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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   四十五
      江韶岑沉着脸把信递给我,我接过来,迅速扫了一下,见上面说摩尼教教主方腊假托“德天符牒”,“劫取大家财,散以募众”,并秘密纠集教众于桐树坞,恐有谋逆之嫌。
      “这封信是我安插在摩尼教内的线人写的,他已经失踪一阵了。”
      我慌忙问:“那线人是谁?”
      “青溪首富方有常。”
      果然。
      我的脸色想必很不好看,虽然已经有所预感,可突如其来的真相还是让全身血液倒流。
      原来方有常是摩尼教的内奸,怪不得他家上下二十三口人会在一夜之间全部失踪,只怕是遭了毒手,若我猜得不错,那几具被挖心剜眼的尸体应该就是方家之人。
      可悲的是,他们冒着被残忍灭门的风险送出这么重要的消息,却被我耽搁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足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倏地,许多年前那个相士的预言划过脑海。
      ——这孩子一生不可与武结缘,否则不仅裴家大难临头,睦州百姓流离失所,就连整个大宋王朝也会面临分崩离析。
      我年少时没有将这话放在眼里,硬是向沈君桓拜师学剑,结果弄得家破人亡。
      现如今,预言再次应验。
      摩尼教反了。
      睦州危险了。
      若不是我从方三手中骗得那封信,这一切又如何会发生?
      想到这里,我不禁跌坐在椅子上,腿脚似乎彻底失去了力气,再也站不起来。
      然而,还来不及为自己的罪孽忏悔,我便听见了江韶岑的冷嘲热讽。
      “哼,区区一封信就把你吓成这样,裴大人,真是好样的!”
      我猛然抬头:“江韶岑,你想说什么?”
      “你怎么也不想想,方有常失踪,说明摩尼教发现了他的背叛,知道自己的阴谋随时可能败露,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们应该立刻起事才对,然而,这几个月你可有听到风吹草动?”
      “……没有。”
      的确,若摩尼教真的造反,又怎么会直到今时今日都没有一丝动静?
      我振作起来,理了理思绪。
      “难道说,他们已经放弃了行动?”
      “能放弃自然最好,却怕是……别有用意。”
      他说的没错,摩尼教本就在被朝廷围剿之列,应该不会因为消息走漏便放弃筹划已久的谋逆。
      然而,这么久拖不决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正在焦急,忽然抬头,见窗外的已经恢复了光亮。——不知什么时候,日食已经过去了。
      刹那间,心里似有什么被点通了。
      “我知道了!”
      “什么?”
      “既然摩尼教信奉日月光明,又假托德天符牒妖言惑众,若我是教主,一定会想法子寻个绝佳的时机印证自己的说法。”
      “你是说……方才的日食?”
      “不错。”
      摩尼教中必有能人异士可以推算出日月星辰,所以,这些人为了等待这罕见的天象,才冒着事情败露的风险,迟迟不肯动手……
      然而,整个推论还是有令人费解之处。
      “我总觉得摩尼教冒的风险未必太大了。三个月前方有常的信就已经由三子送出,若不是机缘巧合落到我手里,又意外掉在书橱之下,官府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又怎么可能容摩尼教等到今天的日食?”
      “也许,他们知道书信已经遗失,又或者,以为书信被毁?”
      记忆的片段突然涌了进来。
      我想起沈君桓把信交给我时迟疑的态度。
      我问江韶岑:“你同方有常联络的信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号?”
      “有,就是那道漆印。”
      我点点头,这么一来也许就能解释通了。
      摩尼教很可能早就怀疑方有常是个内奸,将其控制在青溪,所以那么重要的消息方有常并未自己送来,而是选择了少不更事的三子,以掩人耳目。
      沈君桓很有可能就是一个摩尼教徒,正如他的母亲,那天他恰巧在府衙出现,虽然面上说是来看我,却只怕是跟踪方三而来,所以我提出要他帮忙骗信时,他才一口答应。
      他看到信封时那么迟疑,估计已经猜出其中内容,所以我要拆,他几次三番的阻挠。
      若我猜的不错,他本想从我手中夺去该信,却被突然闯进来的江韶岑打乱了计划,只能躲到屏风后头。
      而我在江韶岑走后,曾经自暴自弃的将他摔在地上的检举信全部撕碎,也许,沈君桓看到一地纸屑,以为方有常的信笺被毁,这才安心离去。
      我把这个猜想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江韶岑。
      他道:“的确,有这个可能。”
      “那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
      他唤来平添:“快找人去青溪探探情况,就说十万火急。”
      平添听他这口气,知道出了大事,立刻飞奔而去。
      江韶岑回过头,神情凝重的望着我,道:“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我缓慢的点了点头,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探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时间却不能浪费,江韶岑皱着眉头在房中踱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推门出去。
      我立刻跟了上去:“你要到哪里?”
      “签押房。”
      我这才想起,江韶岑已经不是睦州知州,这么大的事情当然要到签押房通知新任知州张徽言才对。
      我们匆匆找到张徽言,又召集全体官员到场,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只见大家越往下听脸色越差,尤其是张知州脸白得跟纸一样,最后还虚弱的扶着额头,似要晕倒了一般,目睹着情形,我忽然觉得这人有些可怜,倒也不能怪他胆小,上任伊始就遇上这么个要命的倒霉事,不管是谁都会六神无主的。
      “事不宜迟,张知州,你火速传令下去,让建德军立刻集结,准备支援。”
      “是。”
      “让驻军加强城防,宣布城内戒严。”
      “是。”
      张徽言面对江韶岑的指手画脚,点头如捣蒜,招来各路官员正要如法炮制一番,却被我喝止:“且慢。”
      江韶岑眉头紧蹙的回过头:“怎么了?”
      “派往青溪的探子还没有回来,摩尼教是否造反消息也尚未明确,江大人,你应该知道战时戒严非同小可,若是误报,岂不扰民生息?”
      这家伙在消息确实之前不肯上奏朝廷,就是怕误报,可对普通百姓的生计却无动于衷,也不想想今天是开市的日子,突然命令戒严会引起多大的恐慌。
      他却扫了我一眼,冷冷道:“总好过到时措手不及。”
      我被他拿话一噎,正准备反驳,可还没开口,便听他皮笑肉不笑的道:“裴大人,你现可是又精神了,刚才也不知是哪个家伙被封信吓得瑟瑟发抖,病猫似的。”
      我一时气血上涌,恼羞成怒,直冲上去揍他,他立刻予以还击,我们两个便疯狂的扭打在了一起,好容易才被两旁的官员们拉开,却已经双双挂彩,也顾不得颜面扫地了。
      就在这样乱哄哄的气氛中,探子前来回报。
      原来他跑到半路就遇上了青溪来报信的人。
      一如我们所预料的那样,前方传来消息,摩尼教果然在日食发生之时发动暴乱,现如今青溪已被攻陷,以知县陈光为首,全县官员悉数被害,无一幸免。
      我回想起一个多月前只身前往青溪时,曾向县令陈光打听过方有常一家的消息,那个时候他撒了谎,似乎十分害怕,想要隐瞒些什么。
      当时我不知道有什么能让他如此畏惧,现在想来,或许他早就知道这是摩尼教所为,却迫于威胁不敢吱声。
      怪不得昨日的接风宴陈光没有到席,摩尼教怎么会让一个知情者离开境内?
      陈光是一县之长,连他都无法保全自己,更不用说别人了。
      青溪二十多年前就是摩尼教的大本营,暗地里教徒甚众,怪不得这么快就被陷落了。
      江韶岑咬了咬牙,道:“摩尼教早就计划谋反,绝对不会只满足于青溪一隅,现在估计已经朝着睦州来了。”
      我同他想到一处去了,心情颇为烦躁,不肯同他说话,只能板着脸问手下:“建德军现在情况如何?”
      “回禀大人,已经集结完毕。”
      “好。”
      江韶岑瞥了我一眼,也不搭理,直接转向张徽言。
      “张知州,传令下去,让建德军立刻赶赴青溪迎敌!”
      张徽言忙不迭的点头,立刻传令下去。

      这以后江韶岑又陆陆续续说了些关于加强城房上的事,规定戒严期间任何人没有官府出具的牒文不得进出睦州等。等把这些事情交代完,他又开始在房内焦躁的反复踱着步子。
      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拔腿就往外面走。
      “干什么去!”我跟上他的脚步,出言讥讽,“终于准备临阵脱逃了么?!”
      他狠狠的吐出两个字:“调粮!”
      我嗤之以鼻,前方战况如何尚未可知,他却已经准备调粮,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么做也有几分道理,青溪看似偏远,实则强行军一日便可达睦州,而要将睦州官仓的粮食全部调入城中也需要大半天的时间,若叛军没有攻过来,至多把粮食再送回去,反之,现在不去调粮,等兵临城下可就来不及了。
      结果,我还是一言不发跟着他出去集结车辆和人手。
      正忙碌着,忽然想起,调运官粮的手续繁杂,当日睦州饥馑严重,我不惜伪造和江韶岑的联合行文,费了许多周折,才弄回粮食,可江韶岑现在还什么文书都没有准备,又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摩尼教叛军压进,这么冒然前往官仓就不怕空手而归么?
      “江大人,调运官粮手续复杂,你都准备妥当了?”
      他不屑一顾的笑起来:“你忘了么?我是仓司。”换言之,就是你要粮得经过层层手续,而我要就没有这么繁琐。
      哼,我好意提醒却被嘲讽,我见这人面露得意之色,心中恨极,偏偏找不出什么地方挑刺,只好掉头去做其他事情,索性眼不见为净。
      回到府衙,我让张徽言下令公布叛乱的消息,将无家可归的妇孺集中起来避难,并让兵吏征召成年男子入伍,补充驻军,建造工事,牢固城防,就这么忙乎了一大圈,等碰到江韶岑时,已经到了下午。
      “粮运到了没有?”
      “还没有。”
      说着,他眉间的皱痕又深了几分。
      我暗自奇怪,粮队早就出发,怎么还没有到,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嘴上却幸灾乐祸的道:“只怕是手续不齐吧。”
      江韶岑扫了我一眼,并没有搭理,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最后道:“我亲自去一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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