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终极版）》轻萤流转君

57、第 57 章

　　五十七
　　一顿拳打脚踢后，我被拖进牢房，身为摩尼教眼中的贪官污吏，自然躲不过明日处决的命运。
　　牢房里面，灯光幽暗，狱墙阴湿，角落里放着排泄用的木桶，散发着恶臭，另一边则铺着茅草和破布，算是卧铺。
　　我趴在地上，右手的关节还没有接上，软绵绵的垂在身旁，只能伸出左手撑起身体，地上的茅草因潮湿而腐败，腻滑的感觉钻入手心，恶心之余更感到毛骨悚然，这样一个地方，也不知载了多少冤魂。
　　我沿着墙坐下来，不知道是否巧合，背后便是江韶岑的牢房，隔着一堵泥墙，墙上有些细小的缝隙，光线昏暗，我看不见他的样子，却能清楚地听见他咒骂的声音。
　　“你回来干嘛？！”
　　“存心找死吗！！”
　　“现在你如愿了？如愿了？！！”
　　他一边骂，一边恨恨地砸着墙壁，那么用力，一下一下又一下，透过墙壁细微的震动传到我的背心。
　　我不说话，任他发狂，也许是因为无法反驳。
　　他说的很对，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裴煊鹏你好端端的回来干嘛？既无功夫又没人手，却要学人来劫狱，不是找死是什么？
　　何况，要劫的还是那个江韶岑。
　　他把裴家害得这么惨，你却还回来为他搭上一条性命，若爹泉下有知会怎么说？若娘知道了又会怎么说？
　　想着想着，我哑然失笑，除了笑，也不知还能做何表情。
　　“我回来，是要问你几个问题。”
　　叫骂声终于停止了，我听见了一声低沉的叹息，透过墙壁的缝隙传来：“你要问什么？”
　　“为什么回睦州？”
　　“……睦州城破，总要有人来担这个责任，即便逃得了一时，又如何逃得了一世？”
　　“所以你便回去开门迎敌？”
　　“城内已经弹尽粮绝，再这么死守下去，大家都会死，放摩尼教进来，至少还能救些百姓。”
　　他的话让我想起一件事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批官粮到底在哪里？”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我又问了一遍。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开口。
　　“从一开始就没有官粮。”
　　我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那官仓里的粮食都上哪儿去了？！”
　　“有人提前调走了这批粮。”
　　今年淮南旱灾，饥馑多发，睦州被围正值隆冬，各地食物短缺，官粮被人调走赈灾倒也情有可原，然而，令我费解的是江韶岑的态度，要是事情果真如此，为什么不照实说？为什么还要骗我，骗全城百姓？
　　我问他原因，回答我的却是又一阵沉默。
　　这沉默如此漫长，漫长到我以为自己永远也听不到答案。
　　末了，他打破了沉默：
　　“是摩尼教的人调走了这批粮食。”
　　他说：“他们用你的字体出具了联合行文，上面，还有你我的官印。”
　　我终于明白了，怪不得江韶岑会在信上嘱咐我不可以再显露平日里撰写文书的字体，怪不得不惜作假也不肯告诉我粮仓空虚的消息……
　　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若我不曾为官，若我不曾与江韶岑相斗，密告摩尼教起事的信笺便不会这么晚才到他手中，官粮也不会如此轻易的被摩尼教调走，睦州更不会这样快就沦陷。
　　想着想着，不禁笑了出来。
　　“那个时候，为什么放我去做官？”
　　若当时他不曾放手，若当时他逼我辞官，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你是我的鹰啊。”他说着也笑了，声音里带了苦涩，“若是不飞，还是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