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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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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好伤口后,柳应独自回房间去换衣服,休息室便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之中。
晏束行站在窗边,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刚刚按压柳应伤口时的触感,那抹刺眼的鲜红刺激着他的眼睛,让他的大脑高度活跃的同时得以确定柳应方才瞬间的失态绝不是因为打碎了一个杯子。
他抬手,将窗帘拨开了一点,目光投向窗外。
后院积雪未散,闲不住的埃琳娜和韩锐已经拿了工具过去,自发地清理着花房附近小径上的残雪。韩锐干得热火朝天,动作间带着一股发泄似的劲头。而埃琳娜的动作则更为有效,每一步都挑拣着最省力最干脆的法子。
而就算只是清扫后院的积雪,这两个人也不时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始终保持着警惕。
晏束行的目光在埃琳娜身上停留了片刻,很快,埃琳娜似有所感,抬起头,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埃琳娜的眼神先冷了下来。她没有丝毫避让,只是停下手中的动作,而后迎着晏束行的视线毫不客气地抬手,竖起中指,向他比划了一个干脆利落的不友好手势。
一旁的韩锐看到,差点就要笑出声来,最后是顾忌着埃琳娜会生气,才忍耐着笑意,埋头假装铲雪。
如果是平时,晏束行或许会因此动怒。但此刻,他看着窗外两人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始终充满生命力的反抗姿态,再一联想到如今柳应的模样……
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嘴角上扬,扯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来。
拉上窗帘,他转身走回到刚刚埃琳娜坐的那张书桌前,桌角那张列了类目的纸张仍旧停留在原地。他抬手按住纸张边沿,将其转向自己的方向,而后在比对字迹的过程中,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分析起埃琳娜和韩锐两人的所作所为。
进而他头一次意识到,这两个人,或许远比他想象的要更为有用。
他们有他所需要的、此时的柳应无法为他提供的对阿芙娜当地情况的深入了解,不受帝都规则束缚的视角,以及对柳应的毫无保留的忠诚。
他需要这样的盟友。尤其是眼下他刚刚开始着手调查、痕迹就不动声色地被抹除之际,他不能再单打独斗,也不能仅仅依靠体系内的力量。
他必须得拥有大众视线外的助力,才能顺利达成目的。
晏束行的指尖在那张字迹有力的备忘录上轻轻敲击了几下,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很快,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捞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出书房,下楼,径直朝着后院正在铲雪的两人走去。
积雪在长靴下发出咯吱的声响,埃琳娜和韩锐立刻察觉到了晏束行的靠近。两人同时停下动作,警惕的看着他,像是面对着强大入侵者的野生动物。
而韩锐,甚至下意识将手中的铁锹握得更紧了些。
和埃琳娜不同,韩锐在去往阿芙娜之前,和晏束行有一点交集。他们同是军校的学生,在他就读期间,就听说过一些晏束行的事迹。
比如因为和同学产生了轻微的口头上的摩擦而很快发展成头破血流的斗殴,以及没有明确证据但种种迹象都指向他的某次暴行,总之在韩锐看来,晏束行本人和他的名字完全不同,是一个言行完全不受束缚的可怕的家伙。
而不巧的是,刚刚他才看见埃琳娜冲晏束行竖中指,现在这人就下楼找上来了。
晏束行察觉到了韩锐眼里的戒备,但他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他在离两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无视了韩锐那副随时准备干架的姿态,目光平静的落在埃琳娜那张写满了防备的脸上,“你们没有必要这么防备我。”
埃琳娜随手将铁锹插在雪堆里,“如果你有表现出足够的可信度的话。”
“我以为我有?”晏束行佯装不解,迎来了两人的怒目而视之后,还很有余裕地挑了挑眉,“不然年初你们为什么帮我?”
晏束行此言一出,埃琳娜和韩锐脸上俱是闪过了一丝不自然。两人眼神微动,没有出声,只能任由晏束行接着往下说。
“去年三月初,我带先遣队执行侦查任务期间,遭遇了大规模的袭击。那时候我方弹药耗尽,通讯中断,被困在白桦林里。是一支当地的队伍突然出现,帮我们撕开了一道口子,让我们得以和大部队汇合。”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当时的细节,而后缓慢道:“我记得很清楚,他们所有人,左臂上都绑着一条绿丝带。那时候我以为是阿芙娜的象征,但现在看来,又好像不是。”
一月初,院子里的柳条仍旧是枯褐色,但随风舞动的时候,已经能让人想象到春日来临时,大片柔韧的绿色飘舞的场景。
晏束行的视线从那些枝条上移开,“当时他们帮我们突围后,没有停留,很快就撤退了,只留下了一张手绘地图,标注了安全路径和当时阿芙娜派系的格局分布。”
“那张地图上的字迹,和你桌上那张一模一样。”
空气仿佛凝固了,埃琳娜紧抿着唇,眼神复杂的看着晏束行。她明白晏束行的意思,是指她当初会帮助晏束行,一定是觉得晏束行足够可信。
但她却不愿意轻易松口。
“那是因为你们是为了阿芙娜。”
晏束行将埃琳娜的反应尽收眼底,“意思是换个人,哪怕是当初陷害柳应的人,你们也会帮?”
一听这话,埃琳娜和韩锐脸色凝固,都不说话了。
可晏束行像是意识不到自己的态度有多惹人厌,仍专注于自己的谈话,“撇除你们想带他离开这一点,我们的目标其实是一致的,所以——”
“跟我合作吧。”
合作?
从晏束行嘴里听见这种话,韩锐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幻听了。他瞪大眼睛盯了晏束行半晌,待到确认这人真的说了要合作的话之后,毫不犹豫将埃琳娜往身后拉了一把,“别开玩笑了,你上个月还说我们是废物。”
晏束行转眼看向韩锐,像是不明白韩锐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生气,“如果你们来的时候就表明身份,我大概不会说那种话。”
在晏束行看来,上个月两人刚刚赶来的时候,自己说的话并没有错。毕竟当时这两人的表现确实就是一事无成的废物,而他会有这种错误的观点,也是因为两人没有在之前帮他们突围的时候就表明身份。
难以理解问题为什么会归咎到自己身上,他上前半步,想要进一步表明自己的态度,可先又听见韩锐怒吼的声音。
“那你也不可靠!”韩锐攥紧拳头,感觉到埃琳娜拉了拉他的胳膊之后,才勉强深呼吸稳住了情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校的时候毫无缘由的打断了和你搭档训练的同学的腿!”
在校的时候?晏束行拧眉回忆了一下,在意识到真的有这么一回事之后才舒展了眉眼。
他确实是打断了某个家伙的腿,但不是毫无缘由。
不过那些东西,他都没有必要跟韩锐解释了。而浑身的刺都竖起来的韩锐,显然也不是理想的谈话目标。他于是转眼看向埃琳娜,“无聊的事情就不要提了,你们到底要不要接受我的提议?”
晏束行看向埃琳娜,韩锐也回头看了过来。埃琳娜紧紧抓着韩锐挡在自己身前的胳膊,面色紧绷,一刻都放松不下来。
她知道晏束行想要传递的意思,不解决当初阿芙娜的事情,柳应不可能会开启新生活。因为当初的事情,不仅是无数的牺牲压在了柳应的肩头,同样还有柳家的百年荣耀的衰落,一并让柳应担下来了。
从小到大接受着所谓的家族荣耀的教育,柳应嘴上不提,但一定也是想为家族洗去脏污的。
可问题在于——
“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句话一说出口,埃琳娜的视线就垂了下去。她轻抿着唇,蓝色眼眸里充满了难过,“我知道当初那场战役有多方的原因,但柳应没有对我们说起过。”
“战争一开始,渐渐地,大家好像都忘记最初的理由了。”
他们只是不断地、不断地挣扎,试图在其中谋求生存的机会。至于什么权谋,什么利益倾轧,都是距离他们甚为遥远的东西了。
埃琳娜无助的低头靠在了韩锐的肩头,但晏束行却并没有感到失望。他扯了扯唇角,笃定道:“不,你什么都知道。”
“你只是无法将那些东西,和战事联想到一起而已。”
但是他不一样,他在帝都长大,在柳应身边学习了许多腌臜东西,所以甫一听闻,他就能意识到其中的不对劲。
比如那年不抽穗的稻田。
为何就是那样的荒年,阿芙娜遭遇了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