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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为儿提亲 ...

  •   等到有一天燕家父子都好转了一些之后,我得了闲,问季衔霜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帮唐家姐妹配药,估计不全是为了美酒吧?你是这么肤浅的人?

      季衔霜却反问我:“你在密室里有没有看到别的东西?”

      我忽然想起那具白骨:“看到一个白骨精躺地上。”

      他双手托着双颊又坐了回去,一副沉思的模样。

      我凑过去问:“你知道那是谁吗?”

      他迟疑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猜得准不准……”还没说完,他突然又吼我:“都怪你把我迷晕!不然我怎么会连进去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我愣住,然后认真道:“要不我陪你再下去一趟?”

      他敛了神色,讪讪地挠了挠后脑勺:“算逑,唐家那对姐妹花在里头溶了她们老爹的尸体,我可没胆子去瞧了。

      说到最后,季衔霜也没告诉我他的猜测,我便克扣了他今日的酒量,又很快把他打发走了。

      立夏悄至,庭院里的石榴花灼灼盛放,似天边红霞被人摘采下来编织成形然后挂于枝梢。红绡般的花瓣与翡翠似的新叶交相辉映,粼粼日光下,一丛丛花影摇曳生姿,对人热情地笑着。我看得出神。

      “顾大夫。”一只修长的手突兀地横在我眼前来回晃动。

      我转过身去,就见燕云湛不知何时已静悄悄地立在了我身后。

      他眉眼微弯,痞气中透着几分慵懒。月白色的里衣穿得很是随意,胡乱束起的头发凌乱不堪,好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

      我伸手轻轻点了点他肩膀:“伤势尚未痊愈,不好好休养,这时候起来做什么?”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单手撑着墙朝我挪近两步,活像只耍赖的大型犬:“再躺下去,我骨头都要跟床板长一块儿了。你不信摸-摸……”说着,他作势就要拉我的手按向他肩膀,“真的都快躺成木头了。”

      我弯腰躬身,侧身一步躲开他的动作,慌忙将目光投向石榴花:“瞧这石榴花开得多好看……你出来走走,看看花树、晒晒太阳,对身体也有好处。”

      他垂眸轻笑出声,再抬首时,笑意漫到眼角眉梢:“嗯,是很好看。”

      院中掠过一阵风,花枝乱颤,石榴花瓣簌簌飘落,几片花屑停驻在他发上、肩上。

      我走到院中晒药材的地方,捧起竹编簸箕,给药材翻了个面。然后扬声对燕云湛唤道:“如今你金疮收口,我们也该试试药浴的功效了。

      他走了过来,帮我整理药材,耐心地将混在一起的柴胡与白芷分拣开来,说道:“好,等我今日忙完,晚上就一同去药池。”

      在燕云湛去忙他一楼一盟的事务之后,我挽起衣袖、抡起锄头,扎进院中的空地。

      之前他还在病榻上的时候,我就同他商讨过在院子里种药材的可行性,今天终于可以落实了!

      我种下两畦精心挑选的东西——东边栽下紫苏,西边来点薄荷与马齿苋。

      一直忙到日落前,我才直起腰,抹了把汗,喝着茶欣慰地看着这些既可以做餐食佐料,又能够用来治病的草本,好像已经看到了它们日后蓬勃生长的样子。

      我才刚忙完不久,就见季衔霜正扯着燕无澜的衣袖连比带划,急得连珠炮似的话语都带颤;燕无澜则负手缓行,阵阵咳嗽声适时截断了季衔霜的叫嚷。

      两人一前一后掠过开满木香花的回廊,径直朝我这边走来。

      “见过楼主。”我放下茶杯,对燕无澜施了礼。随后给他们二人斟茶。

      “反正,顾丫头的婚事,你且看着办吧。”季衔霜说完这句话,将茶水倒进喉咙,双手叉腰坐了下来。

      燕无澜轻叩茶盏,青瓷盏壁漾开一圈涟漪,他浅啜一口茶汤,不紧不慢地开口说:“此番前来,正是为此事相商。”

      老宗师忽而将目光转向我新垦的药畦,银须轻颤,“这药菜选种得妙,足见你一番心意。”

      “能为楼主诊治疾患并在此驻诊,实乃桑榆之幸,更承蒙楼主厚待,不胜感激。”我温言回应。

      燕无澜望着菜畦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我心下忽生局促,又续道:“药草秉天地灵气,侍弄时倒觉浮躁尽消。而且翻地锄草也算强身健体,出透汗后浑身畅快……”

      我真诚地回答着,却见季衔霜白了我一眼。

      老宗师抚须轻笑,茶盏搁在石桌上发出清响:“确有道理。”

      “你如此上心,想来是极喜欢的。”他目光意味深长,穿透暮色望向我。

      侍弄药草于我而言,是最得心应手之事,亦是我心头所爱。于是我点了点头。

      “我指的是,你对云湛。”老宗师嘿嘿一笑,也像个老顽童。

      我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烫意漫上脸颊。

      燕无澜又问:“这些日子,你在此处住得可还习惯?云湛待你如何?”

      我回应:“多谢楼主与燕少主关照,在这里我过得很是舒心顺遂,燕少主更是关怀备至。只是叨扰许久,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燕无澜抬手捋了捋颔下花白胡须,神色复杂地长叹一声:“你住得舒心便好,云湛那小子没亏待你就成。”

      他目光沉沉望向远处,话中多了沧桑:“江湖从来是恩怨交织之地,早些年,玄明楼手上沾染的血债不计其数。丫头,与我们这些人朝夕相处,你当真不曾心生惧意?”

      不知道老宗师为何突然这样问,但我沉思片刻后,回答他:“玄明楼昔日的杀伐狠绝,我早有听闻,初来之时也难免心生忐忑。可这世间万物皆有两面,就像医者手中的药材,用之得当是救人良方,一旦滥用便成致命毒药。杀手的剑亦是如此,既能取人性命,亦能守护珍视之人。”

      燕无澜灰白的眉梢扬起,我从他的神情中读到鼓励与信任。

      我顿了顿,又道:“我想,过去的玄明楼之所以沦为杀伐之地,根源在于它那扭曲的规矩。当一个组织只沦为满足私欲的工具,晋升之路只剩下自相残杀,人心自然会变得冷血无情。

      但如今不同了。在燕家两代人的努力下,玄明楼早已焕然一新,成了真正行侠仗义的名门正派。这些年来,江湖上传颂的,都是玄明楼锄强扶弱、济世救人的事迹。更何况,燕少主曾多次舍命相救,这份恩情,我此生难忘。

      所以,比起畏惧,我对玄明楼和燕少主……更多的是感激与信任。”

      也不知道我这个马屁能不能拍到老宗师的心坎上,但他仰头发出一阵爽朗大笑,说道:“当年深陷那腐朽透顶的制度牢笼,哪里还有半分人的模样?云湛闯荡江湖那些年,手段狠辣凌厉,我实不愿意他也变成那样的人。

      我耗尽半生心血,才将玄明楼从泥潭中拽出。却也曾拿云湛的终身幸福做交易,逼着他与唐家联姻……”

      季衔霜闻言,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嗤,却在触及老宗师佝偻的脊背时,化作幽幽叹息。

      “……如今想来,是我糊涂。我怎么就忘了,他娘亲当年是如何不顾一切,披星戴月奔我而来的?”

      季衔霜轻咳一声,正色道:“说回正事!”

      燕无澜恍然回神,轻轻应了声“哦”,目光望向远处流云:“见云湛待你这般,倒叫我想起从前与他娘亲相处的光景。这些年推行玄明楼变革,我终究是亏欠了太多人。”他枯瘦的手指抚着另外半块玉玦,声音渐沉,“所以才暗中促成地宫之行,本想着我们几个老家伙的恩怨,不该再牵扯后辈。不曾想,云湛和千面妖还是为了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出了面……”他两手一撑膝盖,站起身来,“是时候放手让年轻人闯一闯,而我这把老骨头,也该为你们多铺些路了。”

      他这时才郑重道:“顾丫头,若你也有意,往后你与云湛的婚事,便由我和季衔霜来操持。”他眼神中尽是长辈的慈爱之色,“不知你可愿意应下这桩美事?”

      这话惊起我心中千层涟漪。我张了张嘴,肺腑间似有万千话语,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当即应下,难免显得急切,像是迫不及待要把自己嫁出去;可若是贸然拒绝,又该如何面对老宗师殷切的目光?

      幸而季衔霜及时开口解围:“燕老兄,邀你来原是想先探问顾丫头的心意,可不是让你直接替你儿子提亲!”他话音里半是责怪半是调侃,倒叫院中石榴花树都跟着晃出几分揶揄的意味。

      老宗师闻言又低低“哦”了一声,手指探入怀中,取出一方朱红色绢布裹着的小本。他双手前探,将那物件郑重递到季衔霜面前,“这是云湛的草贴,若顾丫头点头应了,届时可大摆流水席,我们遍邀武林豪杰与碧梧城父老,定要让这场喜事办得风风光光,断不会让顾丫头受半分委屈。”

      季衔霜替我接了帖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之后,我就被两人邀去吃晚饭,正推辞间,燕云湛已忙完诸事匆匆而至,这场家宴便凑齐了四人。

      燕家父子率先谈及玄明楼与山海盟的要务,言辞间皆是武林大局与江湖风云。待正事谈毕,话锋一转,又将院中议婚之事对燕云湛说了一番。

      季衔霜听得眉眼含笑,端起酒盏扬声道:“此等喜事,不当痛饮三杯?”说罢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今日早先被我克扣的酒量,此刻借着由头尽数讨了回来。酒液顺着他胡须淌落,沾湿了自己衣襟也浑然不觉,倒比他方才插话燕家父子谈论武林要事时更畅快三分。

      夜色渐浓,宴散人归。

      老宗师离席小憩,侍婢撤下残席,只余烛火微微。

      季衔霜慢悠悠解开腰间布袋,摸出那只盛着血蚕蛊的葫芦,摸着葫芦口的藤编封印,对我们道:“月上中天,正是时候。今夜便去药池一试这血蚕蛊的妙处。不过先别急,且等腹中积食消了再泡药浴。”

      他旋开葫芦塞,腥甜气息漫开,又补充道:“药材入水不必久浸,等蛊虫认主后,燕少主再运起焚天录,火候才不致差池。”

      燕云湛接过他手中的葫芦,应道:“明白。”

      为消腹中酒食,我与燕云湛婉拒了仆役相助,整理好药材之后,一起踏入月色,去往浴池。

      银辉倾洒如纱,将我们的身影拉长又揉碎,在地上拖出细碎的光晕。那些早备下的药材裹着油纸,在我们怀中散发着清苦药香,虽然醒神,但我多喝了几杯,脑袋仍然是晕晕乎乎的,燕云湛这一路说了些什么我也没全部听进去。

      我们走了长长一路,才来到浴池所在之地。

      浴池隐匿于庄园最幽静的一隅,往日便植满修竹,此时月光穿透叶隙,在墙上铺就成斑驳的碎玉。

      记得上次来时,这里虽雅致,却不及此刻纤尘不染。

      进入浴池室内,就看到池壁青苔已尽除,池底鹅卵石皆泛着温润光泽,新注的池水腾起袅袅白雾。

      我探手入水,暖意自指尖漫上,水温恰到好处,氤氲水汽里,药香与竹青气缠绕升腾,令人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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