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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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江韶岑轻轻一推，我便向后倒去。
双脚离开了地面，再也感受不到身体的重量。
呼啦啦，红色的落叶随着凛冽的寒风高高飞扬起来，如同鲜血般，在这一片苍茫的白色中无比醒目、哀伤与艳丽，似要迷了我的眼睛。
在这漫天铺地的落红之中，是江韶岑最后的表情。
他背着光，脸上有些模糊，只有嘴角微微扬起，像在微笑。
然而，这笑容如此寂寞，如此脆弱，仿佛下一刻便会化作浮尘，随风而去。
我不自觉地伸出手。
不是想要求救，也不是要抓住他同归于尽，只是不明缘由的想要触碰一下这个表情，如此唐突，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只一瞬间，这画面便自眼前飞逝而去。
我迅速的下坠。
事已至此，心中已然没有了恐惧。
死亡是不是一种解脱？
再也没有刻骨铭心的仇恨，也不必经历失去至亲的痛心。
终于可以放下一切，好好休息。
然而，沉入黑暗前，烙印在双眼之中的，却依然是他孤单的身影。
以及，那个泫然欲泣的表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双眼。
自周身慢慢侵入的寒意迫使我从迷离混乱的梦境中苏醒。
我支起身体，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积雪的草丛之中，草丛很高，厚且密，身下仿佛有块巨大的毯子，只有我所在的地方塌陷了下去。
这个地方我来过。
那一年我生意失败，江韶岑曾带我来过这个谷底。
当时正值初夏，花叶繁茂，风一吹，漫天飞舞，黄花满地。
那个时候我问他，人为什么要长大呢？
他便告诉我，有些东西，若不长大，便无力争取。
想到这里，我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朝断崖上大吼。
“江韶岑——！江韶岑——！！”
惊起飞鸟无数。
断崖上却没有半点回音。
我不甘心，继续用尽全力大吼，直到没了力气，一阵头晕目眩，跌坐在地上。
不远处躺着一个包袱，我觉得眼熟，想起来正是江韶岑背上的那个，便捡起来打开，里面有纸笔，银两，通关用的牒文，还有一封信。
信极短，短得如同一个便条。
上面写了我娘在汴京的住址。
除此以外，只有一句话，说我从今以后决不可再回睦州，也不可再用裴煊鹏这个名字，更不可以再向任何人显露我平日里撰写文书的字体。
接着便是落款。
只有两个字。
——“保重”。
我望着手里的信，发了一会儿呆。
为什么让我离开？
为什么叫我抛弃自己的名字？
又为什么不可以再向任何人显露我平日里撰写文书的字体？
脑袋里胀裂一般的痛楚，有太多的问题在其中挤压，却找不出答案，即便有时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什么，可一旦仔细追寻，便头痛不已。
我终于停止了思考。
背起包袱，迈开步子。
我走得如此疲惫，如此茫然。
踉踉跄跄，跌跌撞撞。
尽管如此，却还是走着，走着，仿佛脑袋里面除了走路以外再也没有别的事情。
风雪依然没有停歇的趋势，我一天都没有进食，又不熟悉山路，直到天色昏暗才终于出了乌龙岭，又走了不少路才找到户人家，花了些银两，借宿一宿。
这天晚上我歇息得很早。
一夜无梦。
第二日，我直睡到下午才起身。
明明睡了这么久，身体却还是疼痛不已，头更是重得抬不起来，太阳穴这里突突的跳，整个人处在浑浑噩噩之中。
扶着墙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门，便听见这家主人正在同人谈论战事。
他指责朝廷昏庸无能，一面放任贪官污吏搜刮民脂民膏，一面却以每年进贡辽夏两敌银绢百万来换取和平，权贵们极尽奢华，穷人却易子而食，这样的朝廷不要也罢。
“摩尼教却是顺因民心，他们专杀贪官污吏，对普通百姓倒是很好，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人人都有饱饭吃，人人都有田地种。这不，数十日间便有十余万人加入。”
“是啊，我听说昨日睦州失陷，城中百姓却欢天喜地夹道欢迎，足见民心所向。再这么下去，只怕这摩尼教真要打到汴京去了！”
我一惊：“睦州失守了？”
“是啊。”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天晚上，听说还是前任知州亲自下令开的城门，不战而降了。”
前任知州？！
江韶岑……竟然投降了？！
“那他现况如何！”
“谁？”
“前任知州！”
他愣了一愣，大概是没有想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
“谁知道呢，多是死了吧，就算没死也快了。”他笑道，“你想，落到摩尼教手里的贪官污吏有几个能有好结果？”
剧烈的疼痛从脑中爬过，我用力按着头，告诉自己不要想了。
这人说的没有错，睦州城这些年来天灾人祸民怨甚多，江韶岑身为前任知州显然难辞其咎，当初我参他不成，现如今这样一个结局便是所谓的罪有应得，天理报应。
所以，裴煊鹏，不要再耗费心思打听这人的消息，你现在自顾不暇，哪有多余力气？
既然知道娘在哪里，那么，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养好身体，打起精神，赶赴汴京。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 5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