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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破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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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段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时日。
冰原料峭凛冬,风雪倾覆山峦。
宫粼陷入沉眠百年,静幽幽的面庞气息若有若无,仿佛稍不留神便会不见踪迹。
那截雪白的蛇尾逶迤数丈自玉阶蜿蜒而下在殿中铺展,鳞光如覆雪下的银流。
微明的火苗化作煦和的红线缠在宫粼指尖,严禛时不时拨弄一下,想象着倘若宫粼忽然惊醒会作何反应。
他就这样昼夜守在宫粼身侧。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漫无边际的雪雾遮天蔽日覆盖了山岭,低矮处的大片房屋瓦砾隐约透出人间烟火,顺着摇曳的灯影,一条冻河从山脚蜿蜒至山顶隐匿在盘亘的乌云之下。
鲟鱼跟雪鸦麇集在萤火重重的夜市,熙来攘往之间,人们时常会看见一位谪仙般丰神俊朗的修长青年,买上几裹黏糯香甜的红豆打糕,再点上一盏往生莲花河灯,趁雪而来,眨眼即逝。
宫粼牙尖嘴利,还钟爱粘牙的点心。
严禛总想着他大约该睡好了,一冒出这个念头,便会去买来各式各样的软糯点心。
他不喜甜物,等待宫粼长眠的漫漫长夜,却俨然成了人间糕点的行家。
旃檀陨落时太过年幼,倘若能平安长大,也不知道会更像谁。
可宫粼一次也没有如愿醒来。
严禛也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宫粼,旃檀已经夭折。
看着沉睡的宫粼,严禛时而会想,宫粼要是永远如此乖顺就好了。
但严禛更是比谁都清楚,宫粼的肆意妄为恣睢无忌,恰恰是严禛对他好恶相缠的一尾底色。
他不得不承认,他对宫粼所有的不喜,都生长在心动的边缘。
直至那一日,琉璃光明王遣来胁侍送信。
“黑龙现世,祸乱疆域,噬城吞国,所经之地山川俱焚。”
严禛立在雪脊之巅,蓝焰在风中簌簌燃烧。
他垂眼拂了拂尚在沉眠的宫粼的额角发梢,心下万般不舍,最终还是启程了。
大荒为四海之外诸神混居的荒原,魑魅魍魉纵生,凡人也在此筑城立国,与鬼神共生。
严禛以焰为刃,从天而降,救下大荒之主忉利天。
坠入狂暴魔相的黑龙巨躯横断群山,双瞳赤如熔铜,吐息间卷起风暴,群国溃散。
掌心燃起群青焰光,朱雀神火凝成无相之刃,名曰“斩断无明”,冷冽似冰川,撕裂垂幡般的云幕。
剑光贯天,天地俱鸣。
一击之间,黑龙断首,鳞片坠落似墨雨翻腾。
头颅滚落山谷,鲜血流入地脉,化为长河。
——就在严禛抬臂收剑的刹那。
苍穹震动,地狱之门洞开。
降阎魔的法幢自裂隙中升起,幽光洇漫。
宫粼身披雪衣立在其侧,苍白的面容静若寒潭,光裸手臂缠绕的铃铛沿途碰响,不似迎接,倒像是为某种无可挽回之事敲响的丧钟。
心口猛地收紧。
愕然与不悦在一息间在严禛胸前交叠成无声的轰鸣,而那阵震动很快便被汹涌的欣喜吞没。
他一脚踏过风雪的界限,力道带着积压经年的思念,伸手将宫粼拉进臂弯揽住。
“……宫粼。”严禛低声轻唤,像怕惊碎幻梦,“你终于醒了……”
宫粼的呼吸极浅,唇色淡到几乎透明,火光从严禛的掌心漫过他雪白的鬓发。
鼻尖相抵的刹那,无尽等待的眷恋星星点点得灼烧成烈火,他俯身扣紧宫粼的后颈,双手郑重地捧住那副总是凉津津的,宜嗔宜喜令他又爱又恨的面颊吻下去。
爱意起落如奔流,无所止息。
满溢而出的思念与炙烈在唇舌交缠,严禛恍若置身深沼。
心中怦然一坠。
他怎么会真的爱他。
他的确真的爱他。
宛如山洪崩塌,将严禛埋进爱染地狱。
他不可撼动的秩序再次被摧毁,宫粼不费一兵一卒就让自己缴械投降。
又一次。
那时严禛沉浸在巨大的失而复得之中,以至于锋刃从胸口穿出,他才后知后觉宫粼眼底的一片冰色。
“噗嗤——!”
宫粼如同一尊被供奉的金身凛然不可进犯,细雪似的睫毛缀着血珠,颧骨花瓣状的小疤痕更是仿佛遭受大不敬的釉色神像,碎了一角。
泪水却径自沿着他的脸腮滑落,在下颌断成一线。
“原来你这么恨我。”宫粼露出一种严禛从未见过的悲戚神色,唇齿颤动,“……以至于要杀了旃檀。”
听清他口中嗫喏的字眼,严禛如遭万丈雷霆。
还未回神,刀光一闪,严禛胸口的法相金光轰然震颤!
天地无声。
唯有血色在雪地蜿蜒,直至终焉尽头。
黑龙断裂的头颅仍在微微颤动,那对死去的群青色竖瞳与严禛极为相像。
……
……
……
焰光铺满视野,记忆深处的冰原幻景碎裂。
严禛低头,耳畔重归喧嚣,取而代之的是漫无边际的沙海在眼前徐徐展开。
风沙呼啸。
远处的处刑庭队员来不及闪躲,倏忽间天地一暗,连绵起伏的沙丘轰然塌陷。
“我操,沙漠也会地震吗?!”金华险些摔了个猫吃屎。
狻猊跟毛科长慌忙将深陷流沙中最后一人救出,抬臂遮眼,遥遥瞻望。
只见暴风中心,两道光影缠斗,如同朱雀与白蛇交织的图腾在天幕勾勒。
长日高悬的沙海另一端。
药师佛就没另外三只那么幸运了。
“……咳、咳——”他费劲吧啦半天才气喘吁吁地从沙坑爬上来,憋得涨红了脸,“宫先生,能不能……咳!先停战让我问几句话?”
香王狼狈不堪地跪伏在风口,没比他好到哪儿去。
腾挪闪转的红蛇犹如繁华绣作的馥丽帷幕,缓缓拉开。
“也是”,宫粼弯眼一笑,居高临下地瞥了眼香王的方向,“幸亏你提醒及时,等会儿可未必还活着了。”
群青的焰光轮转在严禛周身,他似乎更不恋战。
药师佛掸了掸灰上前,暗自忖度宫粼应该是开玩笑故意吓一吓香王。
……嗯,应该。
他仍未从心神震荡脱离,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亲手救出的孩子会恨他入骨。
再见香王那幅怨气冲天的架势,怕是不可能主动和盘托出了
正思忖着如何开口,宫粼倏然牵起嘴角,有些讶异地笑了一下。
冰凉凉的指尖落在药师佛额间。
嘈杂声浪从四肢百骸涌来,又骤然熄灭,像被剪刀“咔嚓”生硬剪掉的胶片坠地。
药师佛眨了眨眼睛。
视线陷落进无边无际的黑暗,再亮起时,仿佛一段手持摄像机拍摄的摇摇晃晃的电影长镜头。
浓红色的海面浮出一尊侧卧的佛像,只露出半张面孔,漠然注视,瞳孔与海火的交叠宛如一帧定格的狭长画卷。
灼灼燃烧的海水炽烈蒸腾,空气沉重得仿佛要穿透胸口。
药师佛记得这一幕。
彼时人间的战火蔓延至海的尽头。
他尚未成佛,只不过是个心怀慈悲的行脚僧,沿海的渔镇被地震与海啸鲸吞蚕食,屋舍稻田,渔网舟楫皆被海浪卷入深处,连供奉在大雄宝殿的佛像也在轰鸣中坠入海底。
那夜海风腥咸,火焰与潮声将整片海面都被映成赤红。
百姓在岸边跪成一片祈求神明垂怜。
药师佛以凡人之躯,竭尽所能将溺水的孩童托起。
自此之后,他留在那座海边小镇替亡者安魂,讲法修殿,传道百姓护生咒以息乱世。
然而心性未定的他当年误解经义,将一门本为护佑的咒法错释。他以为“摄心即御心”,却不知那“摄”乃慈悲摄受之意。
护生咒成了摄魂咒。
凡人依之修习,起初面现蝶斑,久而久之便失却人形化为以杀为供的鬼祟。
觉察到异样的那一日,咒音在殿内回荡,药师佛后脊发凉地连夜将咒书全都焚毁。
惊骇之余,他也庆幸及时止损,
但他不知道的是,其中一部他亲手丢入火中的残卷,被一个沉默寡言日日在殿外聆听经声的少年从灰烬中捡起。
夜光城一别,年幼的菖蒲一家改名换姓,辗转流徙至极远之地。然而乡民总是排斥外来人,穷人总是更穷,他们始终在贫困的漩涡中艰难度日。
少年追随那位乐天的僧人,学着他传道时的举止姿态,连垂目诵咒的神色都刻意模仿。
无数个寝不能寐的夜晚,他跪坐在潮湿的礁石反复诵咒,纵使寒冬海风凛冽也不曾停下。
某一夜,一道声音似从海底升起,又像他自己的心魔。
“汝欲为众生之上否?”
那道声音宛如剧毒的蜜,轻柔又温和,却喷涌着无法拒绝的诱惑。
你想不想超越他们?
想不想成为真正的神明?
他人可以,你为什么不可以?
翌日黎明将破,村中寺庙的沉郁钟鸣穿透海雾。
璀璨耀目的琉璃光影自地底涌起,托起少年。
飞升而上,得获神格。
——那正是日后的香王。
自此,香王的信徒如潮水般涌入,向他顶礼膜拜,许多神明对他避而远之,也有些暗中示好。
药师佛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只固守一隅净域。
倒是他的胁侍白鹤先一步接近香王。
白鹤觉得药师佛过于沉溺于安逸,信众散漫,连神意也日渐蒙尘,他渴望效忠一位真正有野心的主人。
香王看出了那份躁动,伺机令白鹤暗中观察药师佛的一举一动,并将所得悉数禀报。
后来,香王终于出现在了药师佛口中,却是在一封信里被轻描淡写地一笔略过。
“……香王以业力为法,行径歪邪,虽盛极一时,但终将自覆。”
那一刻,香王心海翻覆,如坠无明。
他确信药师佛早已认出他。
识破他儿时因懦弱而让友人枉死独自苟活的自私。
识破他步步模仿的可笑丑态。
也识破他背后所仰仗的那位“古神”。
千万信徒的愿力如潮汐涌向香王,却在抵达之前被更深的暗流截断。
他所得到的不过是一星半点的残余回声。
在药师佛眼里,他不过是个任由摆弄的傀儡,冷眼旁观他自取其辱,身败名裂。
心底幽微的暗念彻底倾倒,嫉妒与屈辱纠缠着他,最终扭曲拧结成了萦绕不散的怨气。
而这份怨气,又在日后的囹笼之难中淬炼为不死不休的恨意。
这时那道蛊惑人心的声音再度出现。
就在药师佛几乎看清那抹蛊惑人心的身影时,映照的光海骤然寂灭。
他脚下一空,猛然坠回现实。
……
万籁死寂,笼罩在一股阴晦而无垠的衰朽之气。
脚下的沙粒诡异地变得濡湿,整片沙漠仿佛一块在严寒中腐坏的肉块。
药师佛颤抖着抬起头。
不知何时,原本被烈焰锁链捆缚的香王升上了空中。
起先是他头上的那顶玉冠,中央一颗映照诸天光辉的明珠瞬间枯竭,变得如同一团死去的鱼眼珠,浑浊而空洞。
随即发间的优昙婆罗花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掌持在无形的火焰灼烤,化作一簇贴在枯枝上的薄脆的黑色剪纸。
几乎在同一时刻,带着异样甜腥的湿意,从他腋下与华服的贴合处弥漫开来,那汗液最初如融化的琥珀般粘稠,随即变得浑浊,散发出如同夏日暴雨后,古老林地深处腐烂泥土与败花交合的气息,蛮横地撕开了周遭缭绕的永恒檀香。
接着他的身躯也开始坍缩,曾流淌着霞光与月华的肌肤光泽如退潮般消逝,天衣像活物贪婪的口器从内部吸吮枯萎的肉·体,丰润的血肉以惊人的速度失去弹性,皱缩干瘪地紧紧包裹住轮廓嶙峋的骨骼。
“……救、救救我……”
香王枯老的手指颤动,试图转动脖颈看向药师佛,却只能发出死木摩擦的“嘎吱”声。
“这是?!”赶来的处刑庭众人目瞪口呆。
严禛额间的线条微微凛起:“……天人五衰。”
“头上花萎,天衣垢腻,腋下汗流,身体臭秽,不乐本座。”严禛抬眼望向宫粼,眉线拢起又松开,像思绪在风中拉扯,“此为‘大五衰’,也是神格崩塌前的最后征兆。”
念过几天书的毛科长立刻道:“可是天人五衰怎么会突然爆发?”
严禛一瞬不瞬地看着宫粼:“除非有更高位的神在强行剥夺他的神格。”
处刑庭众人一阵哗然。
“……是谁要灭口?”金华罕见地脑子转动,吞咽了一下口水,“又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
毛科长难以置信地浑身泛起寒意,替他接了后半句话:“众目睽睽下弑神。”
狻猊万年不变的表情也蒙上一层错愕。
诸天之下,唯有统御十方世界的五大明王能裁决神格。
以及曾经同在三十三重天的古神,譬如大蛇俱利伽罗。
瀚海之上,香王发出不堪重负的痛苦呻吟,顷刻间,只剩下一具被华丽布料覆盖着的轮廓依稀可辨的干瘪形骸,宛如一尊古墓中金漆剥落被辰光蛀空的木偶。
不过须臾,那具衰败的躯壳缓缓向一边歪倒垮塌,轰然坠落!
冻彻的沙原,群蛇拱起的浪潮接住了香王残留的遗蜕,恭恭敬敬地送往宫粼身侧。
“真乖。”宫粼摸了摸领头那只浅粉色蛇灵的尾巴尖。
紧跟着,一道幽蓝火链骤然缠上他的手腕,灼人的热度瞬时烫红了雪白的皮肤,锁链另一头紧握在严禛手中:“你没有任何解释吗?”
“朱雀大人这话说得”,宫粼故作受痛地“嘶”了声,不慌不忙,显然没这个意思,“像是我说什么,您就会信什么。”
他指尖轻抬,粉色的蛇灵便如曼陀罗花汁浸染的丝绸,慵懒地滑向严禛的脚踝,不似攻击,倒像一场意味深长的迤逦邀请。
严禛腕间幽蓝的锁链应声而出,却并非凌厉劈斩,而是灵巧地穿梭缠绕,将那些浓粉色的蛇灵轻轻系住,链节与蛇身摩挲,发出细微的近乎叮咛的声响。
蓝色焰火与粉鳞触碰的瞬间,蛇灵并未溃散,反而在高热中蒸腾起一片带着甜香的桃色雾气,将他们笼罩其中。
“是真是假”。严禛声音低沉,“我只看真相,不顾私情。”
“那是当然,毕竟您可是最身正严明的圣子,神域三十三重天的处刑神。”蛇躯犹如柔软的手臂试图攀上严禛的腰身与臂膀,宫粼轻笑着故意激怒他,声线带着蛇类的嘶哑与缠绵,“……不过昔年在我座下,你心魔炽盛,像条渴奶的幼犬般缠着我膝头喘息时……怎么不见你这般正气凛然?”
“……”
严禛喉结滚动,眼底幽焰暴涨:“……先前我说的没错。”
“你是真的欠管教。”
兔起鹘落,沙漠沸腾。
不计其数浓艳如初绽垂枝梅的蛇灵钻出,蠕动交缠着汇成一片温柔而致命的潮汛,向严禛漫卷袭去!
“哗——!”
黑焰与粉雾同时在凛冬的沙漠爆开!
无边烈焰冲天而起,散尽后,显露的并非法相,而是一尊更具原始神性的朱雀真身!
羽翼如垂天之云,却是不祥的玄黑,每一根翎羽都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幽蓝火焰,矗立天地,神圣与毁灭的气息交织宛如亘古的毁灭具象。
宫粼脸上的慵懒尽数化为冰冷的亢奋,他周身空气扭曲,骤然散作一条庞大无比的深渊王蛇,鳞片沉淀着一种瑰丽而颓败的暗粉,仿若被·干涸血污反复浸染的残霞。
朱雀的长鸣灼裂天幕,深渊王蛇的嘶啸震荡大地。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
朱雀的利爪扣进王蛇柔软的腰腹,并非撕扯,而是带着灼热的温度,深深陷入那看似脆弱实则坚韧的鳞片之中。王蛇的尾尖则如水草般缠绵而上,缱绻地缠绕住朱雀的羽翼,如同最亲密也最危险的拥抱。
“滋啦——”
王蛇的鳞片在爪下迸裂,却溅出散发糜烂香气的暗粉毒芒,瞬间腐蚀朱雀漆黑的翎羽。
朱雀以更沉重的俯冲作为回应,燃烧的翅骨狠狠击在王蛇的背脊上,将其大半身躯都夯进的冻沙!
“哈……”王蛇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夹杂着痛楚与亢奋。
暗粉与玄黑死死交缠,朱雀将不断扭动的深渊王蛇圈禁在自己的领域之内,蛇信嘶鸣,鳞片逆立,掠过覆满绒羽的颈侧。朱雀低下头,燃烧的喙部啄咬住王蛇后颈那一小片逆鳞。
那是蛇类最敏感、最致命的区域之一。
没有刺穿,只是咬含,用炙热的温度与毁灭性的力量进行着最危险的警告。磅礴的神力透过这片逆鳞,几乎要将王蛇的脊柱都碾碎。
与其说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倒更像一场暴烈的交·媾。
纯白王蛇的躯体在这一刻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掌控无处可逃的本能战栗。
硕大无朋的羽翼遮天蔽日,形成一片只属于他们的与世隔绝的蒸腾雾色。
光芒散去,宫粼已被恢复人形的严禛反剪双臂,重重压在冰冷的沙丘之上,后颈仍残留着被喙部含住的炽烈与压迫感。
严禛用膝盖顶开他的双腿,一只手紧紧箍住他的腕骨,另一只手则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掐住他大腿内侧最柔嫩的肌肤,指节深陷。
那是一个介于惩戒与占有之间的动作。
“你为什么……” 严禛呼吸粗重,滚烫地拂过身下人的颈侧,逼着宫粼直视自己,“……就是学不会听话。”
宫粼仰望着他,那双总是颓艳的眼眸映照着严禛交叠着爱与恨与占有欲的俊美面孔,清晰地感受到与自己冰冷蛇血截然相反的炙热温度,以及无法掩饰的坚硬与灼烫。
他非但不挣扎,反而抬起腰,更贴近那份威胁,稍稍侧过脸流露出一种近乎残忍的满意。
“听话,”宫粼舌尖舔过水漉漉的唇瓣,迎着那对烧焚的蓝色瞳孔,吐息如兰:“怎么能让您破戒呢?”
他把“您”咬得极轻,像蛇舌掠过燧火的光。
“况且”,宫粼气息呵在对方喉结,再次烈火烹油,“我又不是朱雀大人您真正挚爱的‘师尊’。”
最后两个字,宛如点燃火药的信子。
那只在宫粼腿间肆虐的掌心猛然收紧,几乎要揉碎他的胯骨,严禛俯身,仿佛要将他吞吃生咽似的狠狠咬上他脆弱的颈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