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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斗杀皇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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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城,皇后身披九凤翟衣,立在承天门箭楼之上。
这座朱漆金钉的巍峨城楼,作为皇城正门,扼守着南北御道。
她身后簇拥着丞相、太尉等朝中要员。
我和唐采蔚躲在安全之处静观,暂时远离两方对峙的局面。
箭楼两侧的垛口间,弓箭手搭箭引弦,战旗在凛冽寒风中猎猎作响,与城墙下燕云湛麾下翻飞的玄色旌旗遥遥对峙,像两团随时可能相撞的乌云,将金陵城的天空压得喘不过气来。
现在,皇后手中最锋利的筹码,是端宁郡主。
寒香阁地宫那日,皇后命人将郡主推至我面前。那时,她已从沉疴处探得我与燕云湛的关系,于是逼迫我剖端宁郡主。
她算计着,若我遵令解剖郡主,燕云湛与诚渊之间必生嫌隙;若我违命不从,这金枝玉叶便可做为她手里最的人质。
如今城楼对峙,皇后扯着她的头发,“诚渊殿下,你说,是你妹妹的命重要,还是皇位更重要?”
端宁郡主的生死,成了悬在诚渊皇子与皇城之间的利刃。
原本,这位金枝玉叶沦为药人,就是诚渊皇子和皇后政斗的结果。
当初,皇后以蛊虫控制先皇让他写下对自己有利的遗诏,诚渊皇子和许多宗亲陷入被动境地,是郡主甘愿以身犯险,用自己的自由为兄长换取一线生机。
他们自小双亲就惨死于皇后毒手,兄妹二人在波谲云诡的朝堂斗争中相互扶持,从冷宫暗巷到权力漩涡,那些共患难的岁月使得兄妹二人生死相依,感情亲厚。
此刻,皇位近在咫尺,箭楼之上的郡主却又随时有性命之忧。
诚渊麾下的铁骑蓄势待发,却无人敢轻易踏出半步。
是冒着天下大不韪,以妹妹的性命为代价换取江山?还是为保至亲周全,暂避锋芒?
没有人能够替他做出这样的选择。
但皇后已经没有耐心了,她抓着端宁郡主,走到楼边。
“既然殿下优柔寡断!”她狠狠将郡主推至垛口边缘,按住郡主后颈:“本宫便替你做个了断!”
诚渊皇子见状,立刻翻身下马,连忙阻止:“住手!我退!”
端宁郡主听到这话,一口咬住皇后的手腕,在对方吃痛松手,她踉跄着扶住城垛,满头青丝在风中翻飞,倔强笑道:“哥哥!莫要忘了冷宫火海中我们发过的誓!活人试药、血祭蛊术,这些毒瘤一日不除,天下永无宁日!今日-你若不踏碎这宫墙,我们来生就再也不见!”
郡主的嘶吼声被呼啸寒风撕碎,皇后勃然大怒的尖叫与禁军的呼喝一齐炸开。
燕云湛即刻对手下发出指令,几个唐家的人出现在军阵前。
可这时,城楼上的端宁郡主已转身张开双臂,素白身影宛如振翅欲飞的蝶:“哥哥,就当我这具药人躯壳,最后再为天下苍生挡一次!”
燕云湛足尖轻点马背,掷出剑鞘,点向郡主下坠的轨迹。借着剑势反震之力,他旋身揽住郡主,先行卸去那致命的冲力。
又见那些扮作士兵的唐家人默契配合,八人排出阵列,各执环扣,将一张丈许长的金丝软网在空中抖开。网面触及坠落的两人,下坠之势稍稍得阻。
燕云湛将郡主牢牢护在怀中,自己后背却砸在网面,他强撑着护住郡主头颅,待网兜落地后迅速翻身滚出,替她缓冲了大部分坠落的力道。
尽管坠落之势得燕云湛承接、卸力,以及软网的缓解,可端宁郡主仍受到不小力道的冲击,加上心绪激动,还是昏了过去,瘫软在了燕云湛的臂弯。
燕云湛即刻运功护住她心脉,我也马上跑过去对她好一番施救,这才让她再无大碍。
皇后见端宁郡主得救,当下就察觉到形势已对她不利。
可她似乎也没有表现出多么惊慌失措的样子,看来还是有后手啊。
对了,沉疴呢?
我望向箭楼上的皇后,她就站在那里冷冷地笑着、冷冷地看着,随后,把目光转向城门的方向。
她在等人,等沉疴。
可现在燕云湛身上已有不少地方骨折,硬要跟沉疴死磕的话,只怕会吃亏。
诚渊皇子命人将昏迷的端宁郡主带下去,眼中柔情化为怒火,剜了一眼城楼上的皇后,随即转而对云湛道:“燕将军,可愿与我掀翻这毒妇把持的朝廷?”
我有点担心,燕云湛受了伤,这才刚喘过气来。
可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若错过皇后阵脚未稳的良机,谁也不知下一场血雨会何时倾盆。
燕云湛抬手,轻轻拭去我额上冷汗。
他身为三军主将,肩上扛着万千将士的性命与整场战局的胜负。于敌军而言,任何一丝软弱皆是可乘之机;对己方来说,主将的动摇足以令军心溃散。
燕云湛单膝跪地,对诚渊皇子道:“殿下放心!今日便踏破皇城,让他们将那属于您的皇位双手奉上!”
戌时,我方军旗终于插上皇城雉堞。
月光惨淡,护城河浮尸枕藉,倒映着城头火把。
燕云湛挥剑劈开朱雀门,铁蹄踏碎汉白玉阶,吓跑所有宫女太监。
皇后的禁-卫军且战且退,将巷战化作燃烧的迷宫,箭矢裹挟着桐油破空,在宫砖上炸起赤焰,把厮杀声都烤得焦糊。
诚渊皇子的亲卫踹开乾清宫大门,龙椅上只有昭义一人,满地奏折与印章散落。
正商量着如何处置昭义,却忽听得一阵机关转动的巨响。
众人循声追至后宫,才发现皇后已退守到前朝遗留的地下玄宫。
但令众人都没想到的是,这阴诡之地还通了寒香阁的地宫。
此刻,玄宫深处传来皇后阴冷笑声,勾动一座金轮,那轮子转过,暗门洞开,腐臭腥气带着白雾翻涌而出,数百具药人傀儡如同提线木偶般鱼贯而出。
其中既有多年来被试药侵蚀、皮肤溃烂的“老东西”,也有刚制成不久、尚留着活人气息却双目灰白的新傀儡。他们指甲暴涨如钩,随着皇后手中铃音节奏,迈着诡异僵直的步伐扑向灯火通明处。
这些被蛊虫啃噬了神志的怪物,好像不知疼痛为何物。
士兵的长枪刀剑刺入他们胸腔,不过带出几缕黑血,刀刃斩断它们手臂,它们仍能带着残肢扑咬过来。
一名药人被砍去半边面孔,露出森白颧骨与脑内蠕动的蛊虫,又嘶吼着将盾牌兵扑倒,利齿生生撕开活人喉管。
我们只能赶紧撤出此地。
倒下的药人在蛊虫的影响下扭曲着躯体,断裂的筋骨错位排开后,又摇摇晃晃地站起。
长枪刀剑在他们身上划出无数伤口,却换来药人更疯狂的反扑。
燕云湛手中长剑舞出重重剑影,将众人牢牢护在身后。
他每一次出剑虽刺向药人要害,可这些怪物依旧不知疲倦地前赴后继。
皇后藏在玄宫最深处,铃音不断,持续操控着这些恐怖傀儡。
张景纯在我们逃生的空隙中对众人提醒道:“这些药人经邪药淬炼,又受蛊虫操控,皇后手中的铃音便是命门!若无法近身,可用飞针射向他们的百会、人中、膻中三-大要穴,暂时扰乱蛊虫的操控!但最稳妥之策,还是直取皇后,斩断这操控的源头!否则,这些怪物便如野草般,杀之不尽!”
按照着他的说法,我和唐采蔚抓出数枚银针射向药人穴位,果然让它们身形一顿,动作变得迟缓起来。
玄武门连通宫墙与护城河,地势开阔便于周旋,且离寒香阁地宫入口最近,既能迷惑敌人,又可随时接应。张景纯建议兵将皆退守到那里。
将剩余士兵重新组织起来后,燕云湛根据张景纯的建议,下令道:“速速退至玄武门!”
夜色中,旌旗悄然回撤。
燕云湛率精锐佯装溃败,朝着玄武门且战且退。
撤退之后,燕云湛与诚渊并肩立于中军大纛之下。
此刻全军士气正悬于一线,稍有异动便可能溃如崩堤。药人肆虐的惨状尚在眼前,将士们提枪握刀的手还没完全稳过来。
城外的暗哨每隔一段时间便加急来报,传讯沉疴的军队正星夜驰援。
这节骨眼上,主帅若不在军中坐镇,不仅军心溃散,更可能让敌军有机可乘。
我、唐采蔚、张景纯、秦凛,则带领死士潜入寒香阁地宫。
点燃乌桕脂火烛,又踏进这地宫里来。不过,跟上回来时不同,如今这里面满是腐臭味与血腥气,令人几欲作呕。
甬道两侧的牢门吱呀作响,半开的铁栅后,我们手中烛火照见地上那些形态各异的躯体印记。
再看牢中其余残物,全是炼蛊、试药的痕迹。
我们强忍着不适翻检地上残骸,终于在一处牢房的石砖下,发现了可以移开机关。
拧动之后,露出更深一层的暗道。
铃音自回廊尽头荡来,我们谨慎前行,步步惊心。
走到尽头,只见皇后倚坐在蛊台之上,九凤翟衣拖曳在爬满尸虫的地砖,与她身后石壁上的千蛊图融为一体。
“本宫早算到你们会来。”
她轻捻铃索,几道黑影骤然破墙而出。
那是周身缠绕赤红蛊线的高阶药人,它们皮肤下鼓胀的虫囊十分骇人,利爪挥出,朝我们扑过来。
秦凛挥剑劈开迎面扑来的药人,剑锋却被对方以血肉之躯生生卡住。其余死士结成剑阵,刀光霍霍间,药人不断倒下,然后在地上扭曲爬行。
张景纯掷出磷火弹,把地上残破不堪的药人烧着。他声如洪钟,对皇后说:“皇后娘娘还不明白?满朝文武已奉诚渊殿下为正统,宫墙之外皆是百姓高呼新君的声浪!您苦心栽培的昭义太子,早被燕将军的长剑挑落于乾清宫中!如今您困守这暗无天日的地宫,既无援军,也无民心,不过是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若肯弃械投降,诚渊殿下念及旧情,仍愿尊您为太后,保您余生衣食无忧。何苦非要葬身这连尸骨都寻不见的地底?”
皇后握着铃铛的手微微颤-抖,她似乎也有所动摇。
我与唐采蔚趁机甩出银针,直取她天突、神庭、膻中要穴!
可飞针还没触及皇后,两道黑影疾掠而来。
那两个高阶药人以血肉之躯挡住银针,嘶吼着扑过来抓我们。
我和唐采蔚惊险避开,躲到一处暗角。可那些药人战斗力很强,倒下去又爬起来,我们想要靠近皇后也找不到空隙。
唐采蔚突然将一粒什么东西吞入口中,然后看向我,果决道:“杀了她!”
她话说完,就自己一个人跑了出去,所有药人突然扑向唐采蔚,皇后还在疯狂摇动铃铛试图控制那些药人,可铃舌撞出变形之音,那些药人却充耳不闻,只是全部嘶吼着扑向唐采蔚单薄的身影。
药人渐渐将她淹没,她始终昂着头,用最后的力气朝我笑了笑,眼神中只剩赴死的释然与决绝。
我眼眶被泪水模糊,喉咙也像是被蛊虫缠住,发不出半点声音。眼前的场景有一瞬间好像都化作了一片血色的噩梦。
但我知道这不是什么梦,皇后还在狂笑,药人仍在反扑。
我攥着银针走向皇后。
她癫狂的笑声混着铃铛破碎的声响,在潮湿的石壁间来回激荡。
她仍是不甘心。
这时,那位向来忠心她的女官挥出断刃将我逼退、将她护住,可她却怎么也没想到,皇后掐住她的下颌,然后把手里的瓷瓶打开,数十条赤瞳蛊虫就这么倒入她口中。
皇后又将一枚漆黑药丸狠狠塞进女官的喉咙,然后拔出头上步摇,刺穿她心脏,女官凄厉的惨叫便戛然而止。
女官的尸体很快开始扭曲抽搐起来,秦凛劈开扑在唐采蔚身上的药人,这时飞掠而来,将那服下毒蛊和邪药的女官彻底斩杀。
皇后又甩出蛊线,秦凛用剑将蛊线卷住,张景纯掷出铁链将她紧紧缠住。
我趁机欺身上前,银针分别刺入她肩井、曲池二穴,她又拿那蛊线来缠我。
我侧身闪避,滚过满地血污,拔出腰间匕首朝她掷去,匕首划过她脖颈。
此时铁链已将她牢牢套住,她还疯狂挣-扎,发间金饰纷纷坠落,长发披散、神情狂乱,血泪流落,这番模样倒跟那些药人没什么两样了。
我咬紧牙关,拼尽全身力气飞扑过去,捡起匕首,狠狠扎进她的咽喉。
直到她眼中疯狂渐渐化作涣散的死灰,终于瘫倒在地,我们才卸了力气。
她手中铃铛坠地,发出最后一声嗡鸣,所有药人顿时如断线木偶般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