很乱,眼睛还有点红肿。
      她将手中的最后一口酸奶喝完,扔进垃圾桶:“起夜?”
      “…是。”陆栖烬攥紧自己的衣角,低下头不看她。
      “嗯。”沈缄淡淡的应了一声,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和陆栖烬擦肩而过。
      陆栖烬站在客房门口,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门框的凹痕。
      她看着沈缄的背影消失在主卧门后,喉间泛起黑咖啡残留的苦涩。
      冰箱门自动关闭的轻响惊醒了她的恍惚。她蹲下身,从垃圾桶里捡起那盒草莓——最底下那颗还完好,白霜般的炼乳裹着艳红表皮,像被雪覆盖的伤口。
      “老师…“她对着空荡荡的客厅轻唤,声音比冰箱的嗡鸣还微弱。
      主卧的门突然开了道缝,暖黄的光线在地板上投出狭长的梯形。沈缄的身影逆光而立,睡衣领口歪斜着露出锁骨下的疤痕。
      “过来。”她说。
      这不是命令也不是邀请,而是某种实验中止的宣告。
      就像那天晚上,她对着噩梦里的自己说“别怕”。
      陆栖烬的膝盖突然发软,她攥着草莓盒站起来,塑料外壳在她掌心发出细碎的哀鸣。

      沈缄的床单有刚躺过的褶皱,枕头凹陷处还留着桃金木的余香。
      “明天要回家住吗?”沈缄坐在床边,抬头望着她。
      陆栖烬没应。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草莓盒,塑料边缘在掌心压出淡红色的痕,像某种无声的控诉。
      “老师,”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您不是希望我独立吗?”
      沈缄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上的褶皱,那里还残留着体温。
      她想起昨晚陆栖烬转身时的那滴泪——烫得她指尖发颤,却没能让她伸手挽留。
      “独立不等于自我惩罚。”沈缄的声音很轻,像在念实验记录里的某个注解,“黑咖啡伤胃。”
      陆栖烬的睫毛颤了一下。
      她没想到沈缄会记得。
      ——她总以为沈缄的纵容只停留在长辈层面,像记录培养皿里的菌落生长,宽容但疏离。
      “那草莓呢?”陆栖烬突然抬头,眼眶还泛着红,“您明明不喜欢浪费食物。”
      沈缄沉默了一瞬。
      她当然记得陆栖烬第一次来家里时,小心翼翼地把吃剩的草莓蒂收进纸巾里,说“妈妈不喜欢看到浪费”。
      ——那时的陆栖烬,连“依赖”都带着讨好的谨慎。
      “我在生气。”沈缄最终坦白。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静水,陆栖烬的呼吸骤然乱了。
      她没想过沈缄会承认情绪,就像没想过离心机有一天会主动停下运转。
      “为什么?”她向前一步,草莓盒在她手中发出轻微的咔响。
      沈缄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手腕上——那里还留着昨晚争执时的掐痕。
      “因为你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报复我。”
      陆栖烬僵住了。
      沈缄站起身,睡衣领口随着动作滑向一侧,锁骨下的疤痕在暖光下泛着淡粉色的光泽。
      她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陆栖烬手中的草莓盒。
      “成熟不是赌气,陆栖烬,”她的声音低哑,“成熟是……即使难过,也要好好吃早餐。”
      陆栖烬的眼泪突然砸下来,落在沈缄的指尖上。
      ——比昨晚更烫。
      沈缄叹了口气,终于伸手将她拉进怀里。
      草莓盒掉在地上,最后一颗完好的果实滚出来,炼乳沾湿了沈缄的拖鞋。
      “老师…”陆栖烬的声音闷在她肩窝,带着潮湿的哽咽,“我会学着不依赖您…但您能不能…别不要我?”
      沈缄的下颌线绷紧了一瞬。
      她想起恒温箱里那些因温度骤变而死亡的嗜热菌——它们本可以活得更久,如果环境不曾反复无常。
      “你想多了。”她最终说,手指穿过陆栖烬的发间,力道轻得像在安抚受惊的实验动物。
      她没有不要她,她只是…怕她以后会后悔。
      “老师,我不会回家住,”陆栖烬突然道,“我申请了住校,还没批下来,这几天会暂时住在家里。”
      “好,”沈缄看起来还有话要说,但最后只是道,“去睡吧。”
      陆栖烬垂下眼睛,掐着自己的指尖。
      她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在回避。

      沈缄已经三天没有见到陆栖烬了。
      起初,她以为陆栖烬只是按照约定搬去了学校宿舍,或者回了陆漪那里。
      但当她发出去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甚至电话也无人接听时,一种久违的焦躁感开始在她胸腔蔓延。
      沈缄知道,自己习惯性地通过照顾他人来确认自己的存在价值。可这一次,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资格去“照顾”陆栖烬。
      她站在陆栖烬家门口,敲门无人应答,透过猫眼往里看,屋内一片漆黑。
      “陆栖烬?”她又敲了敲,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分。
      依旧没有回应。
      沈缄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愈合胶的边缘,直到皮肤泛起轻微的刺痛。
      她掏出手机,拨通了宁绮的电话。
      “喂?沈教授?”宁绮的声音带着些许惊讶。
      “陆栖烬这几天有去上课吗?”沈缄的语气平静,但语速比平时快了些。
      “啊?她不是请病假了吗?”宁绮疑惑道,“她没跟您说?”
      沈缄的呼吸微微一滞:“病假?”
      “对啊,前天开始的,说是发烧了。”宁绮顿了顿,“我还以为她在家休息呢。”
      沈缄的指节在手机边缘收紧。
      ——陆栖烬没有回家。
      ——她也没有去学校。
      ——她去了哪里?
      沈缄挂断电话,立刻拨通了湛元榆的号码。
      “喂?”湛元榆的声音懒洋洋的,背景音里还有手术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
      “帮我查一下陆栖烬的酒店登记记录。”沈缄的声音冷静,但湛元榆太了解她了——这种冷静下藏着近乎失控的焦虑。
      “怎么,你家小朋友离家出走了?”湛元榆轻笑一声,但手上已经打开了电脑。
      “她请了病假,但没回家。”沈缄的视线扫过空荡荡的楼道,“她可能……”
      她可能不想见我。
      这句话没说出口,但湛元榆听懂了。
      “行,我查查。”
      电话挂断后,沈缄站在楼道里,第一次感到一种陌生的无力感。
      她想起那天晚上陆栖烬的眼泪,想起她说“我会学着不依赖您”时的表情。
      ——她是不是做错了?
      ——是不是不该推开她?
      手机震动,湛元榆的消息跳了出来:
      【京华酒店,1703房。登记人是陆栖烬,前天入住,续住到今天。】
      沈缄立刻转身走下楼。
      京华酒店的走廊铺着厚实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沈缄站在1703房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她又敲了敲,这次加重了力道:“陆栖烬?”
      依旧无人应答。
      沈缄的呼吸微微急促,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陆栖烬的电话。
      ——铃声从门内传来。
      但没有人接。
      沈缄的指尖在门板上轻轻敲击,节奏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变成了一种焦躁的叩击。
      “陆栖烬!”她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不稳,“开门。”
      门内依旧寂静。
      沈缄的喉咙发紧,她后退一步,几乎想要把门踹开——“咔哒。”
      门锁转动的声音。
      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陆栖烬的脸出现在阴影里。
      她的脸色苍白,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眼睛微微发红,像是刚刚哭过。
      “……老师?”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沈缄的心脏猛地一沉。
      ——她真的生病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沈缄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冷。
      陆栖烬的睫毛颤了颤,低声道:“……手机静音了。”
      ——撒谎。
      沈缄的目光越过她,落在房间内——床头柜上放着退烧药和半杯水,被子凌乱地堆在床上,笔记本电脑亮着,屏幕上是一篇未完成的论文。
      陆栖烬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学校,而是把自己关在酒店里,一个人硬撑着写论文。
      沈缄的胸口泛起一阵钝痛。
      “你发烧了?”
      “嗯。”陆栖烬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低烧,不严重。”
      沈缄的指尖动了动,几乎想伸手去探她的额头,但最终只是攥紧了拳头,“为什么不告诉我?”
      “只是发烧……不想麻烦您。”
      沈缄的呼吸一滞。
      ——她在疏远她。
      不是赌气,不是报复,而是真的在尝试“不依赖”。
      可这样的陆栖烬,却比任何时候都让她心慌。
      沈缄闭了闭眼,胸口翻涌的情绪几乎让她无法维持冷静。
      “吃药了吗?”
      “……吃了。”
      “什么时候吃的?”
      “……”
      陆栖烬没回答,只是轻轻蜷缩了一下,像是冷。
      沈缄的指尖一顿,目光又扫过床头柜上未拆封的药盒,和半杯早已凉透的水。
      ——又在撒谎。
      沈缄的呼吸微微发颤,她沉默地拆开药盒,倒出两粒药片,又去接了杯温水。
      “过来。”她的声音很轻,却不容拒绝。
      陆栖烬没动。
      沈缄俯身,一只手托住她的后颈,另一只手将药片递到她唇边。
      “陆栖烬,”她低声唤她,语气近乎命令,“吃药。”
      陆栖烬的睫毛颤了颤,终于缓缓张开唇,舌尖轻轻擦过沈缄的指尖,将药片卷了进去。
      沈缄的呼吸一滞,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她发烫的唇角。
      “…您不该来的。”陆栖烬低声道,声音闷在杯沿,“我说过…我会学着不依赖您。”
      沈缄的胸口像是被刺了一下。
      她放下水杯,指尖轻轻抚过陆栖烬汗湿的鬓角。
      “陆栖烬。”她低声说,“你不依赖我,不代表我不能照顾你。”
      陆栖烬的呼吸微微一滞,眼眶泛起一层薄红。
      “可是…”她的声音哽咽,“您明明不想要我这样…”
      沈缄的指尖顿住。
      ——她终于明白了。
      陆栖烬不是在疏远她,而是在害怕。
      害怕自己的依赖会成为她的负担,害怕自己会像莫承妍一样,最终成为沈缄的“责任”而非“选择”。
      “…我说错了。”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
      陆栖烬抬起头,眼眶泛红:“什么?”
      沈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不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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