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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十一
      若论单打独斗,赵庭这伙人没一个是我的对手,可他们却仗着人多势众一拥而上。我虽踢翻了一个又一个,最终却还是被按住了手脚。
      “裴煊鹏,你也有今天啊!”
      赵庭居高临下,用力捏着我的脸颊。
      “噗!”我朝他吐了一口唾沫。
      他气急败坏,在脸上抹了一把,朝着我脸上便是一拳。我一阵头晕目眩,嘴里弥漫着铁锈的味道,鲜血混合着口水呛进了气管,使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赵庭抓着我的头发冷笑:“怎么样,第一少,这被揍的滋味可好受?要是你肯学几声狗叫,讨个饶,兴许我还会考虑放了你。”
      我却抬起头,咧开嘴,朝他露出一口满是血水的牙齿冷笑:“老子心口中过剑,身上吃过板子,就凭你这几下花拳绣腿还想吓唬我?”
      赵庭大怒:“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说着,又狠狠揍了几拳。
      我的额头被划破,鲜血顺着眼皮,一点一点,粘稠的蜿蜒而下;脸皮上火辣辣的刺痛,里面的肉却像麻木了似的,肿了起来,没了知觉;脑袋嗡嗡作响,所有的声音都被拉长,听不清晰。
      赵庭的拳头上沾满了我的鲜血,他喘着粗气,脸色难看,我与他结怨多年,处处同他作对,现在正是报复的好机会,他的目的不在伤害我的身体,而是羞辱,他只是想揍个几拳,发泄怒火,同时叫我害怕,开口讨饶。然而,我却咬着牙,硬是一声不吭。他下不来台,当着众人的面,只有继续揍下去,却又怕真的闹出人命。
      我看穿他的心思,冷笑着抬头:“有本事你便打死我,一了百了。”
      他气红了脸,一把扯住我的衣襟,又要挥拳。
      就在这时,哗啦一声,有什么东西从我怀中滑落。我低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原来掉在地上的竟是我的钱袋,周围还散落着几枚铜板。
      赵庭的注意力霎时间被吸引,他放开我的衣襟,弯腰把东西捡了起来,倒在手心里看。
      “一二三四五……”他数完,掩面大笑道,“一共十二枚铜板,外加一串不值钱的佛珠,第一少,这便是你的全身家当了?”
      我仍然咬着牙不说话,脸上却已变色。
      金钱,生计,这是现如今的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的阴影,十二文钱在他们这些纨绔子弟看来轻微得根本不值一提,在我心里却极重要,只因那上面系着我和娘二人的安危。
      赵庭得意了,他一定从我表情的变化知道了这便是我的死穴,于是,他轻笑着,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把手伸了出去,手心里便托着我那个钱袋。
      “住手!”
      我看出他的意图,心里一阵惊恐。这些钱和佛珠不仅是我的全身家当,更是我和娘仅有的财产了,若是没有了,便什么都完了!
      “赵公子,我认输了,我愿意讨饶。”
      他闻言,来了兴趣,抽回了手,朝我凑近了问:“怎么个讨饶法?”
      我的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刚好让他听不清晰。
      “什么,大声点?”
      说着,他又凑近了些。
      突然间,我一口朝他的肩头咬去,他顿时发出一声怪叫,手中的钱袋掉在了地上。两旁大惊,钳制我的力道不禁放松。我立刻蹬开他们,转身一拳揍向赵庭。他猝不及防,抱着肚子弯下腰来。我便跳到他的背后卡住他的脖子,用力揍去。他吃痛,一阵哇哇大叫,其他人这才想起要救援,于是慌忙朝我揍去。
      拳头如雨点般落下,头上、手上、肩上、背上……没有一处不疼,可无论他们如何拳打脚踢,我就是咬着牙不松手。渐渐地赵庭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开始连声讨饶。
      “饶、饶命啊,第一少!”
      “那就叫他们都住手!”
      “住手!都住手!”
      殴打停止了,我却卡得又紧了几分:“叫他们把腰带都解下来!”
      纨绔子弟们面面相觑,不肯动作,我迁怒赵庭,把他卡得差点翻了白眼。
      “快……解……”
      他们这才不情愿的解下腰带。
      “都扔到窗外去!快!”
      众人只得扔了腰带,提着裤子,我趁机用力揍了赵庭一拳,把他推向同伴后,抓起钱袋,夺门而出。

      我用力跑着,带着浑身青紫,从未这么狼狈过,边跑着边不时回头看看身后有无追兵,没注意跟前有人,一不小心便撞上了一位姑娘。
      那姑娘惊叫一声,我觉得耳熟,抬头一看,竟是翩虹。
      许久不见她神采依然,叫我见了自惭形秽,低下头匆匆便走。
      她却叫住了我:“煊鹏,可是煊鹏?”
      我只得回头:“是我。”
      “你怎么成了这样?”她紧皱眉头,一脸心痛。
      我朝她笑笑:“没事。”
      “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她说着便把我拽回聚芳楼,边替我擦药边问起事情经过。
      我犹豫再三,还是把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说了。
      她听完,想了想,道:“说到活儿,我这里倒是有一个。”
      我有些小心:“什么?”
      “聚芳楼正缺个杂役。”翩虹幽幽叹道,“只怕是委屈你了。”
      她的意思我知道,青楼的杂役也叫“龟公”,本是让人最不齿的行当之一。然而事到如今,裴煊鹏哪还有什么挑挑拣拣的余地?于是,我苦笑了一下,道:“总比去罄吟楼挂牌得好。”
      就这样,在翩虹的极力劝说下,老鸨这才不情愿的将我留下了。

      政和四年,我十八岁,这一年的新春比哪一年都要难熬。
      谁都知道,我原本是聚芳楼里一等一的贵客,上上下下没有不认识的,现在沦落到在青楼当龟公这种地步,自然有不少人幸灾乐祸,隔三差五的便来闹一闹。
      “哎哟,这不是建德第一少,裴煊鹏裴大少爷么?”钱老板家的公子大笑,“我说怎么最近没看见呢,原来在这儿高就呢。”
      我低下头,上完酒菜就要走。
      他却拉住我:“别急着走啊,你上次送了我那么贵重的焦尾古琴,我还没好好谢过你呢。”
      “就是就是,我还想和你说说我府上那几十熏焦了的棵桃树呢。”一旁的王公子边说,边夹了一只鸡爪扔在地上,“哎哟,看我多不小心,麻烦第一少捡一下吧。”
      我刚低下头,只觉得头上一凉,一股子汤汁的粘腻和荤腥味直扑脑门,原来他们正便肆无忌惮的将酒菜汁水泼到我的身上。
      忍住,裴煊鹏,忍住!
      我不断告诉自己。
      想想翩虹,想想娘亲,想想裴家!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外面人声鼎沸。
      姑娘们都争相探头出去,一探究竟。
      钱公子颇为不悦:“谁啊,这么大排场!”
      王公子探头看了看,道:“像是新到任的判官……咦,怎么好像是江韶岑?”
      ——江韶岑!
      我听见这个名字,立刻抬头去看。
      这一看便惊得合不拢嘴。
      果然是江韶岑!
      他竟已回来了!
      我欣喜若狂,奔出门外,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可人声嘈杂,这喊声直到最后也没有传到他的耳朵里。眼见他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房间,我只得放弃。
      “煊鹏,你这是怎么啦?”
      背后有人唤我,我回头,原来是翩虹。
      她指指我身上的污渍:“他们又为难你了?”
      我低下头没有回答。
      她便叹道:“快跟我去换身干净衣裳吧。”
      我却拉住了她:“翩虹,你知道谁回来了?”
      “谁?”
      “江韶岑,他当了判官了!”
      她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只淡淡的开口:“是么。”
      “你不高兴?”
      “没有。”
      “那为什么聚芳楼当红的姑娘们都去了你却没去?”
      “他啊,讨厌我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点我呢?”
      我诧异:“怎么会?”
      她幽幽的望着我一会儿,忽然笑起来。
      “说笑罢了,这么认真干吗?你难道忘了么,江公子他从来只点我隔壁的艳君?若我去了,艳君怎么办?更何况,整个睦州城都知道我是你的红颜知己,他又怎敢沾染呢?”
      她表现得越是不在乎,我越是满腹苦涩:“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她叹道:“只望你重振家业时,还能记得我的好便是了。”
      “不会很久的!”我握紧她的手,“你也看到江韶岑回来了,由他出任判官,定能还裴家一个公道!”
      翩虹却没有笑:“……你就那么肯定今时今日的他会帮今时今日的你?”
      我一下说不出话来,翩虹说的有道理,这些日子我见了太多世态炎凉。即便是江韶岑,也不能保证他还会一如既往的待我。
      翩虹见我低落,语气缓和了许多:“就算你真要找他,也还是过些日子的好。他才赴任,事务繁多,就算想要帮你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点点头,背过身去。

      那晚事情莫名的多,我收拾完满地狼藉已是深夜。临走时,见艳君姑娘的房中的灯还亮着,想必她已留住了客人。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三更已过,万籁俱静,恍如隔世。
      江韶岑回来了。
      自汴梁一别,我们便再也没有见过面。
      其实那天在汴梁,若我不趁机调侃他,只怕真会落下泪来。
      因为裴煊鹏的狐朋狗友决不算少。
      但江韶岑只有一个。
      快到家门口时,我远远的看见屋里的灯还点着。
      娘亲身体孱弱,往往天黑便歇息了,怎么今天到现在还不睡?
      我一边奇怪一边推开房门,只见屋里坐着一个人。
      他见我回来便笑了,唤了一声:“煊鹏。”
      我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江韶岑为何会在这里?
      “怎么啦?才几月不见,就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你……不是应该在艳君姑娘房中吗?”
      “艳君?”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误会了。”
      “误会?”
      “是啊,我一回来便听说你府上出了事,刚要赶来,却硬被拖去吃什么接风宴,若不是装醉退席,还不知道要被缠到什么时候。”他笑道,“难道你以为我是那种听到你家出事还有心思寻欢作乐的人吗?”
      我除了用力摇头外,没有别的想法。
      他把手放在我的肩上,低下头,认真的看着我。
      “煊鹏,我回来了。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想告诉他,若你能早点回来就好了,可一张口,声音却早已哽咽。
      江韶岑了然的笑了笑,像要为我鼓劲助威似的在肩头上重重锤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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