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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为我理疗 ...

  •   冬日,回蜀地的路并不好走。

      我们摒弃了水陆,以走陆路为主,却也耗费了更长的时间。

      金陵皇城那边,我和季衔霜之前的苦心总算没有白费。

      我们得到消息,皇帝在我们的治疗下,以不错的精神面貌全须全尾地上了朝。

      在大朝会上,他心情一好,大赦天下。

      与此同时,在张景纯和诚渊殿下的极力斡旋之下,朝廷暂时放弃了对我和季衔霜的追究。

      但之后会出现何种形势变化却也尚未可知。

      我们在汉中过完新年,直到开春,才乘坐川江小船回到了故地。

      在返程的期间,我和季衔霜把两条虫子养的很好。

      不过也多亏了燕云湛的指点,这血蚕蛊毕竟曾是他师弟旧物,他对此颇有了解。

      可我也从他的言语神情间,捕捉到一些他和沉疴年少时感情不错的蛛丝马迹。

      我不禁想: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让那人一步一步沦为充满仇恨的如今模样?他和老头之间究竟有何种深仇大恨?

      但燕云湛对他与沉疴的旧事不愿再提起,我也就不再多问了。

      我们回了一趟碧梧城,看见曾经两处医馆的瓦砾都已经被清理干净,废墟上又建起新的医馆,坐堂大夫都是生面孔。

      我和老头一起生活多年的痕迹,似乎就此被抹除了。

      来到碧梧城郊外,我们前去给老头祭奠。

      季衔霜和楚南星这两位御药监曾经的顶级医师,都曾效忠帝王,又被迫流亡民间,时隔多年,再见已是这般光景。

      根据季衔霜途中的诉说,再结合燕云湛掌握的线索,我们已知晓御药监那些试药的活人,皆是在皇权的威逼利诱之下,“心甘情愿”入宫试药的。

      季衔霜和老头因为反抗这种做法,一个被迫囚禁,一个拼死逃离。

      这一路上我时不时在想,这样折损人才的朝廷,寿数还能有几何?

      不过话说回来,用血蚕蛊疗愈我身上的寒髓毒、平复燕云湛血气的法子,我们已经捣鼓了出来。

      可以不用阴阳调和,但需要彼此共浴一池。

      可是上哪儿去找那么大的浴桶呢?

      我盯着燕云湛的背影,视线不由自主地望向他束腰劲装下的修长腰身。

      他足有七尺之躯,从我以前对他的治疗经验来看,寻常浴桶怕是连他一人都盛不下,更遑论两人同浴。

      他似是看穿我的顾虑,直接提议:“玄明楼有座很合适的浴池,足以容下我们。”

      “去玄明楼?”我有些忐忑。

      “怎么,你怕了?”他挑眉笑道。

      当然,玄明楼是什么地方,杀手组织!

      “你放心,有我在,你不必有任何顾虑。”他倾身靠近,温言说道。

      我转移视线,抿唇不语。

      也没人告诉我,治个病还得深-入虎穴呀?

      这时,季衔霜过来怂恿了:“你怕什么,我陪你一道!少主定会护你我周全,更何况,他们不是已经改制建制、将楼中叛徒肃清了吗?依我看,比大多名门正派都干净许多。”

      你又知道了?我心想。

      “季前辈所言甚是!”燕云湛抱拳回礼,很是感激季衔霜帮自己讲话。

      季衔霜对燕云湛扬了扬下巴,又对我笑着露出一口黄牙:“你二人相识三年,现在他站在你面前,你看他像是吃人的饿狼吗?”

      看来这老小子真的是对那口剑南烧春想得发癫了。

      不过,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我再不答应倒显得我矫情了,那就……且去一探究竟吧。

      玄明楼总部设在岷江支流青蛇谷深处,背倚剑门余脉,前临湍流险滩,是个易守难攻的隐秘之处。

      我曾听江湖传言:“岷山有雾隐千阁,不见来人只见血”。

      未见其形,先闻其怖。

      但真入得其内,我却发现,这里其实是个很美的巨型庄园,其间遍植蜀竹、辛夷花,楼阁雕梁画栋,十分雅致传神。

      当然,庄园里也住着一些武功高强、性格古怪的杀手,但他们都是绝对忠诚于玄明楼的存在,平日里不接任务就绝不外出。

      不过,玄明楼也并不是只豢养武功高强的杀手,但凡有特殊能力的人才都会被网罗进来。

      燕云湛首先领着我们去见了那位从不说谎的“真言使”,此人能在玄明楼需要绝对真实信息的拷问过程中,以自身特性识破对手谎言;

      还有那嗅觉异于常人的“闻香客”,他可追踪极淡的气味痕迹,无论是藏匿于深巷的目标,还是掩埋在地下的秘宝,都逃不过他的鼻尖,比我的药鼠还灵!

      更为神奇的,还有一位能与动物沟通的“兽语者”,她可驱使飞禽走兽传递密信,或在潜入任务中利用动物侦查敌情;

      以及拥有过目不忘本领的“活典籍”,他能将所见的地图、密文、武功招式一字不差地复述,是玄明楼的移动情报库;

      比较吓人的是那位善用毒蛊的“巫毒使”,他培育的蛊虫既能无声无息致人死地,也能偶尔用于控制他人心智;

      他们甚至还招募了那位精通易容术的“千面妖”。我早就听过他,这位能人不仅能易容成他人外貌,还可精准复刻对方的声音、神态,是位打入敌方内部的好手。

      这些身怀异能的怪才,皆是玄明楼中隐藏的利刃,在暗处搅动着江湖风云。

      也难怪朝廷的人如此忌惮玄明楼,如此奇人异士不为朝廷所用,反而潜藏在杀手组织,甘愿为楼主效命,这不是妥妥的蜀中朝廷吗?

      燕云湛也是真不把我们当外人,一路上,他带着我们跟这些人一一打了照面。

      我的好奇心被狠狠满足,感觉自己真是没有白来一趟。

      燕云湛把我安排在了跟他同一处院落的另一间厢房,把季衔霜安排在了另一处院落。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到了他的地盘我也不好提要求,只能任凭安排。

      但燕云湛得寸进尺,我刚在舒服的软床上躺下不久,就被他叫出来,让我帮他理疗。说是连着赶了好几个月的路,累得腰酸背疼。

      哦,你累得腰酸背疼,合着我研究药方都是在偷懒摸鱼?

      我真的用这句话呛了回去,不愿开门。

      但他以美食为饵,将我引诱出来,而这一招永远百试百灵。

      院中的石桌上,尽是我爱吃的东西,燕云湛已经挑衅地吃上了,季衔霜也在,只恐我再晚一步就全都没了。

      日头斜斜漫进院落,我们举着银船酒盏对饮剑南烧春。

      一桌美食,我们一直用到太阳落山,彼此脸上都晕染起说不尽的酣畅。

      季衔霜肚子里盛满他心心念念的家乡美酒,酒足饭饱地满意回房。他酒量很好,也不需要人搀扶,回去倒头就睡了。

      庄园里的灯盏次第亮起,我还在扒拉着那一口蒸羊脍,淋一把蜀椒与生姜调成的辛香酱汁,将美味送入口中,那入口即化的滋味,让我感觉此生不复他求!

      “顾大夫,你是不是忘了有件事还没做?”燕云湛凑过来,轻声细语地说,酒气热气擦过我脸畔。

      我边嚼边说:“理疗嘛,少主等我吃完这一口。”

      “好,我等你。”他听话地重新坐了下来,抱臂微笑望着我。

      最后我终于被他盯得不自在,才放下了筷子。

      擦了擦脸上和手上的油,我绕到他身后:“先给你松松肩颈!”

      “那便有劳顾大夫了。”他垂落双臂,放松下来。

      “少主如此盛情款待,此番权当报答你吧。”

      我一触到他的肩膀,他便不自觉地紧绷起来,脊背也挺直了些。

      “肩要放松,你别绷着,身子如此僵硬,少主是改修了石化大法吗?”

      “你可以再用点力。”他侧过头来,戏谑道。

      嘲笑我没力气是吧!

      我一下子给他加重了力道,用我自创的推拿手法不留余力地按他。还故意往他肌肉酸痛之处着力,终于听到他闷哼一声。

      只听得燕云湛闷声闷气道:“姑娘家的,怎的像只小豹子。”

      他话虽这么说,却还是乖乖随着我的力道和节奏调整了呼吸。

      “少主此言差矣,在理疗中,力气大小从来不是门槛,巧劲运用才是精髓。”

      我决定用正骨验证这个道理。

      “是不是时常感觉头疼肩膀疼?”我按上他的颈椎问道。

      “是,顾大夫可有法子?”他闭着眼睛,嘴角弧度更深,看起来十分享受我的推拿手法。

      不过,嘿嘿。

      我给他调整微微错位的颈椎,摆好位置,三两下猛地一扭他的脖子,只听得咔哒几声,在他猝不及防之下,便给他正好了骨。

      “顾大夫真乃神医也!”他活动几下,称赞道。

      “那是自然。”我欣然接受他的夸奖,也不看我师承谁。

      “改日能不能再来一次?”他扯住我的衣角,用带着祈求的目光问道。

      平日里尽显威严冷酷的男人用这样的眼神望着我,反差太大,我说不出拒绝的话。

      “今日就只有按-摩和正骨,改日再给你薰艾灸和拔罐吧。”我有些慌乱道,只想回去睡觉。

      “一言为定。”说完,他竟将我一把拽过去。

      我一个踉跄,跌坐在他怀中。

      我恼羞欲逃,却被他双手扣住腰肢,然后听得他在耳边说:“桑榆,你别再离开我了,好么?”

      我抬头撞进他被醉意微醺的眸子,像是暗夜荒原上燃烧的篝火。

      我知道他这话指的是去年秋天只给他留了一封信,我就独自前往金陵皇城的那件事,没想到他仍耿耿于怀。

      可不管我现在说任何话,气氛都会变得危险。

      望着他期待和动情的目光,我缄口不言,腹中憋着一股气。

      很快,一个酒嗝打上来,趁他愣神之际,我逃回了房间。

      第二日,我睡到日上三竿也没被人叫醒。

      直到季衔霜过来扒我的门缝,我才被他吓醒。

      “你干嘛?”我揉着鸡窝似的头发,把门打开,他差点没扑进来。

      “你还有心思睡呢!”季衔霜有些怒其不争地说。

      “这床挺舒服,环境也幽静,要不是您敲门,我还想再睡会儿。”

      季衔霜跺脚:“你也没告诉我那小子还有个未婚妻呢!”

      “什么?”我仍旧有些迷糊,不解他话中其义。

      “人都上门了,你还在这睡呢!”季衔霜提高嗓门。

      我脑子清醒了大半,随之而来的是兴奋:“你是说那唐门的美人来了?”

      “什么美人?那是你情敌!”说着,他将我拽到梳妆镜前,“还不赶紧收拾打扮一番,你那情郎马上就要派人来请我们过去,我们去会会他们,决不能输阵!”

      “有宴会?还有谁在?”我忽然有些紧张。

      但季衔霜只催促我赶紧梳妆打扮,我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好像恨不得自己是个心灵手巧的丫鬟,亲自帮我上妆梳头。

      忽有一位貌美婢女端着衣裳首饰走进房来,她步履款款,身形婀娜,对我们欠身见礼,举止形容有度。

      “少主让奴婢过来给姑娘梳妆,一会儿咱们到前厅宴饮。”

      季衔霜这才放下心来。

      他正要走到院中等我。

      “留步!”我把他叫住。

      “来都来了,一起梳妆吧!”

      说完这句话,我就看到两张呆住的脸。

      我解释道:“估计这宴会阵仗不小,您也说了我们不能输阵,光我梳洗像什么话?我又不是去献舞卖艺,您也得给我撑场子!”

      接着我转头对那美貌婢女道:“也不劳烦姑娘,我自己来就行。”

      婢女又多打了一盆水过来,季衔霜抹了把脸,我给他梳完头,自己也换了身衣服,便被婢女领着去了前厅。

      可未进前厅,先闻琴音。

      第一声泛音清越如露坠荷叶,尾音却拖出细不可闻的颤声,好像美人在月夜里轻轻叹了口气。

      待弹到中调,曲风忽然转柔,似是春日溪水漫过鹅卵石,带着说不出的温软缠绵。

      忽然弦音加急,“撮”声如珠玉迸溅,却是将满心的急切都钉进了琴弦里。

      当时我只觉得这段格外利落,未听出弦外之音。

      直到尾音收在“龙池”处,余韵贴着梁柱游走,我还没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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