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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怅然若失 ...

  •   被扫出去的飞鸟扇动着半透明的翅膀盘旋而归,落在窗口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突然扑到屋内,在计非休方才被捆缚的地方徘徊,鸟的舌头伸不了太长,但是花木残灵化成的飞鸟自然与众不同,它伸出细长的舌头去舔舐那些血迹,满足而兴奋。
      过了一会儿,鸟羽扇了扇,半透明的鸟身有了真实存在的轮廓,半透明变成了雪白,它也有了丰沛的精气,已然成了一只小妖。
      聂酌放下那坛味道古怪的酒,扫过去一眼。
      白鸟果然更聪明了,被他这一眼吓到,连忙飞了出去。
      “哈哈哈哈……”步轻舟坐在窗台上笑得非常开心。
      聂酌脸上的风流与缱绻都已经淡去了,唯剩下本身的妖冶蜷在眉眼中,神色回归到往日里的淡然平静,对什么东西都无所谓的样子。
      再一次被他无视,步轻舟很不痛快道:“你都不问问我怎么又回来了吗?”
      聂酌重新卧进榻里,懒洋洋地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他好似突然失去了所有好奇心。
      步轻舟道:“因为我本来就没走,好不容易趁那家伙不注意溜达下来了,我可要好好玩一玩!”
      聂酌“嗯”了一声。
      “怪不得你都被虐成这样了还要留在人间……”步轻舟话音一顿,小心翼翼地瞅了瞅他,接着道,“人间太好玩了!一段时间没过来就又添了好些新鲜玩意儿,吃喝玩乐都能极致,昨天晚上我只是随便逛了逛就腿软的不行!”
      聂酌回味着那坛“馊水”的味道,猜测着计非休腰间另一个坛子里的酒是什么滋味。
      “哎,”步轻舟满心雀跃想跟他讨论,又不敢挨他太近怕被他撵出去,便蹲在另一头兴奋道,“我听了时兴的小曲儿,还钻到逆阁里听他们讲你的小故事,哎呦编的都可精彩了,说你跟皇帝都拜过把子呢,你说他们那些世家管的那么严怎么还会让皇都里有逆阁这种地方存在啊?……他们可真会享受,一道菜十八道工序还嫌不够,做的跟花儿一样,你知道他们洗澡水里要放多少东西吗?弄得香的受不了……”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最后总结道:“我发现潋滟台里的人不管怎么玩到最后都只有一个正题。”
      说罢,期待地看向聂酌。
      聂酌终于肯给面子:“什么?”
      步轻舟嘿嘿一笑:“滚.床榻。”
      他比了个动作:“滚啊滚……”
      聂酌:“哦。”
      怪不得逛得腿软,原来是去看活.春.宫了。
      步轻舟瞅着他:“我回来的时候可在窗户外头看见了,你把那小美人捆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们也要滚.床榻呢就没进来打搅,你怎么没干啊?”
      聂酌:“……”
      他慢悠悠地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脑子里从没有考虑过要去做这类事。
      两条肉.虫子缠在一起,那么恶心,有什么好玩的?
      不过他的思绪又飘散了一下:那小东西的身体倒是不恶心……他跟别人缠过吗?
      步轻舟对他的反应却是另一重理解:“哦,你对什么东西都没有感觉,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我逛了一晚上,潋滟台好几座楼里无论男的女的,可全都没有你那美人好看!”
      聂酌在“他是挺好看的”、“他不是我的,但我打算吃掉他”、“需要有什么感觉”与“谁会对食物有感觉”中憋出了一个字:“滚。”
      步轻舟嘻嘻笑了笑,片刻后神色又慢慢正经起来:“难怪你会破例对他在意,他好神奇,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说他是人不对,说他是妖也不对……阿酌,吃了他或许可以疗愈你的魂体。”
      聂酌若有所思。
      步轻舟:“为什么没吃,还放他走了?你若动真格,他跑不掉吧?”
      聂酌看向他:“怎么吃?”
      “啊?”
      聂酌:“我没想好要怎么吃掉他,直接咬吗?还是……烤一烤?煮一煮?做成菜肴?”
      步轻舟也为难住了:“你以前……没吃过吗?”
      聂酌不说话。
      步轻舟:“你一个让人闻风丧胆夜夜做噩梦的‘灭境大妖’,连人都没吃过?你也太逊了吧!”
      聂酌把他扫了出去。

      *

      长街今日戒严,潜渊卫设了警示,百姓们皆不得经过,对于昨夜发生的血案,燕少主一定要亲自查看。
      “死的都是燕氏弟子。”燕笙看着尸体上不仔细观察都看不清楚的细长剑痕,手指从上面抚过,感受到一股刺人的寒意,剑痕周围渐渐结了一层霜凌,那是卧雪残留的剑气,“如果昨夜是我在这里,想必他也会毫不留情地拔剑。”
      “未必,至少在你对他真正动手或是真正对他造成伤害之前,他应该不会对你下手。”旁边一同过来的驭邪司主使翟宿判断道。
      燕笙无言,昨日负责追捕的潜渊卫中有十五名燕氏隐卫,其中被卧雪所杀的是七个。
      的确不是赶尽杀绝。
      但……“皎月轮伤过他。”
      翟宿愣了愣。
      燕笙道:“翟大人知道他?”
      翟宿看着尸体:“若微臣所料不错,这几位隐卫应都是五年前随燕侯追剿过蛟龙的人,驭邪司中死的也都是当年参与追剿的人。”
      燕笙道:“所以他不是因为‘燕’姓才刻意报复。”
      “我应该……是见过他的,当时却不知道是他,没想到他会和蛟龙后人扯上关系。”百里侯寿宴后,楚沐平跟翟宿提了那少年手上长出的鳞甲,翟宿便想到了五年前的蛟龙后人,“当年蛟龙后人本有握手言和的意思,但是燕侯……”
      “翟大人,”燕笙打断他,“妖族之言不可轻信。”
      翟宿便只好沉默。
      “他已经长成了妖邪。”燕笙眼中隐着复杂之色,“不过,无论他如今是什么样子,最后的结局都是注定的。”
      “燕公子,”翟宿没忍住道,“只有这个办法吗?”
      燕笙抚了下肩膀上所绣的山河图腾,低声道:“我必须对天承负责。”

      离开长街之后,燕笙进了一趟皇宫。
      皇宫地底的锁灵狱中关押着一个对于皇朝来说罪孽深重的人,这个人搞砸了十八年前的敬天祭,而之所以罪孽深重却没有被处以极刑,是因为他还是虚行宫静悟尊长的弟子,二十多年前静悟尊长为镇压戾妖狐魂而重伤闭关,在他出关并知晓事情始末之前,包括燕氏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好贸然处置他的弟子。
      狱中的白衣人抬眼:“燕公子还想打听什么?”
      燕笙道:“今日不打听,我只想知道你当初为何那般行事?”
      白衣人沉默了很长时间,说:“只因我还不曾抵达离心忘境,心头的血是热的,那孩子……我看着他一日日在刀下嚎哭,那么小的孩子,血流了那么多,又有那女子苦苦哀求,母子如此悲惨,我无论如何也……不忍心。”
      燕笙:“即使你明知这会给皇朝带来危险?你就不后悔吗?”
      白衣人垂眸:“或许有过一丝后悔,但若是给我重来一次,我怕是还会那般选择。不过燕公子,无论我的选择是什么,敬天祭在那之后不还是举行了几次吗?燕氏有的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最后一句话,不无讽刺的意味。
      燕笙的神色隐在阴影里,看不分明,只让人感觉到他心情不佳:“可你放走的那个孩子是数百年来最适合敬天祭的人,我们本可以一劳永逸,不再牺牲其他人。”
      白衣人怔了一下,轻声道:“是了,我记得……山河喜欢他。”

      燕夜山庄。
      作为燕氏在皇都的别院,燕夜山庄之广阔华美更甚于皇家行宫,重重楼阁数不尽,就像一座又一座的牢笼,而在最华美的“牢笼”深处,一名女子正在灯下给孩子缝制衣物,那孩子只有四五岁,玩闹了一天玩得累了,这会儿正蜷在母亲身边睡觉,大约做了一个不太美好的梦,眉头微微皱着。
      女子把针线放好,轻轻抚过孩子的眉,叹了一口气,心情沉郁。
      见侍女进来,她问道:“少主今日在山庄吗?”
      “奴婢方才去问了,少主刚刚才回来。”
      燕笙方在屋中坐下,便听说德馨长公主过来了,他连忙起身到厅中,行礼道:“婶母。”
      德馨道:“这阵子天凉,你又日日都辛苦,我便送了些热汤过来给你。”
      燕笙看了眼放在案上的羹汤:“劳婶母挂念。”
      德馨略寒暄了一下,便忍不住道:“我听说秦家、璧家那些人又来找你,是……问了祭礼的事吗?”
      燕笙:“婶母不必担心,一切有我操持,祭礼的日子也还早。”
      “我怎能不担心?有灵血血脉、和当年那个孩子血缘最接近的孩子正是庆儿……”德馨神色黯然道,“当初我与侯爷成婚生下庆儿就是为了……可为母之心,临到头我却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庆儿还那么小。”
      燕笙思索着该如何安慰她。
      德馨又试探着道:“听闻……当年那孩子有了消息,是吗?”
      其实她早就听说了,但燕笙一直不提,她也不好多问,如今是实在忧思过重才忍不住了。
      燕笙迟疑了一下,点头。
      德馨:“那……”
      燕笙这一刻突然有些目眩和反胃,他也不清楚是为什么:“我正想办法找他,婶母,如果顺利,庆弟便不必去承担那些东西。”
      那么由谁去承担呢?
      本来应该承担的那个人吗?

      他想起了少年的责问:
      “我就不是皇朝的子民了吗?我就不是众生的一份子了吗?!”

      *

      里衣、外袍、发带、腰带、鞋履、斗篷……全部都是漆黑暗沉的颜色,计非休一样一样把干净的新衣穿好,拿起放在桌边的长剑。
      卧雪剑还是那般冰冷凉人,剑身雪白,剑柄上的鸑鸟似乎在怒视着他……如果修为足够高的话,执剑者便不必惧怕卧雪的寒意,但神剑本身有除邪镇妖的灵气,而他身体里却有一半妖力,所以他们是无法和谐共处的。
      不过没关系,他这辈子大多数时间都是这么被灼痛着的,相比之下卧雪的凉不算什么,习惯就好了。
      窗外飘来一团闪闪发光的金粉,自发聚到他身边,环绕着飘了一圈又一圈,在他快要不耐烦时才终于老实下来,凝结成一张花纹华丽的黄金面具,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这是他浑身上下唯一的一点色彩。
      不多时,蛇与蝎也爬了回来,计非休轻笑道:“都跑到哪里去玩了?”
      蛇与蝎望着他,有些委屈。
      计非休道:“出息点,这算什么?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小蛇小蝎重新爬到面具上,计非休带着它们出门,打算去找个食肆好好吃一顿正常的饭。
      他现在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执念非常深。
      曾经,在母亲走后有好几年他都没法正常休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总被一些噩梦惊醒,可后来教他斩魄剑式的师父和对他很好的云大哥都嘱咐过他要照顾好自己,因此就算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也在努力地照顾好自己。

      用过饭,计非休把青坛里剩下的半坛酒喝了,不免想起了被狐狸抢走的另一坛,顿时一阵不爽,心里给那混蛋又记了一笔账。
      他下意识朝衣襟上摸去,才反应过来聂酌强行给他的那条黄金细链已经在战斗中毁去了,而那条链子本不属于他,没有像面具和蛇蝎一般化成金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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