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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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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走得缓慢坚决,但那日在卫生间里无地自容的羞耻,却如同总也挥之不去的潮意,弥漫在柳应心头。
和晏束行相处的时候,他难以保持平常心。就算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夜里也躺在同一张床上,可他始终觉得自己和晏束行之间隔着无形的墙。
他只得埋头于日复一日的治疗,身体的病痛成为了他逃避现实的借口,让他可以短暂地从难堪中脱离出来。而在这个过程中,晏束行身上的伤也好了一些。
男人偶尔会出门,去向不明,时间不长,但他从不过问。
直到某天他刚刚送走医生,佣人推开休息室的门,告诉他有客来访,并且是他的客人。
心下茫然,但柳应还是让佣人请客人进来。
来的是一位面容沧桑的中年女人,手里提着满满一篮叫不出名字的蓝紫色野花。柳应愣了好一会儿,不确定地看了那些野花一遍又一遍,才终于得以确认,对方是当初和他一起从阿芙娜特别行政区回来的,阿芙娜的人。
她的家人全部死在那场战役中,她的一条腿也落了残疾,朝他走近的过程中,步伐比眼泪落下的速度还要慢。
“柳先生,”女人的笑容有些局促,细看的话,还有些掩藏不住的歉疚,“抱歉现在才来看望您。”
她没多待,只是絮絮叨叨地说了些近况,说她现在在安置区有了稳定的工作,也认识不少的友邻,算是开始了新的生活。最后她将篮子推到柳应面前,说那是阿芙娜的田埂上最常出现的野花。
“但是大城市里好像都没有,所以我自己种了一点。我想着、我想着你可能会喜欢。”
柳应确实很喜欢。
送走了那个女人,柳应抚摸着那些脆弱的蓝紫色野花,感觉心口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他拜托佣人将野花种进一只白色陶瓷花盆里,晚上晏束行回来的时候,他还在阳台上给花浇水。
“阿芙娜很耐旱。”
冷漠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来,柳应手上动作一顿,有些错愕的回头,“什么?”
晏束行在房间里换衣服,听见柳应的声音,仍旧没有回头。他拽下领带扔到桌上,风风火火的套了一身柔软的居家服,“你手里的花,以前叫戈野,现在一般都叫它阿芙娜。”
柳应回头,看向那些顽强生长的花,意识到大概是这两年里发生的一切,让这种花有了新的名字。
……
女人的拜访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几天,柳应的访客络绎不绝。
有两个和他并肩作战、从阿芙娜的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战友,他们没有那么柔软,来了也只是沉默地坐一会儿,仿佛灵魂仍旧留存在阿芙娜,没有随柳应一起回来。
也有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沟壑的老人,用沉寂又满是眷念的浑浊双眼看他半晌,像是透过他看向了某个再不可能回来的人,又在分别的时刻抽离出来,笑得有些勉强地告诉他,自己的孩子临出发前还对家人说过,和他一起并肩作战是很让人自豪的经历。
“他从来没有后悔过,所以你也不要后悔。”
那些带着温柔爱意的话语像是一道道细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不容拒绝的将柳应心中那片名为“失败”的冻土冲刷开。
他们开始聊起过去,聊起那场惨烈的、以失败告终的战役,聊起逝去的人,也聊起慢慢好转的生活。在那方温暖的会客室里,没有“战争罪犯”,只有一个一个怀念过去、却又鼓起勇气往前走的人。
这天送走又一位访客后,会客室里陷入寂静。黄昏时候的日光斜照进来,柳应坐在沙发上,看着地面上光与暗的分界线,久久没有说话。
他忽然就明白晏束行偶尔离开家,是去做什么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终于转过头,看向了一直沉默地靠在门框边的晏束行。那个男人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整个人像是一座亘古不化的雪山。
可此刻,柳应心里翻涌的情绪复杂到难以言喻。那日的尴尬和羞耻残留着,但又有更为汹涌滚烫的东西铺天盖地的覆盖过来。
那些东西堵在他的喉咙口,让他眼眶滚烫,鼻子也发酸。最后他张了张唇瓣,声音很轻,带着不甚明显的湿意,“如果能从头再来就好了。”
晏束行挑高一边眉头,几乎要以为柳应下一句话就是重来的话,当初一定会带他一起走。
这天晚上,两个人难得心平气和的一同坐在了餐桌上。柳应仍旧在调理的阶段,不能吃的太过油腻,晏束行吩咐厨房给他准备了清淡营养的汤品,是他以前训练结束最常喝的那种。
滋润营养的暖汤顺着喉咙滑进胃袋里,柳应的神情也跟着融化了些。他想了想,主动挑起话题,“过几天是你的生日,要庆祝吗?”
晏束行缓慢抬眼,看向柳应之后,却又陷入了长久的静默之中。
他的生日在十二月十五日,从和柳应认识起,截至三年前,他的生日都是和柳应一起悄悄度过的。
那时候柳应不许他在人前靠近,所以生日的夜晚,两个人会在柳家庄园西南侧的树屋里度过。
他们都不爱吃甜品,但柳应坚持要带一只四寸的小蛋糕。
纷繁的水果中和了蛋糕胚和奶油的甜腻,跳跃的烛火会让晏束行的神经整夜处于一个过分活络的状态。他会省略许愿这个过程,因为那时候他坚信每一年的生日,柳应都会在他身边。
而因为那天是柳应许诺他可以放肆的日子,所以他会急躁地将所有不甚紧要的东西都抛开。在树屋那张一米五的单人床上,他和柳应分食蛋糕,和柳应拥吻,最后弄得柳应在他怀里低泣,甚至咬得粉白的下唇充血红肿,只为了阻碍令人难堪的呻/吟从唇瓣间泄出来。
不过那天的晚上,事情往往无法遂柳应的意。
有夜色遮掩,他会变得贪婪又急躁。他会亲吻柳应身上每一寸赤裸的皮肤,在柳应的胸口和腿根留下糜艳的吻痕。他会逼得柳应失态的哭叫,一边哭叫一边抓他的头发,最后勾着他的腰在他怀里颤抖落泪。
只是回忆而已,晏束行的面色就变得危险起来。柳应好奇地抬眼,正巧撞进那双难掩贪婪的漆黑眼眸里。
只一个瞬间,柳应已经意识到自己起了个糟糕的话题。他红了脸,热意攀上耳垂,略有些底气不足的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种话可以称得上是在撇清关系拉开距离,晏束行垮了脸,重新耷拉下眼皮子。
“会有一个小型宴会。”
说起宴会,晏束行面上又流露出一点烦闷来。他是下城区出身,认识柳应之前,生日是个和平常无异的寻常日子,认识柳应之后,那天就变成了让他苦苦等待的约会的日子。
可现在,他得胜归来,又升任了,所以举办宴会,已经是不能推脱的事情。
晚上回到房间里,柳应进浴室去泡澡,晏束行在一旁淋浴。这几天,两人经常这么相处,饶是尴尬的柳应也已经习惯了。
可这天,晏束行洗完却并没有离开,而是跨过干湿分离的界限,用沉冷的视线看向他。
“明天一起出去。”
柳应身体下沉,连带着肩颈都藏匿进了水里。他撩起眼皮,尽量沉稳地迎上了晏束行的视线,“怎么了?”
“要去给你订做一身衣裳,”像是没有察觉到柳应的躲避,晏束行迈步往里,坐在了浴缸边沿,“我的生日宴,你要出席才行。”
柳应微微拧眉,刚想拒绝这个提议,就听晏束行又冷嘲地开口,“否则那些家伙会以为我是流浪狗。”
“……”
晏束行的语气变得危险了,柳应也不自觉正色起来。他顾不得躲了,稍稍坐直身体,试图找一个折中的法子来解决这个问题。
要让他不太过抛头露面,又有一身体面的装束参加晏束行的生日宴。
很快,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温柔的湖绿色眼眸一亮,“可以穿我以前的礼服……”
“弄脏了。”晏束行冷声道。
话音落下,浴缸里的青年再度拧紧眉头,晏束行想了想,慢悠悠地坦白,“留存下来的很少……”
察觉到对方大概是想要说少也没关系,他又补充,“被我弄脏了。”
“虽然清理过,但我想你应该不会想穿的。”
大脑短暂的卡顿之后,柳应的面颊像是被风吹过的野火,陡然一下燎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