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玄明地宫 ...
-
我与季衔霜在院中悉心照料着两条血蚕蛊,盼着燕云湛归来的消息。
又等了两日,终于传来音讯。
可看到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的影卫秦凛,我心里又升起些不安来。
他身上有不少钝器、利器造成的外伤,还有内力冲击留下的内伤,不知在地宫里经历了怎样一场恶战。
我与季衔霜见状,不敢耽搁,立即着手为秦凛处理伤口。
在他意识尚且清醒之时,向我们道明了燕云湛的状况。他这时已是气若游丝:“少主暂无大碍,可楼主……怕是凶多吉少。我等前去救援,少主却命我先行撤离,怎料归途遭遇严讽暗算,现在他们都被困在了密室……不过,我拿到了……”还没说完,他双眼一阖,陷入昏迷。
他受伤虽重,好在没有性命之忧,及时救治,可保他无虞。
我们合力将秦凛扶起,半块带血的玉玦却从他紧握的掌心滑落。
殷红血迹顺着蟠龙纹蜿蜒而下,让这块古玉变得有些狰狞苍凉,而这上面的纹路我再熟悉不过了。
我拾起沾血的半块玉玦,下意识抚过怀中贴身收藏的另一半,确认它还在,我将其取出。
两块玉玦严丝合缝地相嵌,断裂处的纹路连成完整的蟠龙图腾,冰凉的玉质浸染着秦凛的血温,在我掌心烙出莫名的灼烫感来。
季衔霜的目光这时也锁在了这块合二为一的玉玦上。他端详道:“楚兄以前倒是提起过一嘴,说他那位师妹擅长机关术,玄明地宫都是经她手修缮过的,还有块玉玦什么的,只是其中用处,他却从未深谈。”
“老头的师妹?你说的可是唐弄巧?”我向他确认。
“对啊,身为唐门破格招收的内室弟子,他还有别的师妹吗?”季衔霜帮我将玉玦上的血迹擦拭干净,说道。
“你可知晓唐弄巧是何人、何身份?”
季衔霜理所当然地说:“她不就是燕无澜的发妻,燕云湛的生母嘛!哦,也是那个叫什么……唐暇豫的义妹。”
我点头:“看来错不了了。唐弄巧前辈早年参与过玄明楼地宫的修缮,这玉玦应该是唐前辈所制,后来不知怎么半块落在了老头手里,他曾对我说这玉玦是开启某处的钥匙,当时我只当是他酒后胡言,不曾放在心上……”
季衔霜胡子一颤:“你想干嘛?”
我拿起玉玦去井边,打起一桶水来,把它们冲干净,说道:“我要下地宫一趟。”
季衔霜一脚踢翻水桶:“你疯了?那地方是你能去的?你刚才是没瞧见那个影卫伤成什么样了吗?那里面是个什么情况都还不知道,你要去给燕云湛殉葬啊?”
“干嘛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他们不过是暂时被困在密室。”我抖开衣袖,拭去玉玦表面的水珠,“这玉玦暗藏玄机,极有可能是开启密室的钥匙。”
“若这玉玦真是开启地宫密室的关键,那燕云湛明知你持有半块,筹备地宫之事的这些时日,为何始终不曾向你索取?”
他的诘问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我原本急切前往地宫的念头,差点动摇。
季衔霜的质疑不无道理,可思忖片刻,我还是摇了摇头:“你说的有道理,却不一定是真相。燕云湛虽然早就知道我有这另外半块玉玦,却未必洞悉这东西就是开启密室的关键。况且,秦凛浑身是血、拼死带回另一半,是刚刚寻得此物,来不及告知燕云湛他们便遇袭了,极有可能是他们被困在密室之后,玉玦才出现的。”
季衔霜眉毛一竖:“你也知道他是冒死才把东西拿上来的,那你是打定主意自己送死把玉玦还回去了?”
我这时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并不想送死,但我还是要去一趟。我可以去找人帮我,你就待在院子里,哪里也别去,酒要记得少喝一点。”
说完我就走。
季衔霜跟了过来:“你找谁帮忙?你个小丫头片子,谁会听你的?那最靠谱的都伤成那样被抬走了,谁还能跟你去?”
我停下来又说:“你还记得,我们刚来的时候,燕云湛带我们去见过的那些奇人异士吗?我去找那个兽语者,燕云湛信得过她,她或许靠谱。”
季衔霜撇了撇嘴:“‘或许’?我看你还不如去找唐家姐妹呢,毕竟她们的爹也被困在那里,就算父女关系再不好,也总不可能不要亲爹吧?而且她们毕竟都是唐家的人,机关术多少略识得一些,说不定你们能互相帮上忙。”
不再跟季衔霜拉扯,我把他迷晕,就去找了兽语者。
我来到她院落外,就见她半蹲在地上,逗一只养得极好的狸花猫玩。
她口中发出的猫叫声逼真至极,声线婉转多变,似是真的在用猫族密语与那只狸花猫对话。
若不是亲眼看见她嘴巴翕动,旁人定会误以为那一连串灵动的猫叫,皆是从狸花猫口中自然发出。
我脚步尚未跨过院门槛,那狸花猫便竖起双耳捕捉到细微动静。
它轻喵一声,用头蹭了蹭她的手背,似是在传递讯息。
下一瞬,她的目光便顺着猫的视线方向落在了我的身上。
狸花猫见到我这个不速之客闯入,一下子弓起脊背、炸起毛发,利齿毕露,发出威胁的低呜。
兽语者用一连串轻柔的“喵喵”声安慰它,手指温柔地顺着猫脊抚摸。在她安抚下,狸花猫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重新瘫成一团温顺的毛球,喉咙里也发出惬意的呼噜声。
我将前来的目的向她说明,恳切邀她同往。
她却轻轻摇了摇头,神色笃定:“秦凛既已派人驰援,便无需多虑。少主行事向来谋定而后动,若没有破局之策,又怎会贸然深-入?你且想想,他带进地宫的都是何等人物——玄明楼主、唐门家主,还有严讽这等智谋之士,哪个不是独当一面的人物?能带这几位重要人物涉险,岂会毫无准备?贸然插手,反而可能打乱他原本的布局,坏了他的大事。”
我有些急:“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就算他算无遗策,又怎料到会在地宫寻得半块玉珏,还深陷密室?如今形势突变,万一遭遇不测呢?”
兽语者沉静道:“少主早有严令,不许我们过多插手此事。他说得十很明白,这场风波虽看似派系纷争,实则是内部纠葛。他既说了会亲自化解,以他的谋略和手段,我们自当信他能妥善解决。”
燕云湛并没有过什么严令,反而是吩咐了手下要在地宫外进行策应的。
不过,这时我才明白,这些隐于玄明楼的奇人异士为何只以能力代称,而不愿显露真名。
或许,他们本就抱着避世之心,藏身于这方世外桃源,斩断俗世牵挂。
要他们再度踏入江湖纷争、以身涉险,无异于让倦鸟重返风雨,她又怎可能轻易应允?
终究是指望不上她了,与其在此耽搁,不如即刻动身前往地宫,或许路上还能与秦凛派出的救援队伍会合,多一分力量,便多一分找到他们的希望。
兽语者似能洞穿我心中所想。她轻抚狸花猫柔顺的皮毛,说道:“我绝非贪生怕死之辈,遁入玄明楼也不是完全为了偏安一隅。这些年追随少主,不过是渴求效命于光明磊落、侠肝义胆之人。可这次地宫之行……”她顿住话语,指尖收紧,“我不禁有些怀疑,他是否会为了权势不择手段?但无论真相如何,我都不愿亲眼见证那样的局面。”
说到这里,我也只好尊重她意思:“罢了,人各有志。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强求,我独自前往便是。”说罢,转身准备离去。
她叫住我:“我明白你与少主情谊深重,也深知无论前路多凶险,你定会义无反顾地前往地宫。”
那狸花猫似通人意般立起身子,她轻轻将猫往前一托,郑重说道:“这小家伙是我亲手训练的,对机关陷阱的异动、毒药的气息乃至空气的细微变化都极为敏锐。有它带路,或许能助你避开不少险关。”
我望着眼前昂首挺胸的狸花猫,心中那种没有底气的感觉稍微消减了一些。
原以为只能孤身涉险,如今虽然不是理想之选,不过有这浑身透着机敏劲的小家伙,总好过我自己一个人在地宫错综复杂的暗道里摸黑闯荡。毕竟,在危机四伏的地底,多一份助力,便多一分生机。
我跟着猫一起去了地宫。
一人一猫站在地宫入口的石阶上,一股裹挟着腐臭与青苔的阴冷湿气扑面而来,我俩都打了个哆嗦。
地底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回响,像机关齿轮咬合转动的刺耳摩-擦,又似蛰伏巨兽压抑的嘶吼,在潮湿的甬道中来回激荡。
狸花猫不惧这种阴森,它双耳机警一动,不忘兽语者的嘱托,甩了甩尾巴,窜到我身前,四爪踏在地面,悄无声息。
见它这般尽职,我也攥紧腰间的匕首,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上它,随它一起踏入地宫的深处。
沿着曲折甬道前行,四周墙壁和地砖都在不断渗出寒意,压抑阴冷得有些让我难受。
不过,没走一会儿,前方就出现几点火光,我又听见一些模糊的人声,或交谈或呵斥,在空旷的地宫深处回荡。
狸花猫“喵”地叫了一声,蹲坐在原地,偏了偏小脑袋望着我,好像是在向我确认要不要继续往前走。
我蹲下身来摸了摸它,然后继续往前走。
我放缓脚步趋近,等看清那些映在火光中的面容,我发现为首几人正是燕云湛的影卫,他们曾在金陵至蜀中千里跋涉时,以寒刃为盾,寸步不离守在车驾四周。
“是诸位。”我对他们颔首,心中涌起久别重逢的暖意。
为首的影卫躬身行礼:“见过姑娘。”
随即,我们立刻把各自关于地宫和燕云湛等人的信息进行了交流。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是,唐家姐妹也出现在这里。
听影卫说,还是她们带的路。
按理说,人多势众能叫人心安,可唐家姐妹的存在却让我有些不安。
想起她们曾用假孕之计诓我配药,那笑意盈盈、可怜兮兮的面容下,不知还藏着多少未说破的盘算。
不过,此刻身处幽闭地宫,我们却默契地对前事只字不提,只是并肩跟着影卫往地宫深处走去。
众人踩着潮湿继续深-入,地宫的气氛愈发凝重。
行至一处,墙面上赫然留着机关启动的痕迹,几支锈迹斑斑的箭镞斜插在地面。
在唐家姐妹的指点下,为首的影卫抬手示意众人止步,他借着手上的火把仔细查探四周,我们找好地方藏身,他旋即抽出长刃,随后小心地拨动墙角的暗钮。
齿轮转动发出闷响,墙缝中骤然射出密密麻麻的剩余箭矢,破空声如骤雨倾泻,钉入四面石壁,发出此起彼伏的闷响,扬起阵阵呛人的尘土。
把这些藏在机关里面所有的箭矢都释放出来之后,我们才继续往前走。
行至错综复杂的岔路口,一时难辨方向。
但我低估了狸花猫的作用,它仅凭本能与直觉,很快便择定一条岔路,步伐轻快如踏云,连头也不回。带着我们穿梭在交错甬道间,比熟门熟路的向导还要从容。
不过一盏茶工夫,猫咪驻了足,竖起耳朵弓起脊背,紧盯前方,众影卫也开始戒备。
我们屏息上前,刀剑试探间,寂静的地宫响起细若琴弦崩断的脆响。我举着火把凑近,光影下,影卫挥着刀刃将一簇钢丝斩断。
那钢丝锋利坚韧,被快刀斩断,又如银蛇弹开,在石壁上擦出细碎的火星。
甬道中还散落着其它断裂的钢丝,看来燕云湛一行人此前定是途经此处,触发过这里的机关陷阱。
踩着满地崩断的钢丝,我抚过石壁上深浅不一的剑痕。
将价值连城的珍宝藏匿于这不见天日的地宫深处,好像并不合常理,而且蹊跷的是,竟需几位江湖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亲自涉险来取。
若仅仅是为退婚取物、修缮机关,大可差遣他们得力下属代劳,又何必这样兴师动众?
这些老-江湖要聚义、会盟,或者搞雅集,形式多的是啊,干嘛非得来这?是忆苦思甜,还是寻求刺-激?
寒气掠过,兽语者先前的话语又在我脑海中回响,简直有些细思极恐了。
或许,所谓的退婚取物,不过是精心编造的幌子。
这幽暗逼仄的地宫,错综复杂的机关,倒像是为一场隐秘的肃清行动量身打造的修罗场。
当核心人物齐聚于此,借着黑暗与陷阱的掩护,铲除异己、清算旧账,岂不比明刀明枪来得更加顺理成章?
地宫里浮动的阴影如鬼魅般纠缠,我攥紧了怀里的玉玦。
不过,不管这场局背后藏着怎样的算计,当务之急仍是将困于深处的人救出。
如今变故已生,玉珏一分为二的命运,本就是一种警示。若这物件真是开启密室的关键,当初刻意拆分的人,必然不愿有人轻易触碰其中隐秘。
而如今众人贸然闯入,打破了那深处里的寂静,又会浮现出怎样的过往?
穿过机关密布的甬道,我们转过一道拐角,比预料中更快地抵达了密室门前。
此地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暗藏玄机。
整座石门与岩壁浑然一体,粗糙的纹理、枯萎的苔藓,都将入口完美地隐匿于天然石壁之中。
若非唐家姐妹和狸花猫的指引,仅凭肉眼,我们几乎难以分辨哪一寸才是通往秘境的真正入口。
由于这时我们已经地宫更深处,空气愈发稀薄,于是我们熄灭了所有火把。
所幸玄明楼地宫是个藏珍之地,在沿途暗室中的奇宝里面,我顺手取走了一颗夜明珠。火把熄灭以后,它散发出柔和光晕,照亮唐家姐妹所指的眼的凹陷之处。
凹槽的轮廓与我掌心完整的玉珏很好地嵌合起来,我正要进一步开始密室的大门,两道人影忽然将我阻止。
唐家姐妹一左一右挡在了我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