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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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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因为晏束行执意要清算那位地下监狱的守卫,柳应已经对晏束行有了不小的意见。可他万万没想到,不等他顺利消化这件事,晏束行再度给了他当头一棒。
“等你好起来,就要重新回来。”
晏束行说这话的时候,柳应刚刚在餐桌前坐定。他的身体状况不好,早上强撑着自己从高台上走下来,已经是竭尽全力,后来在车上被晏束行气得咳血,情况就更是糟糕,所以从卧室到餐厅这一路,都靠晏束行抱他。
他是大家族出身,从小被教导着无论如何要维持自己的体面,可来餐厅的路上硬是撞见了几个负责清扫的路人,让他觉得面上火辣辣的,几乎要抬不起头来。
而偏偏就是在这样的时候,晏束行告知他,等到他好起来,就必须得重回部队。
撑在桌沿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柳应不合礼数地无视了上前来布菜的佣人,拧眉看着晏束行道:“请容我拒绝这个提议。”
晏束行则是没那么多规矩,待到佣人自觉退出餐厅,这才定声回应,“这不是提议。”
言下之意就是这是决定好的事情,不需要柳应对此发表意见。
柳应气得不轻,紧跟着又是一阵低哑的咳嗽从喉咙里挤出来。他掩唇转向侧边,单薄的身体将柔软的居家服都顶出了明显的肩胛骨的痕迹。
可晏束行对此视而不见,只慢条斯理地切下一块牛肉送进嘴里,“原本我是计划回阿芙娜的,但是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后续我们会一直留在帝都。”
一听这个计划更迭,柳应胃里就一阵抽痛。他竭力睁了睁眼睛,试图保持清醒,“我很认真、很郑重地告诉你,以后我只想过简单平凡的生活。不管你对我有什么意见,我觉得我享有这种最基础的自由。”
就算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阿芙娜特别行政区发生的一切都让柳应难以释怀。他竭尽全力但没能让事态有丝毫好转,阿芙娜特别行政区在他驻守期间一步一步被战火侵蚀,沦为废墟,乃至人间炼狱。
就是那一年,让他明白了曾经的自己有多天真,又有多愚蠢。
他无力再参与曾经被他挑在肩上的“事业”,于他而言,想要从那场巨大的、人为的失利中走出来,是需要他耗费整个余生的事情。
晏束行知道柳应的想法,可知道却不代表他能应允。他停下进食的动作,抬眼看向柳应的时候,面色再度变得阴沉。
“你该不会觉得,你把我推进来之后,自己还有抽身离开这个选项吧?”
一句话成功说得柳应面色难看起来,晏束行的心情又好转了。他端起酒杯啜饮一口,低声补充道:“是不是你以前的生活太顺利了,才会幻想有这种好事发生?”
柳应呼吸一滞,再度有血腥气从喉咙里翻涌上来。他受不了晏束行这种态度,只想赶紧从餐桌前离开,可双手撑着桌沿反复尝试,最后也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跌坐回椅子上。
身体的虚弱无力让柳应更为痛苦,他抿唇,硬着头皮看向晏束行,“我要回房间。”
晏束行装出一副刚刚发现柳应面前的汤羹没有动过的模样,“不吃东西?”
不等柳应回答,他又一咧嘴笑了,“那回房间我喂你吃别的?不过到时候就不能任你选是哪张嘴进食了。”
说这话的时候,晏束行的嘴角上扬了,但眼里却没什么笑意。他直勾勾盯着柳应,不甚明显的狎昵从轻飘飘仿佛没有着落的话音中显露出来,几乎是毫不费力就让对面的青年羞恼的涨红了脸。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柳应脸色苍白而难堪,说话的时候,搭在桌沿的手都不住在颤抖。他紧咬着颊侧软肉,上午才被咬破的地方传来清晰的疼痛,很快,血腥气再度在嘴里蔓延开来。
轻微的疼痛让他得以保持清醒,他看着晏束行,眼里满是挣扎和羞耻,“你以前不会这么跟我说……”
“以前是我装的。”晏束行打断柳应的话,甚至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色还坦荡又自然。
大概是为了能专注于跟柳应的交流,他放下手里的刀叉,双手交握撑着下颌,缓慢而认真地道:“那时候你很强大,而且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坚定不移,我享受被那样的你掌控的感觉,毕竟不用自己动脑子,只要跟着你走就好了。但你看看现在呢?”
“不过一次失利而已,你就变得愚蠢又懦弱,像是再也站不起来了。你甚至不顾那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只因为失败了,就一门心思只想逃避。哪怕我已经把阿芙娜拿回来了,可你仍旧没有转变。”
说着说着话音一顿,晏束行的嘴角再度上扬了,“还是说其实你在后悔,因为那时候你选择了阿芙娜,而不是我。”
当时做出的选择被当做匕首反复往柔软的血肉上扎,柳应按着额头纠结万分,“阿芙娜有几十万人,你不要像个孩子一样胡闹行不行?”
晏束行垮了脸,像是对柳应的说辞失望到了极点,“所以你一直觉得,我生气是因为你没有跟我一起留在帝都?”
“看样子在一起这么多年,你对我还是没有一点了解。这不禁让我有些好奇,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抛开晏束行的冒犯来看,原本在这场谈话中,双方都还算克制,可晏束行最后一句话落下,柳应就知道晏束行的情绪崩盘了。
晚餐结束的很仓促,柳应没有吃东西,被脸色难看的晏束行抱回了房间里。晏束行生气归生气,但这种事是不会假以他人之手的。
两人回到房间里,柳应坐在床沿,看见晏束行进门就开始脱衣裳后,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他相信晏束行不会对他做什么,至少在他的身体状况没有好转之前,晏束行会留有一些分寸和理智。
但饶是如此,两个人共处一室,对于柳应来说还是过分煎熬了。他寄希望于晏束行会去别的房间睡觉,刚刚往返于餐厅的路上他就发现了,这栋宅邸极为高大华美,其中应该有不少卧室。
想到这里,柳应的思绪突然停滞了一瞬。
抓着床沿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他环顾四周,猛地发现这个房间和他家里的房间的风格别无二致。
以白色和金色为主的内饰,细节处会加入一些柔润的绿色,让身处其中的人能够得到最大程度的放松。不仅如此,房间内的寝具床品、装饰乃至落地窗前的那张单人沙发,都和他家中的配置一模一样。
所以他醒来的时候,才对“陌生”的环境适应得那么快。
可与之相对的,这个房间外面的一切,都是柳应不熟悉的模样。
虽然没有参观过别的房间,可从走廊下至一楼的餐厅,一路上见到的整体风格都偏凌厉简洁,几乎看不见任何多余的装饰。就连路过挑高的异常宽敞的客厅,也只能感觉到那股空旷和冷寂。
这让柳应有一种错觉,仿佛这种宅邸就是一座沉默而冷硬的冰山,紧紧地环绕包裹着他所处的这个让人得以放松的房间。
想到这里,柳应心头的苦涩得以消散了一点。
晏束行上身有伤,回到房间里就没有打算穿上衣,只想换上柔软的居家裤。此时晏束行还在系绑带,柳应的目光落在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上,而后顺着那双手缓慢移动,久违地检查了一遍晏束行的身体。
两年不见,晏束行的身上又多了不少伤。粉白的增生在小麦色的肌理上纵横交错,时间近一些的,还余有窄窄一条的痂。
视线掠过被绷带遮挡的地方,落在晏束行冷峻的侧脸上。
晏束行眉头轻蹙,难以说清是习惯使然,还是仍旧在记恨他。房间内的灯光描摹着那张过于冷硬的面容,但从那双冰冷的、低垂着的眼眸中,他又像是从中读出来一点懊悔。
来不及确认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柳应心里的挣扎猝不及防地开始消散。他轻抿着唇,声音沙哑地问:“是从阿芙娜带回来的伤?”
晏束行手上动作一顿,片刻后,哼声道:“我是铁打的,你都守不住的阿芙娜,我毫发无伤就拿回来了。”
柳应无奈,语调不自觉地变得柔软了一些,“你不要这样跟我说话。”
“凭什么?”晏束行板着脸,像是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表现太难看了,故意讥诮地扬起嘴角,“又在幻想让我对你惟命是从了?”
柳应垂眼看着柔软的雪白的地毯,“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让你盲从我的命令。就算离开学校,我教你的也是要一直站在我的对立面来思考问题。”
柳应的声音温柔,语调里也带着一点让人难以忽略的遗憾,但听见这话,晏束行却猛然反应过来。
“所以其实你一早就计划好了。”他微扬着头,冷眼对上了柳应错愕的视线,“你一早就计划着要踢开我……你是想自己来做我的垫脚石?”
“柳应,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