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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暗刺交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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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烛光映着轻薄的朱纱,碎金在光影里跳跃、闪烁,渐渐被收拢于一只修长的手中。
那只手上看不见任何血色,白的刺目,甚至比黑袍下长剑上的冰雪更白。
全不知这样的白是如何覆盖着艳丽的血红,聂酌又觉得嗓子干.涩了,他把目光移到其他地方,欲穿过漆黑的斗篷去看清年轻男子脊背的轮廓,漫不经心地想:若是真的下嘴,该从哪里开始呢?
金粉可以让计非休留意到周围一切细微的动静,却没能及时捕捉到狐魂的气息,等可以注意到的时候,大妖已经来到了门前,距离他只有二十步的距离。
在这个世上,戾妖想要灭掉谁似乎都是轻而易举。
可计非休是个胆大包天又偏爱冒险的人。
人人都惧狐魂为妖邪,而他恰好也已经是很多人眼中的妖邪,妖邪对上妖邪,岂非相得益彰?
金色从掌中滑出去之时已经凝成了一把全是锋芒没有刀柄的利刃,轻巧地跃入空中,震出一圈又一圈涟漪般的光波,格外调皮,而后在某个瞬间突然一定,以肉眼无法辨别的速度飞刺向门口的男人。
聂酌随手摘了片近旁盆景里的花叶弹了过去,绿叶与利刃顿时缠斗在一起,在二十步的时间内厮杀了千百回,打的酣畅淋漓,战斗虽激烈,却不似那日潋滟台空间结界内造成的破坏多……甚至连朱纱另一侧缠.在一起的人都没有惊动。
聂酌有些意外,难道春日当真是容易令人兴奋的时节吗?步轻舟日日要看人家滚.床榻也就算了,应邀来到此间,计非休也在看这种东西,而且还是在这般近的距离隔着一层朱纱围观。
二十步走完,绿叶与利刃之间激烈的战斗终于结束,计非休唇边溢出一道血痕,聂酌在他旁边坐下。
“这是欢迎的仪式吗?”
“若是为了欢迎离悬君的话,阵仗就太小了。”
渐入佳境的呻.吟在耳边起.伏连绵,计非休抹了下嘴角的血,从容地看向身边的男子,脸上不再见从前的警惕与暴戾,他已经找回了自己的冷静。
狐魂偏爱鲜亮的颜色,今夜是一身宝蓝色的衣袍,暗绣在肩膀与袍角,绣的是什么不好分辨,似乎是混乱交错的线条,烛光下映出一种凌厉的美感,未束冠,额间坠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滴宝石,把玉白的肤色衬得格外温润,容颜昳丽,眼尾的一抹妖色更是不可言说,他懒懒地靠坐在椅中,给人的感觉仍是悠闲、散漫,如此闲适的姿态,却与所有的事物都格格不入……或者从表象来看,他过于奢丽的衣饰也与他本身格格不入,透出一种矛盾感。
计非休眯了一下眼睛,想起了那个旖.旎万分的梦。
而聂酌一见他,便似乎有了笑与探索这两种心情:“猎物竟会把自己送上门来?”
计非休拿过杯盏,淡定地含了一口茶,漱口罢,方道:“难道不是你召之即来?”
“你的脾性真是难以捉摸,我以为你会生气,却这般平和,莫非这么快就想好了反击的主意?”聂酌说话的调子不紧不慢,“还是打算以自己为饵,设好了陷阱?”
杯盏里有计非休吐的血,那是任何妖物都会心动的红,戾妖狐魂也不会例外。
他却没有去看。
计非休:“你猜。”
“看来两者都有。”轻盈的金蝶在他们之间翩跹,又在聂酌的目光里化为齑粉,“下.毒是一种极为低劣的手段。”
“这话说的像个人,还是个道貌岸然的人,手段怎么会有高低之分?任何有可能成功的方法我都会去尝试。”计非休微微一笑,“既然不曾对阁下造成伤害,那它便是一份礼物,阁下愿意过来,它便又成了一份请帖,蝴蝶不漂亮吗?”
“你好无耻。”聂酌也轻轻笑着。
“你很胆怯。”计非休站在他面前,微微俯身,拉近距离,似乎对眼前大妖的力量一无所知,“你对我的血与魂感兴趣,你想吃了我,我现在承认,我们之间的赌约是你赢的机会比较大,离悬君,可你会吃了我吗?你其实对人间的热闹与繁华也很感兴趣,你想融入,可你又怕它们,所以不敢挨近,不敢放肆自己的欲.望,你看起来可真是孤单。”
他觉察出了聂酌在有机会朝他下手却选择拿酒时的微妙。
他的唇.色天生偏红,看起来极是柔.软,或许吐露温柔软语才更可爱,可他偏偏最爱口吐毒.药。
这些话语是一根毒刺,直直地戳向聂酌,聂酌却像披了一层刀枪不入的护甲,面上不见波动,淡定依旧,他看着计非休面具下的墨瞳:“你呢?”
计非休:“我?”
聂酌不像他那么咄咄逼人,慢条斯理道:“你其实不是这样的脾性,千金公子应喜欢快意恩仇的潇洒与利落,或是大开大合的淋漓战斗,可你不得不选择压抑自己,你对我不择手段,是因为你还不够强。”
这些话也是一根刺,直戳入计非休心口。
计非休手指僵硬,捏着一个将动未动的剑诀。
聂酌含笑看着他,一有得意,便显风流。
气氛格外冷凝,厮杀似乎一触即发,下一刻或许便又是一场昏天暗地的战斗。
可结果却已经注定了。
计非休早已试过,当下的他无法单纯以武力拿下戾妖狐魂。
而聂酌若然专注一些,的确可以擒住千金公子,可他又有一种莫名的直觉,无论擒住多少次、无论用什么方法困住计非休,计非休都一定可以逃脱,除非直接把他吞到肚子里。
食.人妖都是这样吃人的吗……聂酌的思绪胡乱飘了一下。
僵持良久,他们都没有动手。
朱纱另一侧的“战斗”倒是已经结束了,那两人卷着衣服出去,又换了新的人进来,话不多说便往榻上滚。
计非休直起身:“阁下对我好是了解。”
“毕竟对你‘感兴趣’啊,”在步轻舟面前不承认的事情,聂酌倒是在人家本人面前承认了,半真半假道,“总要听一听你的消息。”
刚刚决定不再干架,计非休却又挑衅:“那你的行动力可真差,还是‘不敢’吧?”
“不,”聂酌道,“在好好享用美食之前,先玩一玩,也很不错。”
计非休面具下的眉皱了起来,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聂酌的表情倒是不挑衅,可他惯会用这样悠然随意的语气表达嘲弄:“玩.你。”
计非休快要气笑了,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慢慢勾起唇角,笑意森然:“那我可真是荣幸了,天下有几人能得离悬君起兴一玩?”
聂酌:“少的很。”
计非休紧了紧护腕:“你想怎么玩?”
聂酌一顿。
他其实……没有想过。
话说着顺口,自然而然地便出言戏弄了对方。
朱纱另一边已经开始脱.衣,聂酌不想看肉.虫子缠来缠去,目光还是放在计非休的面具与嘴唇上:“你的饵在哪里?不是为我设了陷阱吗?”
“那只是你的臆想,我可没有那么说。”计非休道,“其实,吃掉你的目标太难,我在考虑放弃了。”
“你是这样的吗?”
“逆阁里的故事当不得真,你还是对我不够了解。”
聂酌:“那你何故邀约?”
计非休朝朱纱扫了一眼:“礼尚往来,你请我吃点心,我请你看节目,不好看吗?”
聂酌对朱纱那边的风景没有兴趣:“喜欢这种?你好变态。”
计非休:“花楼的特别服务,活.春.宫价格可不便宜,喜欢这口的变态很多的。”
聂酌撑着下巴,慢慢道:“你的口味好特别,喜欢看两个男人。”
计非休其实根本没看几眼:“男人和女人的,在册子上已经赏过了。”
聂酌好奇:“看这些做什么?”
憧憬风花雪月、向往帷幔春阁之事,在人族少年男子中其实非常普遍,当然,千金公子并非正常长大的少年,他也不是为了观摩学习。
计非休看着聂酌的脸。
他没有想过自己会跟戾妖讨论这种事情……他们各怀鬼胎坐在这里,分明想夺取对方身上最重要的东西,却又因为各自的原因不得不暂时罢手,竟然就开始像朋友一样聊这种闲话了。
自然不可能是朋友,计非休清楚自己的目的,同时明白聂酌对他有目的,他也可以察觉到这妖物矛盾的表象之下的漠然。
永远不要忘了他是戾妖。
“嗯?”
聂酌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计非休:“为了戒.欲。”
“是吗?”
“欲是很麻烦的东西,于诸事都不利,除掉才好。”
聂酌若有所思:“这是从……被你用美人计杀掉的那些人身上总结出来的经验吗?”
计非休冷冷瞪了他一眼,捡了个新杯倒茶。
聂酌突然想到:“你那百试百灵的美人计,怎么不对我用一用?”
他又十分地好奇起来,撑着扶手看计非休,目光都有些发亮了。
以千金公子的行事风格,凡事不择手段,不达目的便不罢休,有可能奏效的方法他不可能不用。
计非休喝了口水,睨着他:“离悬君当下有什么感觉?”
聂酌:“什么感觉?”
计非休俯身凑向他:“那厢活.春.宫在上演,阁下却连一丝波动都没有,更不要说起.反应了,你恐怕连情.欲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聂酌眨了下眼睛。
“你一个木头,没比石头多几分鲜活,没比太.监多几分血气,美人计用你身上就是独角戏,”计非休渐渐压低了声音,“或者你也有可能被引.诱,但我诱孟惊尘只需要一张脸,诱百里侯只需要一次杀妖的表演,诱你……岂非要真刀实枪亲身上阵?那就太不划算了。”
“原来邀请我的目的是这个,”聂酌道,“若是有希望,你便会尝试吗?”
“不,我还是为了自己。”计非休坦诚的可怕,“阁下的身.体虽是木头,外相却格外活色生香,不动声色便能勾人春.梦,我自小严格要求自己,各色皮.相皆不得乱我心,唯阁下令我有些焦躁,这很不好,所以我请你来,是为了多看你几眼,好戒掉你,让你像那些册子和朱纱那边的场景一样,再不能令我起波澜。”
聂酌的表情没有变化。
计非休轻轻朝他吹.了一口气,举止在撩.拨,声音和目光却是冷的:“这也是我不会对你用那计策的另一个原因,万一沦陷的是我,那就得不偿失了。”
聂酌感觉唇.上有点痒。
计非休说罢,轻笑了一声,扶剑转身离去。
他不介意把自己的弱点袒.露出来,是因为他有自信自己可以戒得掉。
不过是一副美丽的妖颜罢了。
计非休走后,聂酌靠在椅中没有动。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这是……被调.戏了?
朱纱另一侧的声音逐渐热.烈,却半点没能流进离悬君的耳朵里,他抹着嘴唇,百思不得其解……过往三百年,敢于直视他的人都没几个,竟然会有人敢调戏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