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回响》听昼

3、我有节奏

　　自我介绍结束后，下课铃声也悠扬响起。

　　池洛和陈瑞熙挥手告别。

　　下楼的人潮如织，熙熙攘攘，他在原地驻足片刻，等到人潮渐散，才缓缓迈向楼梯。

　　由于每一届高年级的都会吐槽高一年级犹如丧尸围城，学校斥巨资加建了一个食堂，他不太担心抢饭抢得狼狈不堪。

　　等他走到一楼门口，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闻昱倚靠在角落的墙壁上，身姿挺拔，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抹金色的光辉。

　　池洛走上去打了个招呼。

　　闻昱不着痕迹地收起了手机，淡淡应道：“嗯。”

　　“你一个人？要不我们一起吧？”池洛提议道。

　　“不熟。”

　　池洛一噎：“玩久了就熟了，哪有人会跟同桌不熟的，同桌之间应该要好好培养友好和谐的社会关系。”

　　“池洛。”闻昱突然喊道。

　　“嗯？”池洛下意识抬头，视线撞进对方深黑的眸子里。闻昱比他高出小半个头，他不得不微微仰着脸，阳光正好落在他脸上，映出他右颊那颗若隐若现的小痣。

　　“你对所有人都这么自来熟吗？”闻昱从倚靠在墙边的姿势改为站直，目光落在池洛那张白皙精致的脸庞上。

　　少年身上尽是未褪去的青涩感，黑发蓬松地搭在额头上，学生气十足，他没有思考多久便回答道：“也没有吧，还是得看眼缘的，比如你就特别合我眼缘，我有预感，以后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两次了，池洛。

　　闻昱垂下眼眸思考着什么，又突然抬眼，眼里酝酿着深不见底的寒潭，令人模糊不清。

　　他曾对自己说：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向我走了一步，我会后退一步，当你再次向前走一步后，我会迈开步伐向你走九十九步。

　　可惜他顾虑太多，没办法抓紧池洛的手。

　　“是吗?那走吧。”收起情绪后，闻昱越过池洛走在前方，只留下一道背影。

　　“什么？”池洛疑惑。

　　闻昱脚步微顿，侧过半边脸，阳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不是说要一起？"

　　池洛快步跟上去，冲他笑了笑：“其实你也没有那么高冷嘛。”

　　等他们一同步入食堂后，大部分人已经找好位置，没有很多人排队，池洛四处看了一眼，问道：“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我都行。”

　　“那吃自选吧。”

　　很快，他们就拿着餐盘找到了位置。

　　闻昱看了眼池洛选的菜，大量素菜里夹杂着几颗微小的肉粒，他不禁微微蹙眉：“你这样不会营养不良？”

　　池洛正欲回答，一道温润的声音插了进来。

　　男生戴着副银框眼镜，一身校服整洁无暇，没有一丝歪斜。脸上带着清浅的笑容，全身上下都透露循规蹈矩的气息。

　　“我可以坐这里吗？”

　　池洛只是略微地看了几眼，朝他点点头，就收回了目光，随即对闻昱说道：“还好吧，我一直这么吃的，活的好好的。”

　　“是吗？”闻昱幽幽道。

　　“当然。”池洛咽下一口饭，接着补充，“我在家不这么吃，实在是对食堂的饭没什么食欲。”

　　闻昱满眼不赞成，心想以后得监督点。他一抬眼，余光与刚刚坐下的人对上。

　　那双眼睛……

　　“怎么了吗？”似乎是注意到他的目光，眼前人发出疑问。

　　闻昱很快移开目光。

　　“没什么。”

　　……

　　“你俩怎么一起回来的？才一个中午你就背着我有了别的男人？”听到动静后，陈瑞熙转过身，看到迎面走来的两个人简直惊掉了下巴。

　　池洛拍了他一下：“瞎说什么呢？我和你清清白白，别妄想和我攀关系。”

　　“吃糖吗？”池洛从口袋拿出一颗水果糖，直接丢给陈瑞熙，又往闻昱的桌子上放了一颗。

　　“我还没说吃不吃呢。”陈瑞熙回道。

　　“那你还我。”池洛打开一颗糖塞进嘴巴里，甜腻的橘子味在嘴里化开，他走近窗边的位置坐下。

　　“都给我了还想要回去？主要我现在对糖有阴影，还记得上次我嘴里含颗糖被扣了一分，差点没被李柘的口水喷死。”陈瑞熙满脸黑线地补充。

　　“还没到点，没人抓你，放心大胆地吃。”池洛打开书包拿出一本英语必背单词本，又把一旁的的窗帘拉上，只留了一个小口。

　　光源从缝隙中进来，并不刺眼，反而很温暖。

　　背着背着他就渐渐感到困倦，直接一手托着脸颊就着窗外的蝉鸣声闭上了眼。片刻后许是感到不舒服，换了个把头埋在手臂上侧着脸睡的姿势。

　　闻昱停下手中的笔，看了眼桌上的糖果放进上衣口袋里，又把目光转向睡得正熟的池洛。

　　世界仿佛在此刻安静下来。

　　少年的睫毛长而浓密，如同精心修剪过的扇贝。毫无疑问，这是一双极其好看的眼。

　　尤其是睁开时，干净透彻的瞳孔，衬的整个人洁白无瑕。闻昱默默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手里把玩着那颗糖，随即目光向下，少年白皙的手腕处有一道微小的疤痕，破坏了些许美感，倒显得狰狞，看了许久，他才收回目光。

　　-

　　九月的天黯淡地很慢，夕阳如细碎的金箔，缓缓沉入天际，尽管时针已悄然划过六点，天边依旧明亮如初，形成火烧云，泛橙的光照在每一个角落。

　　池洛转了转疲惫不堪的手腕，脱力般靠在窗户边，看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成群结队走着。

　　陈瑞熙走近看了一眼：“不走？”

　　池洛摇头：“不想动。”

　　陈瑞熙翻个白眼：“少爷病又犯了，吃什么？我帮你带。”

　　池洛懒得反驳他，稍作犹豫，在脑海浅浅思考一番：“肉夹馍吧，全瘦的，谢谢你。”

　　云茳一中有两个门，大门修的十分壮阔，尤其是靠近大门的大钟，倒是有维多利亚风格的影子，从外面看就像步入了外国某大学。

　　小门就比较接地气，门口有很多小摊和饭店，是绝大多数学生晚饭的选择。

　　等陈瑞熙走后，池洛一改之前的姿势，端坐起来，忍了几秒钟后又受不了趴在桌子上，转头一看，发现闻昱还坐在原地。

　　“你不去吃晚饭吗？”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额上一股冷汗直流。手捂着胃部，看起来倍感煎熬。

　　闻昱站起身，拿起池洛的保温杯，问道：“药。”

　　“什么？”池洛一时没反应过来。

　　闻昱重复了一遍：“带药了没？”

　　池洛手伸进书包翻找了几下，从里面拿出了一盒胃药。

　　闻昱动作利落地打开盒子把颗粒倒进去，随后拿起池洛的保温杯，径直走向饮水机接热水，一套下来比池洛这个常年胃痛的病患还行云流水。

　　他把保温杯放自己桌上。

　　“能起来吗？”

　　池洛微微掀起眼皮，语气闷闷的，带着颤音，下意识咬着唇。

　　“我尽量，有点疼。”

　　“有点？”闻昱重复道。

　　“好吧，很疼。”

　　正当他准备努力坐直时，倏然感觉到一股强有力的拉力——闻昱用手拖着他缓缓把他扶起来，另一只手拿起保温杯凑到他嘴边。

　　池洛看了一眼，皱着脸喝完了，差点没吐出来。

　　好歹毒的药，怎么这么苦!

　　他发誓下次不会再拿冲泡的药了。

　　还没等他从这股苦涩中挣脱出来，闻昱又端了杯清水给他。

　　池洛艰难地抿了几口，才感觉那股苦味渐渐消散。他深吸了一口气，吐槽道：“好险，差点死这了。”

　　终于缓过那份劲后，他转头看向闻昱：“太感谢了，以后我有一份饭，绝对不少你一口汤。”

　　闻昱却没在乎这句，而是反问道：“频繁吗？”

　　池洛意识到他在问胃痛的次数，急忙摇头道：“不频繁，只要没进医院都是小事，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带了药。”

　　闻昱替他盖上保温杯盖子，面上没什么表情地说道：“我不知道。”

　　池洛反驳：“你问的是‘药’，而不是‘带药了没’。”

　　“猜的。”闻昱说。

　　“好吧。”不信，池洛在心里默默补充。

　　过了半晌，他又问道：“我们以前真的不认识吗？我总感觉你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或者说，既熟悉又陌生。

　　像是未曾谋面的朋友终于在某一天重逢一样，大概是一见如故？

　　“一个学校难免会撞见，有熟悉感很正常。”闻昱回答。

　　池洛顿时哑口无言。

　　-

　　树影斑驳，程以寒屈起长腿坐在小树林的长椅上，手指在屏幕停留片刻，又立马按下一串数字。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越过树梢，望向无垠的蓝天，白云洁白无瑕，一团一团飘在空中，须臾后，他缓缓低下头，手心攥紧。

　　电话接通后，他平静地向对面说了几句话。

　　“这就是你的目的？你是知道他在这所学校，才答应帮我的？”

　　对面很快传来声音：“怎么？你在质问我吗？”

　　“我记得我有告诉你，摆明你的身份，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只要我想，随时可以收回。”

　　程以寒嗤笑了一声：“当初是你答应我的，帮我拿到股份，你别反悔就行。”

　　对面沉默了片刻，终于笑出了声：“我很欣赏你的勇气。”

　　程以寒握手机的手紧了几分，眼神也阴冷下来。

　　他装了这么久好人才有机会获得现在的一切，凭什么他程昱能表现得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

　　你最好是没有和我争的打算。

　　-

　　放学铃一响，所有人就立刻闹哄哄离开了教室。

　　池洛依旧慢悠悠地将中性笔放进书包，余光里闻昱单肩挎着黑色双肩包正要转身。

　　“一起吗？”池洛伸手轻轻拉住他的手腕，问道。

　　闻昱脚步一顿：“不了。”

　　“为什么？你很讨厌我吗？”池洛收拾好东西走上前，头发扫过眉骨，露出一副真诚的表情。

　　闻昱：“。”

　　“我习惯一个人，和你没关系。”半晌，闻昱回道。

　　池洛笑了笑：“那我们一起走吧，你可以把我和陈瑞熙当成空气，这样你就是一个人了。”

　　一旁的陈瑞熙在心里直扣问号：鬼才。

　　走在路上的时候，陈瑞熙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前方的身影上，他忍不住凑近池洛，低声问池洛：“你还挺喜欢他啊，当空气都要凑到他跟前。”

　　“我很好奇。”池洛回道。

　　“好奇什么？”

　　“你说在什么情况下？一个陌生人会知道很多关于你的事。”停顿片刻，池洛接着说，“如果你看到班上有人不舒服，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陈瑞熙思考了一下，说道：“得看是谁，主要现在班上的人都不太熟悉，大部分时候是没什么反应的，小部分时候是问他要不要紧。”

　　是的，不管是什么反应，总归不可能是闻昱那样。

　　所以……

　　“你觉得他以前就认识我的可能性有多大？”池洛问道。

　　“zero。”陈瑞熙无语道，“不是哥们你什么时候这么自恋了，他没理由装不认识你吧。”

　　“但是……好吧，可能是我天性多疑，不过我确实挺想和他做好朋友的。”

　　“所以我们两个为什么要像小偷一样跟在他后面。”陈瑞熙眉头一皱，“你就这么喜欢看他的背影？”

　　池洛愣了片刻，随即说道：“我确实在观察他的背影，你先别管，我有我的节奏。”

　　一直到校门口，陈瑞熙因为方向不同和他告别，池洛朝他挥手：“明天见。”

　　然后继续跟在闻昱身后。

　　这时，前方的闻昱倏地回过头，直勾勾盯着池洛看，眼神深邃的仿佛要看穿他，让池洛下意识停在原地。

　　他们就这么对视了许久，闻昱才缓缓开口：“你要这么站着到天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