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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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天快亮的时候，方腊终于醉倒在桌上。
这人的酒量原本就不好，现在又已经讲了一夜的故事，喝了一夜的酒，还哭了一场，他比谁都更需要一场酩酊大醉来解脱，来忘却。
我推了推他，没有反应，正寻思着怎么办，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个俊美绝然的身姿。
我许久没有见到这个人了，不禁有些意外的睁大了眼睛。
“沈君桓？”
他凝视着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不是在攻打歙州么？”
“刚回来。”他道，“听手下通报说睦州正在处置贪官污吏，我只怕你也……幸好没事。”
我这才注意到他浑身湿漉漉的，雪白的衣衫染成了灰黑，看来是刚从战场上下来就冒雨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心里瞬间一震，我正不知道如何开口，突然想起一件事，猛地跳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质问道：“江韶岑呢？！他在哪里？！还活着么？！”
他直直的望着我，过了一会儿，才别过头去：“他……很好。”
我不信：“那就带我去见他！”
他听罢，略带酸涩地笑了。
“我便知道你会这么说，我会带你去见他的，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我不由得放松了手上的力气。
“你想问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还记得我离开睦州之前，曾经问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放下一切，离开这里么？”
我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我选择了留下。
留下来，同江韶岑斗个你死我活。
“那么，现在我再问你一次，愿不愿意同我一起，留在这里？”
他的语调这般认真，让我不得不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眸。那双眼睛黝黑如深潭般，叫人移不开眼睛，恰如最初见他时一样。
我望着他，过了许久，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煊鹏，你应该明白，你身为官吏，已为摩尼教所不容，而睦州城破，朝廷也不会放过你，若离开了这里，很可能要过一辈子藏头露尾的逃亡生活。”
“我知道。”
“那又为什么……？”
我苦笑起来，其实这人说的一点都没有错，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选择。
他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因为你爹的事情么？”
想起爹的事情，我顿时说不出话来，胸口隐隐作痛。
他见状，把头转向窗口。
“不管你相不相信，你爹的死，其实不是我下的手。”
我呆呆地看向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打那年师父告诉他娘还活着的消息，他就再也没有知道过她的音讯，他一直以为她还活着，等待着某天她回来寻仇，后来我进入你家，与他相认，他十分高兴，以为我娘和师父都已经原谅了他，直到那天晚上，我才告诉他，娘早就死了，因他的背叛伤心而死。他听了以后，忍不住痛哭流涕，让我带他去娘长眠的场所。”
“我告诉他，那是一个黄花谷底，就在乌龙岭的断崖之下，他便跌跌撞撞的出了门。”
“很久以前，师父曾同我说过那个黄花谷底，说这是年轻时他与姐姐最爱去的地方，也就是在那里，他救了一个不慎落入山崖青年，那个人，就是你爹。你爹必然是知道这个地方的，他跑得那么快，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然而，等我找到他时，他已经躺在了冰冷的山崖之下。”
“对于这件事情，我并没有太多的后悔和懊恼，毕竟，从我决心施行报复的那一刻起，便料到了这样一个结局。虽然你爹是我的生父，但如果唯有杀了他才能让师父解脱的话，我也愿意为他去做。因为师父除了我，再也没有别人了。就像摩尼教要和朝廷要打的这场战争，即便实力悬殊，我也会全力以赴一样。……毕竟，这是师父毕生的梦想。”
沈君桓说完，凝视着醉倒在桌上的方腊，许久没有开口。
我则愣愣地望着他，只觉得恍惚，仿佛身处于一个不可思议的梦境之中，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想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
真相……真相……
我在心中默念这个词。
只可惜，真相总是姗姗来迟。
我苦笑道：“事到如今，再提这些又有什么用？”
沈君桓叹道：“所以，你还是决定要走么？”
“嗯。”
他无奈地笑了，低声道：“我便知道……”
沈君桓终于带我走出了房间。外面是长长的回廊，天刚亮，空中阴霾依旧，四周没有点灯，只有昏暗的光线从窗户中透进来，窗外的雨势则越发清晰，不大，却细密，如剔透的丝弦。
走廊上没有别人，在那尽头，有一扇门，通向屋外。
“他就在外面。”沈君桓忽然道。
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我却立刻明白了，想起那个人，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狠狠搅在了一起，难受得无法言喻，恨不得手脚并用扑出门去。
然而，就在这时，沈君桓却又叫住了我。
“等一等。”
“怎么了？”我回过头。
“还记得你那个祸国殃民的预言么？”他问，“那里面可曾说过这场战争的结局？”
我摇头。
他便淡淡地笑了。
“那就好。”
我有些诧异地张开嘴，想要问个究竟，一抬头，却见他凑了过来，眼前一黑，一种轻柔温热的感觉顿时触及了嘴唇。
一切是那么突然，我猝不及防，不禁瞪大了眼睛，可还来不及挣扎，他便放开了手。
“还给你。”他说，“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
丢下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去。
这情形似曾相识，我愣在原地，过了好半天才想起，十六岁那年沈君桓替我上药的时候，我也曾趁机偷过他一个吻。
那时，他吃惊得瞪大眼睛，扬手就要打我，最后却还是无可奈何的放下，说：“你这个人啊，只怕生下来就是要让人伤心的。”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第 6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