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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被迫殉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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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宫来,皇后马上让我制作那些保存皇帝尸身的药材。我做了差不多大半个月才全部备好。然后随皇后的人一起进入到停放皇帝梓宫的地窖里,去安放和添加这些药材、香料。
这原本是一个查看皇帝真正死因,然后挖掘出证据的机会,奈何皇后派来的人太多了,时间实在有限,我只能趁着放药材的短时间内,去匆匆看皇帝尸身几眼。
一看不得了!但见他青紫面皮下有虫形凸-起游走,枯槁的皮肤布满暗红尸斑,嘴角还残留着丹药的朱砂色。最骇人的是脖颈处,那里有数条黑线蔓延至耳后,分明就是蛊虫钻入七窍留下的痕迹!
皇后对我们严防死守,唯恐泄露停放龙体的所在。进入地宫,还有侍卫用浸过桐油的黑麻布将我们头脸裹得严严实实。那布袋厚得透不过光,又在颈间用牛皮绳紧紧勒住,呼吸都带着股刺鼻的桐油味。
我只能从起始点开始记忆所有的步数、方位,然后把这些信息都抠在手臂上,最后回去了,再把它画出来分析。
唐采蔚很有认图辩位的天赋,我画成那幅鬼画符,她根据我的描述就能把皇帝的梓宫确定下来,又让我另眼相看了。
终于,在皇后又一次忙着斗政敌,把沉疴也带离皇宫的时候,我们找来闻香客帮忙,制造了机会,溜进了那个地方。
我做好防护,好不容易打开皇帝的棺材盖,就开始抓紧验尸。
先取苍术、皂角焚香薰尸,待浊气稍散,便令唐采蔚展开素绢,以朱砂笔实时描摹尸身形貌。
先验七窍。但见皇帝耳孔渗出黑血,掰开他牙关时,还有半截蛊虫残肢嵌在他的舌根,忙用银簪挑入瓷瓶。
接着,我将备好的热糟醋泼在尸身紫胀的腹部,瞬时皮肉下浮现无数游走的黑线。
唐采蔚虽然也很惊惶,但笔尖仍然飞快地在绢布上绘制。趁着药气蒸腾的遮掩,我以桑皮纸拓下皇帝颈项处的蛊纹。
一气呵成,最后收手,飞速逃离!
验尸进行得还算顺利。可是我们要把这些信息传递出宫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这次来皇宫的时日不长,药鼠养得不是很好。
上次出宫,我和唐采蔚在马车上动了手脚,才让它在半路停下来一会儿。才有机会放出药鼠,让它在短距离跑去金陵城中山海盟的据点,先把我研究得到的关于沉疴目前身体状况,以及对付他的可行的方法等消息,给山海盟的兄弟送过去。
但到现在为止,新的药鼠还没养熟,皇帝死因的消息,我们只能先把它拿在手里捂一捂。
还没捂热呢,皇后和沉疴就回宫了。
寒香阁地底下的试药场所已经重建了大部分。我也被皇后带过去验视,还说我作为御药监主事,以后试药的工作,全部都交给我来做。
地宫已经被关进来了不少药人,他们蜷缩在角落,皮肤溃烂流脓,双眼浑浊无神,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呜咽。有些人四肢扭曲变形,指甲脱落处露出白骨,却还在无意识地抓挠着石壁……
可这些都是人啊,不是畜牲啊!
我低头跟着皇后走,沉默不语。皇后看见我的反应,忽然停了下来,问:“怎么?本宫看你神色不对,莫非,你觉得这些药人不该炼?还是说,你也在可怜他们?”
可我又能怎么回答呢?我是该说:“皇后娘娘圣明,能为娘娘试药,是这些人的造化。”还是翻脸指责:“您贵为国母,却以活人试药,这般行径与妖邪何异?若天下人知晓,必当唾骂千古!”
这两番话我都说不出口,一个违心,一个真心,都不能行。还有事情要做呢。
于是回道:“娘娘,药人之事关系重大,臣只是担心若有差池,恐伤娘娘圣誉。”
皇后笑了笑:“圣誉?呵,你倒是替本宫着想。但本宫行事,又何须你来考量?你只管做好分内之事便是。”
我乖乖应着。
她继续往前走,又说:“怎么?莫非你以为本宫要用这些药人炼制长生不死之药?”
我低头回:“臣不敢妄加揣测。”
皇后说:“不妨和你说点真心话,本宫从不信什么长生之说。先帝炼丹数十载,最后落得个七窍流血而亡的下场,本宫可是亲眼所见……”
她叹息:“本宫不是傻子,岂会重蹈覆辙?只是这活人试药却是免不了的。若要长久地治国安邦,总要有人做出牺牲。况且,你可知道,这些药人无一不是自愿献身?你若不信,大可亲自去问。”
我心里说,我当然知道,您行威逼利诱之事可是最擅长的,还“长久地治国安邦”,我看是你留恋皇权不愿放手吧。我嘴上说:“娘娘深谋远虑,所思所行必有其理,臣不敢妄议。娘娘交代的差事,臣定当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直跟着皇后走到地宫最底层,沉疴也不得不再次踏入此地,但我观他神色,好像有些心绪不宁。
皇后在这第三层的地底转了一圈,最后好像对血池中间的莲台颇感兴趣。她兴致一起,便叫手下从第一层甬道旁边的牢里随便带下来一个人,是个看起来服过药毫无反抗之力的纤弱少女。
女孩被沉疴重重摔在莲台上。这时,皇后命我过去:“让本宫瞧瞧你的本事。这丫头既已服了药,横竖都是要死的,不如你就在她身上练练手。本宫倒要看看,你这双手剖得了死人,可敢不敢对活人动刀?若是连这点胆气都没有,往后那些要紧的差事,本宫如何敢托付于你?”
沉疴冷笑着递给我一柄柳叶刀。
我看着莲台上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又看了一眼带着期许之色的皇后和满脸挑衅的沉疴,心中挣-扎的需求,终究是没有接过那柳叶刀。
沉疴见我没有把刀接过,当即就用那把刀贴着我的脖子,恶狠狠地说:“娘娘的旨意,你敢违抗?”
皇后不动声色地看着我。
我没有说话。
皇后就说:“看来你是存心要违逆本宫了?好得很!那便陪着这丫头一同留在此处吧。本宫给你两日工夫好好思量:若你亲手剖了她,自然能活着走出这地宫;若是两日后她还囫囵个儿躺着……”她轻笑一声,一只手划过血池边缘,“那本宫只好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开膛破肚了。”
皇后离开,地宫最上层的门也关上了,把我和这女孩关在这里。沉疴对于我获得这个恩赐感到很满意,看他那眼神,好像恨不得亲自给我开膛破肚。
被关在这里的第一天,我去查看了一下那女孩子的情况,她服下的只是迷-药,没有性命之忧。但她被放在莲台上的时候并没有昏厥过去,皇后离去之前的话她全部听到了。
一开始,她很怕我害她,还拿起了柳叶刀差点把我割伤。我跟她解释了半天都没用,最后把这地下里面所有可见的尖锐器具,全部都丢到血池中的机关里,那里面是个用精铁打造的匣子,沉在池底,需得用特制的钩西才能勾上来,钩子被我当着她的面折断了扔进池中,她才安下心来。
我们被关了整整两天,我想办法跑到了第一层去,才找来一些水喝,但粒米未进,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
等到沉疴过来提我,发现我和那女孩子都还活着,阴阳怪气地说:“呵,倒是个心善的主儿!怎么,真当你不杀她,皇后娘娘就会大发慈悲放过你们?”他拍打着我的脸,“娘娘金口玉言,你们俩必须死一个。既然你舍不得这丫头,那便随我去领赏吧!你说,娘娘会赏您个痛快,还是慢、慢、折、磨?”
出了地宫之后,我就看到漫天纸钱如雪纷飞,引幡人高举素白招魂幡开道,金漆梓宫由杠夫轮换抬送。送葬队伍绵延开来,文武百官着素服垂首而行。
皇后凤辇也在其列。队伍行至皇帝棺椁旁,皇后指着我对沉疴冷笑道:“既舍不得那药人,便成全你这片善心。来人,把她塞进梓宫夹层!陛下在九泉之下,正缺个会炼丹的奴才。”
被塞进棺材前,我后脑挨了重重一击。在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往昔种种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流转。
恍惚间,我又看见老头在四季轮转间考校我药理知识;转瞬却是大婚那日,燕云湛立在栖凤台尽头等我……
唉,早知道在离开之前,就不编那两个同心结了,什么结发夫妻?在离开栖凤台的时候,就应该当场和离!
少主啊少主,我恐怕要失约了,现在我要跟一个糟老头陪葬去了,生不能跟你同衾,死都不能同穴了。
我梦见自己坠入无间炼狱,四肢被锁链紧紧缠绕,钉在烙铁刑架上。无数厉鬼手持铁钳,一寸寸撕扯着我的皮肉。每当血肉模糊的伤口即将愈合,便又迎来新一轮的折磨:铁梳刮骨、铜汁灌喉、寒冰刺髓……
我撕心裂肺地惨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我拼命挣-扎,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在这永恒的酷刑中,我的神志始终清醒异常,能闻到皮肉焦糊的恶臭,能看清厉鬼狰狞的獠牙……
我想我出现幻觉了,我居然在这里听到了燕云湛的声音,他急切焦灼的声音再一遍一遍地呼唤我。
直到……
我被人吵醒。
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丝毫动弹不得,张嘴想说话也发不出声音。但是身体是暖和的,腹中好像也被人灌下了汤药。
我极其艰难地睁开眼睛,燕云湛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这是梦吗?
我伸出手去摸他的脸,是温暖熟悉的感觉。
“桑榆!桑榆!”他喊着我的名字,触到我脸颊的手抖得厉害。他先是用指腹极轻地碰了碰我脸颊,然后把我的手攥进他掌心。
他眼睛通红,挤出哽咽的声音:“我还以为……你……”所有的话语都化作滚烫的泪水砸在我手背上,他将我紧紧拥在怀中。
后来恢复过来才知道,我被装入棺椁之后,就直接送到了皇陵里面。但皇帝入葬仪式还没完成。按我朝照祖制,需先由钦天监官员诵读祭文,再以金钉封死棺椁与墓室间的最后缝隙。
在梓宫刚安放在玄宫主墓室、尚未进行最后的封龙口仪式期间,会有半个时辰的空隙,之后所有工匠都要退出地宫,只留八名侍卫在墓道口把守。
唐采蔚、闻香客和秦凛他们钻了这个仪轨的空子,从排水暗渠潜入了侧殿的空隙,凭借着那副《皇陵玄枢机关图》的指引进入皇陵,拼尽全力把我给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