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3、帝吾的铁疙瘩 ...
-
江琉璃的头重重抵在杨小邪背上,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师兄,对不起……”
她心里揪成一团,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把师兄推到了浪涛上。
“别停啊!”感觉杨小邪脚步一顿,江琉璃立刻不依,两条小腿还故意晃了晃,“好久没让你背了,再背会儿嘛!怎么?嫌我沉了?我不管,就要你背着!”那点愧疚瞬间被娇蛮冲散。
杨小邪失笑,手上用力,把她往上掂了掂:“行行行,小祖宗想背多久都行。抱紧,走喽!”他识趣地没追问,仿佛刚才那声道歉是幻觉。
光影一闪,两人已置身于一片荒凉的黄土高原。杨小邪的“洞府”就在最高的悬崖壁上,外面看是光秃秃的石头,里面却别有洞天——虽然这“洞天”也够寒碜的。除了能看见外面,里面就一个光秃秃、硬邦邦的土墩子,大概是用来打坐的。
江琉璃从他背上跳下来,看着这“家徒四壁”,鼻子一酸。
师兄这些日子……太苦了。
杨小邪看她低着头站在那儿不动,就知道她又在瞎想。
他赶紧加固了洞口的结界——选这儿就图个视野好,只要有人进入这个秘境,他就可以知道。他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拉住她的手:“真刚找到的地儿,啥都没来得及弄呢。不信你问……”。
“别!”江琉璃预感不妙,想阻止。
晚了。
“死老杨!你又关我小黑屋!我招你惹你了?我这么大个美……哎哟!” 姬辛被放出来的抱怨戛然而止,变成一声尖叫,“妈呀!小魔头!啊不是不是,我是说江大小姐您大驾光临啦!”
姬辛这个人鱼一出来,映入自己眼前就是江琉璃,瞬间在空中兴奋地转了个圈,双手抱臂,悬浮在江琉璃身边,小脸一扬就开始告状:“喂!江琉璃!你可把老杨坑惨了!为了给你弄那什么万物之灵灵石,好家伙,现在被玉封楼那帮混蛋除名了!悬赏令贴得满世界都是!‘捉拿杨小邪,死活不论’!你说你……”
“嘭!” 一个结实的爆栗精准命中姬辛的脑门。
“啧,就知道放你出来准没好事,”杨小邪一脸嫌弃,作势又要收她回去,“还是关着省心。”
江琉璃眼疾手快,一把拎起晕乎乎的姬辛的小鱼尾巴,左看看右看看:“师兄,你这‘宠物’还是这么没大没小的?”
“呕…别…别晃了…要吐了!老杨救命啊!”姬辛抱着嗡嗡作响的脑袋哀嚎。
为了防止姬辛再次乱说话,杨小邪赶紧上前:“这玩意儿暂时还有点用,等榨干了,随你怎么玩。”说着就要把晕菜的姬辛“回收”。
江琉璃手腕一翻,躲开杨小邪的手,然后像丢沙包似的,把姬辛“嗖”地一下甩向洞府角落。“哎哟喂!”姬辛摔在土壁上,更晕了。
同时,一道绿影“咻”地从江琉璃袖中飞出——是小藤!
“捆结实了!”江琉璃下令,“小藤,这次再让她跑了,我就把你送去给青悟,让他好好‘教导’你一万年怎么当个安静的好盆栽!”
小藤浑身一激灵!叶片瞬间绷得笔直,疯狂上下点动表示:主人放心!绝对完成任务!
它闪电般扑向角落的姬辛,藤蔓飞舞,瞬间把她捆成了一个只露眼睛和鱼尾巴尖儿的绿色“人鱼粽子”,最后还不忘用两片最厚实的叶子“啪叽”一下,严严实实糊在了姬辛的嘴上。
“唔!唔唔唔!”姬辛徒劳地挣扎。
江琉璃满意地拍拍手,这才转过身,脸上笑眯眯地看着杨小邪:“好啦师兄,现在,可以好好跟我‘交代交代’你的事儿了吧?”
杨小邪一个激灵,立刻进入“坦白从宽”模式。
他飞快地跑到洞里唯一的土墩子旁,用力拍掉上面并不存在的灰:“琉璃,坐这儿!”然后尴尬地发现没第二个能坐的地方。
就在这时,角落里刚完成捆绑任务的小藤,叶片得意地抖了抖,几根藤蔓“唰唰”几下,迅速编出了两把结实又带靠背的藤椅,甚至还贴心地开始编织小茶几、小床……
杨小邪嘴角抽了抽:“……”行吧,这“盆栽”是真有用。
他默默拉过一把藤椅,紧挨着江琉璃坐下。
“那天跟你分开后,我回了宗门,”杨小邪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心里总想着万物之灵灵石的事。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跟师父透个底。毕竟他见多识广,或许知道些线索,或者……能帮我们一把。”他自嘲地扯了下嘴角,“我找到他,只含糊地说我需要一种极其特殊的、蕴含万物生机的灵石,问他是否听闻过。你猜他怎么说?”
江琉璃的心提了起来:“他……知道?”
“他当时表现得非常关切!”杨小邪眼神锐利,“他说‘万物之灵?此物确实玄妙,为师早年似乎在一本古籍上见过……等等!’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手,‘宗门秘库里,好像就珍藏着一枚!据说是开派祖师留下的异宝!’”
“我当时……真是又惊又喜,觉得老天都在帮我们。”杨小邪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紧了,“师父还亲自给了我开启秘库的令牌和路径图,叮嘱我‘此物珍贵,速去速回,莫要惊动他人’。”
“我拿着令牌,按图索骥,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宗门最核心的秘库区域。那地方守卫森严,平时根本进不去。可那天,拿着令牌的我,所有禁制都对我开放了。”他深吸一口气,“直到我踏进那间标记着存放‘万物之灵’的密室……”
江琉璃屏住了呼吸。
“门,在我身后‘轰隆’一声,瞬间闭合!那声音沉重得像砸在我心上!密室里……空空如也!别说灵石,连根毛都没有!”杨小邪的声音带着后怕的寒意,“就在门关上的刹那,四壁和天花板上瞬间亮起无数诡异的符文!一股恐怖到令人窒息的吸力凭空产生,疯狂地撕扯我的灵力!更可怕的是,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无色无味的气体,我吸进去一点,立刻感觉神魂都像被针扎一样剧痛!是专门针对修士的‘噬魂瘴’!”
江琉璃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惊骇。
“陷阱!彻头彻尾的陷阱!”杨小邪咬着牙,“我立刻明白过来!师父他……根本就是要置我于死地!那令牌和路径图,就是催命符!他早就知道我会去找万物之灵!那密室根本不是什么藏宝地,而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杀阵!符文吸灵,瘴气蚀魂!双重绞杀!寻常修士进去,撑不过三息就得魂飞魄散!”
“师兄!”江琉璃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仿佛能感受到当时的凶险。
“幸好!幸好我对空间之道略有涉猎,也幸好我那时就留了个心眼,一进门就感知了空间节点!”杨小邪眼中闪过一丝庆幸,但更多的是冰冷,“就在噬魂瘴刚起,吸灵符文力量尚未完全爆发的那千钧一发之际!我拼尽全力,燃烧精血,强行撕裂了密室最薄弱处的一丝空间缝隙!根本顾不上方向,一头就撞了进去!”
“就在我消失的瞬间,我听到了外面响彻整个宗门的、玉封楼那冰冷无情的声音,通过某种扩音法阵传遍四方:‘逆徒杨小邪!觊觎宗门至宝,擅闯秘库禁地,罪不容赦!即刻起,逐出宗门,悬赏缉拿!死活不论!’”
江琉璃听着,心疼地握紧了他的手。
杨小邪感受到她的力量,摇摇头,反手握住她:“没事儿,这样的事情,咱们不是经历过很多吗。我没什么事。只不过是有点感慨,以前总是看身边的人,互相猜疑,互相欺骗。没想到自己亲身经历。……被自己人啄了眼,滋味不太好受。”
江琉璃的心像被狠狠揪住,巨大的愤怒和后怕让她浑身微微发抖。她猛地扑进杨小邪怀里,紧紧抱住他,声音带着哽咽和无比的坚定:“不!师兄!是我连累了你!玉封楼……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杨小邪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江琉璃看着他,缓缓开口:“师兄,他可能……真的知道我是界主了。”
“什么?”杨小邪猛地坐直,“不是装的?你真觉醒了?”
“嗯,”江琉璃点头,“在幽暄族地。但记忆有块是空的。我猜,大概要集齐所有万物之灵灵石才能完全恢复?现在这不上不下的,力量也散了,记忆也缺着,感觉……像是掉进别人挖好的坑里了。”
杨小邪“噌”地站起来,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玉封楼?就凭他?就算他是宫界大圆满,想谋算界主,一个人也绝对办不到!他背后肯定还有人!或者……一股势力!这些四圣兽,包括四圣兽的守护者!”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玉封楼、圣白、义父江凤洲的脸。
突然,他猛地停下脚步,像是被雷劈中——幻界里,圣白那句诡异的话再次浮现:“江琉璃不是她!”
他瞬间转身,紧紧抓住江琉璃的肩膀,眼神无比郑重:“琉璃!你听着!我杨小邪,永远都只是杨小邪!记住了吗?就只是杨小邪!”
江琉璃被他严肃的样子弄得有点懵,但还是用力点头:“嗯嗯,记住了,师兄就是师兄。”
杨小邪看着她茫然的眼睛,心里那点不祥的预感稍微压下去一点,他揉了揉她的头发:“也许……是我想多了。不过,眼下咱们得找机会会会玉封楼。但得先找好退路!他们知道我擅长撕裂空间,早就把整个大千无炁的空间给锁死了,我根本出不去。”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江琉璃,“倒是你,怎么进来的?”
江琉璃松了口气,讲起这个还有点小得意:“嘿,外面有结界龙守着,可严了!我和青悟试了好多法子都不行。最后嘛,”她狡黠一笑,“我变成了一条跟它们一模一样的龙,趁它们不注意,‘嗖’就混进来啦!”
杨小邪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笑了,刮了下她的鼻子:“真机灵!不愧是我师妹!”
突然,一声极其细微、却又尖锐到刺穿神魂的裂帛之音响起。
“嗤啦——!”
杨小邪温润的话语戛然而止,猛地抬头。只见那片灰暗的天空,竟被硬生生撕开一道狰狞的豁口!
裂痕边缘翻滚着粘稠如岩浆的猩红火焰,毁灭性的热浪如同无形的巨拳,隔着遥远的距离狠狠砸下,瞬间蒸干了沟壑底部本就稀薄的水汽,空气扭曲变形。
一道被炽白烈焰完全包裹的流星,裹挟着焚尽八荒的暴烈气息,从那道猩红的天之伤口中呼啸着冲出!
它坠落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摩擦空气发出滚雷碾过大地般的恐怖轰鸣,拖曳出长长的、扭曲的光尾,目标直指下方一道深邃得不见底部的巨大裂谷!
“帝吾?!”杨小邪瞳孔骤然缩紧,一股寒意混合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掠过心头。
那火球中一闪而逝的身影轮廓,还有那即便被真火焚身也依旧透出的、某种与剑相融的独特孤绝气息……错不了!正是那位在结界处有过两面之缘、沉默寡言只懂练剑的剑辛宗守护者——帝吾!
念头电转,身体却比思维更快!
杨小邪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身法飘逸却迅疾无伦。他脚下的岩石无声凹陷,留下浅浅的足印,人已化作一道青烟,带着凛然决绝之意,义无反顾地扑向那火球即将坠落的深渊!
“师兄小心!”江琉璃的惊呼被狂猛的气流撕碎。
她脸色微变,无数念头在脑中炸开:帝吾?追杀者?陷阱?但眼看杨小邪的身影已决绝地冲向那片毁灭性的火海,她猛地一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双手立即在胸前骤然合拢,十指急速变幻,结出一个极其繁复、散发着古老水韵气息的印诀。
“天地灵源,万水听敕!”
一声清叱,带着洞穿神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火焰坠落的轰鸣!以她为中心,一股浩瀚、清凉、蕴藏着无尽生机的气息轰然爆发!
与此同时,在秘境另一处原本懒洋洋缠绕在姬辛身上的小藤感知到江琉璃身上的万物之灵爆发。
“咿?!”小藤发出一声短促而疑惑的嘶鸣。下一瞬,它翠绿的身躯骤然绷紧!
只见它缠绕姬辛的藤蔓猛地收紧,确保刚才主人说不能让这玩意逃离。紧接着,其本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轰然弹射而出!化作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流光,撕裂空气。
朝着江琉璃灵力爆发的方向,也就是那毁灭火球坠落的深渊裂谷,疯狂赶去!
原地只留下几根坚韧的分支藤蔓,依旧死死捆缚着姬辛。
姬辛睁大双眼。“呜呜”你妈的,你们都走了。我呢!!!
轰隆!!!
帝吾化作的火球狠狠砸入裂谷底部!撞击的瞬间,整个大地猛地一跳!
粘稠如岩浆的暗红色毁灭真火,混合岩石熔浆,如同火山爆发般轰然炸开!瞬间吞噬了数十丈的空间,要将一切都化为灰烬!
千钧一发!
江琉璃凝聚的万物之灵的灵水之龙,带着沛然莫御的万物生机,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撞入了那爆发的火海核心!
“滋——!!!”
剧烈的汽化声震耳欲聋!
赤红与碧蓝,毁灭与生机,在裂谷底部展开了最狂暴的角力!猩红的火舌疯狂肆虐,而碧蓝的灵水之龙却展现出不可思议的韧性,灵活缠绕、包裹、渗透!
杨小邪的身影就在这狂暴的角力边缘惊险地切入!
炽热的高温灼烤着他的护体罡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他目光如电,穿透混乱的蒸汽与明灭的火焰,精准地锁定了那个倒在滚烫碎石和半凝固熔岩中的人形焦炭——帝吾。
其状惨不忍睹,多处骨骼断裂刺出,唯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得罪了!”杨小邪低喝一声,声音沉稳。他俯身,双臂灌注真元,动作迅捷却异常小心地避开那些恐怖的断骨处,猛地将帝吾焦黑的身体抄了起来!
入手轻飘又沉重,是生命流逝的脆弱感。
“走!”他抱着这具残骸,脚下轻点,身法如行云流水,朝着藏身的洞穴方向疾退!
就在他身形移动的瞬间,其腰间悬挂的一柄古朴长剑——弑龙剑,剑鞘之上,一道极其隐晦的暗金色龙形纹路微微亮起,仿佛沉睡的守护者被外界狂暴的能量惊动,悄然苏醒,蓄势待发。
江琉璃悬在半空,全力操控水龙压制残余真火,为杨小邪断后。因为杨小邪的入场,让她更小心谨慎的对峙。
就在杨小邪抱着帝吾冲出火场余波的刹那——
“咿——呀!!!”
一声尖锐到能刺穿耳膜、充满了暴怒与守护意味的嘶鸣由远及近,如同撕裂空间的怒雷!正是刚刚赶到的小藤本体!
这小东西彻底暴走了!
它看到江琉璃悬在危险的余波上空,而杨小邪怀中抱着一个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焦黑“东西”!它瞬间将速度提升到极致,翠绿的身躯在空中疯狂膨胀!眨眼间化作一条水桶粗细、数丈长的狰狞巨藤!
通体流转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无数尖锐的倒刺根根炸起!巨大的叶片口器裂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凶戾狂暴的妖气如同实质的风暴,狠狠压向抱着帝吾的杨小邪!
小藤巨大的藤身蛮横地挡在了杨小邪和后方江琉璃之间!所有倒刺对准杨小邪怀中的帝吾,叶片口器开合,墨绿色的腐蚀毒液滴落,在岩石上嗤嗤作响!意思明确:放下那个危险源!
“小藤!住手!非敌!”江琉璃严厉的声音传来,同时一道安抚性的灵气飘向小藤。
“咿……”小藤狂暴的冲击猛地一滞,凶戾之气被强行压下。
它巨大的“头”转向江琉璃,叶片口器委屈地开合着。当确认主人的指令后,它发出一声不甘的低鸣。似乎是在告诉江琉璃,这人身上有危险!
不过在江琉璃坚定的态度之下。
小藤的庞大藤身不情不愿地让开通道,却像一条高度警惕的毒龙,紧紧尾随在杨小邪身后,冰冷的目光和倒刺始终锁定着帝吾,摩擦声充满威胁。
杨小邪抱着帝吾冲进洞穴,小心翼翼地将这具焦炭般的身躯放在干草铺上。尽管动作轻柔,帝吾的身体还是剧烈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江琉璃闪身入洞,收去印诀,洞外灵雨洒落。她立刻蹲到帝吾身边,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势,秀眉紧锁。
“师兄!”她的声音带着不赞同和焦虑,“为何要救他?没准他是玄元宗请来的强援?若他是追杀者之一,我们岂不是引火烧身,自陷绝境?”还有小藤非常忌惮他身上的东西。她忧心忡忡的说道。
杨小邪站直身体,轻轻拂去衣袍上沾染的灰尘和黑迹,动作依旧从容。
他看向江琉璃,眼神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琉璃,稍安勿躁。我曾与此人有过两面之缘,在结界处。此人眼中唯剑,心无旁骛,乃真正剑痴。心思纯粹,反而不屑于那些阴谋诡计。”
他指了指地上的帝吾,分析道,“再者,剑辛宗与玄元宗分庭抗礼,皆为大千无炁界顶尖宗门。若他帝吾真有歹意,以你我二人联手之力,还怕制不住这么一个重伤垂死之人?最坏不过舍弃此地,另觅他处藏身罢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帝吾那焦黑扭曲却依旧透着一股不屈剑意的身躯上,语气带着一丝敬重:“但此人,此命,今日撞入你我眼前,尚存一息。若因猜疑而见死不救,非吾辈所为。尤其对于一名剑修,脊梁若断,道心若毁,比死更甚。这条命,当救。”
洞口阴影里,小藤庞大的藤身无声盘踞,如同蛰伏的洪荒凶物。
它巨大的叶片口器微微开合,冰冷气流扫过帝吾,倒刺寒光闪烁,忠实地执行警戒。对主人的决定虽不满,但未逾越。
一旁的姬辛直接缩成一团。看着小藤,这玩意怎么跟条狗似的。开始这么护主了。
江琉璃看着杨小邪眼中那份坚持,又瞥了一眼洞口还是变成巨大的小藤,紧绷的神色稍缓,化作一声轻叹:“师兄你要是这么决定……那便罢了。”她不再多言,重新凝神于帝吾伤势,眼神凝重。
“伤势极重……”她低语。帝吾的身体如同被巨力揉碎后投入熔炉,毁灭真火的残余力量仍在细微破坏生机。
她再次抬起双手,指尖萦绕碧蓝光晕。这一次,万物之灵化为灵水生成最精微的生命之丝,丝丝缕缕,轻柔地缠绕上帝吾残破躯体,渗入伤口深处。
“滋…滋…”
细微声响中,是温和的净化与修复。灵水所过,真火余烬迅速熄灭,化作黑气被带出。更神奇的是,焦黑坏死的组织边缘,竟缓慢浮现出一丝微弱的新生肉芽!断裂的骨骼缝隙处,也有乳白色的新生骨膜艰难凝聚!
杨小邪在一旁静静看着这神迹般的疗伤,屏息凝神。洞口的小藤也安静下来,唯有叶片口器吞吐草木气息。弑龙剑鞘上的暗金龙纹光泽微微流转,仿佛也在默默守护。
时间流逝。洞内弥漫着焦糊、血腥与越来越浓郁的草木清香。
不知过了多久。帝吾胸口的起伏明显了一些。焦黑的脸上,眼睑覆盖下的眼球,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接着,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一个嘶哑破碎的音节:“呃……”
这微弱的声音在寂静洞穴中格外清晰!
杨小邪与江琉璃同时精神一振。
帝吾的眼皮沉重地、颤抖着掀开一条缝隙。眼眸布满血丝,黯淡痛苦,视线模糊。然而,就在这模糊中,他捕捉到了!捕捉到了那尚未完全消散、缠绕在他伤口上的最后一缕碧蓝水光!那水光中蕴含的浩瀚生机与滋养万物的灵韵!
这缕水光,如同惊雷,劈开了他混沌的意识!
剑!他的剑!他在剑域承受万剑穿心,最终只抓住一块死寂、沉重、毫无灵性的铁疙瘩!它顽固如顽石!
可眼前这水……这水的灵韵……!
帝吾那涣散痛苦的眼神,在看清碧蓝水光的瞬间,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病态的炽热光芒!那光芒甚至压过了□□的剧痛!
他用尽全身仅存的一丝力气,猛地抬起那只还算完整的手臂,颤抖着,竟不是指向救命恩人,而是死死指向江琉璃!
“水……”他的喉咙如同砂纸摩擦,挤出嘶哑不成调的声音,带着血沫,“你的……水……能养剑?” 那眼神,带着不顾一切的渴望。
洞穴里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杨小邪脸上的关切凝固了一瞬,随即化为一种极度荒谬、哭笑不得的神情。
他轻轻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无奈又玩味的笑意,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明显的调侃:
“帝吾兄……你这‘剑痴’之名,当真是……名不虚传,入骨三分啊!”他失笑出声,指了指帝吾身上狰狞的伤口,“全身骨骼碎裂近半,五脏俱焚,命悬一线,醒来第一句话,却非是谢恩,竟是问水能否养剑?我真的是对你……当真是非常叹服!”他语气里的荒谬感几乎要溢出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步上前,目光落在帝吾那只下意识紧紧护在胸前的手臂下。那里似乎死死抱着什么东西。
“让在下看看,到底是何等神物,值得帝吾兄以命相护,醒来便念念不忘?”杨小邪语气带着好奇,动作却自然而然,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力道,轻轻拨开帝吾那只无力抗拒的手臂,探手从他焦糊的衣襟里一掏!
入手冰冷、沉重、粗糙。
杨小邪取出的,是一块……铁疙瘩。
半尺长,形状扭曲丑陋,表面坑洼,覆盖着厚厚的暗红色铁锈和矿渣混合物。黑沉沉,毫无光泽,死寂沉重,如同最劣质的废矿。
“此物?”杨小邪脸上的笑容带上了一丝真实的错愕,他仔细端详着这块“顽石”,又看看地上眼神灼人的帝吾,“这便是帝你刚才引得万剑‘相送’之物?……此物之……嗯,‘朴实无华’,实属罕见。”他斟酌着用词,尽量不显得那么刻薄,但话语中的难以置信和一丝调侃却掩饰不住。
他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地屈指,灌注了一丝极其细微、纯粹的真元,带着纯粹的好奇和一丝试探之意,朝着那铁疙瘩看似最厚实的地方,轻轻一弹!
“叮——!”
指尖与铁块接触的刹那,发出的并非沉闷声响,而是一声清越无比、宛如玉磬初鸣的脆响!
嗡——!!!
这脆响瞬间拔高、拉长!化作一股无形无质、却蕴含恐怖穿透力与毁灭意志的音波!如同沉睡了万古纪元的神祇之剑,被凡人指尖轻触,发出了震怒九霄的第一声剑吟!
嗡鸣声在狭窄洞穴内轰然炸开!
整个洞穴,连同周围山体,如同被无形的巨神之锤砸中!洞壁疯狂摇晃,大块碎石如雨砸落!地面震颤,细小的石子疯狂跳动!
“嗯?!”杨小邪首当其冲!那恐怖的音波带着撕裂神魂、震碎腑脏的力量直冲而来!他脸色瞬间一白,护体罡气剧烈波动!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锵——!”
一声清越悠扬、带着无上威严的剑鸣自杨小邪腰间响起!他悬佩的弑龙剑,竟在主人受到致命音波冲击的刹那,无需杨小邪催动,自行脱鞘而出半寸!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暗金色剑罡,如同守护之壁,瞬间在杨小邪身前展开!
轰!!!
暗金剑罡与无形剑啸音波狠狠撞在一起!爆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
罡气剧烈闪烁,杨小邪虽被震得气血翻腾,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喉头微甜,但总算未被那恐怖音波正面重创!
全靠弑龙剑自行护主!
“噗!”地上的帝吾被近距离音波冲击,身体猛地一弓,再次喷出一口黑血,眼神却死死盯着那震颤的铁块,痛苦中带着狂热的异彩。
“唔!”江琉璃也闷哼一声,猝不及防被音波余威扫中,护体灵光乱闪,气血翻涌,操控的灵水丝线瞬间紊乱。
“咿——吼!!!”
最狂暴的反应来自洞口!
一直高度警惕的小藤!这恐怖的、充满攻击性的音波,彻底点燃了它最后的理智引线!
它那庞大的藤身猛地膨胀一圈,翠绿妖光刺目欲盲!无数倒刺如同淬毒的钢矛根根倒竖!巨大的叶片口器彻底张开。一声混合着暴怒的咆哮,带着足以掀翻山川的凶戾妖气,轰然爆发!
它巨大的藤尾猛地扬起,带着万钧之力,就要朝着杨小邪手中那块“惹祸根源”狠狠砸下!
整个洞穴在藤蔓下哀鸣!
翠绿妖气与无形剑啸在狭窄空间内即将发生毁灭性的对撞!
“小藤!住手!”江琉璃强压下翻腾气血,厉声断喝,声音中蕴含灵力!同时双手印诀急变,数道更为粗壮、蕴含强大安抚之力的碧蓝水带激射而出!
一道迅疾无比地缠绕上杨小邪手中疯狂震颤鸣响的铁疙瘩;另一道则如同温柔的巨网,带着浩瀚清凉的生机,瞬间裹向洞口那彻底暴走、即将发动毁灭一击的小藤真身!
“冷静!非敌袭!”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蕴含万物生机的灵水缠绕上小藤狂暴的藤身。那清凉浩瀚的气息如同九天甘霖,迅速渗透。小藤膨胀的身躯猛地一滞,即将砸落的藤尾悬在半空,疯狂翻涌的毒液也收敛了几分。
它巨大的叶片口器不甘地开合着,喉咙里发出低沉如雷的、充满威胁的咆哮,死死锁定着那块铁疙瘩,庞大的藤身不安地剧烈蠕动,倒刺刮擦洞壁,碎石簌簌而下。
另一边,碧蓝灵水缠绕上那震颤不休的铁块。神奇的一幕再现!那足以震裂金石的恐怖剑鸣龙吟,在接触到澄澈灵水的瞬间,如同狂躁的野兽被注入了安神药剂,尖锐的嗡鸣声迅速变得低沉、柔和,最终化作几声不甘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彻底平息下来。
铁块也停止了挣扎,恢复了死寂的沉重感。
只是,在灵水浸润下,它表面那层厚厚的暗红锈迹,似乎……悄然剥落了一小块极其细微的角落,隐约透出下方一抹深沉内敛、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玄色幽光。
洞穴内的震荡终于缓缓平息,只剩下碎石落地的沙沙声和小藤那如同闷雷滚动般的压抑低吼,以及弑龙剑缓缓归鞘时那一声余韵悠长的轻吟。
杨小邪握着那块恢复平静、却显得更加神秘莫测的铁疙瘩,感受着掌心残留的恐怖震感和虎口的酸麻,又看了看自动护主后悄然归鞘的弑龙剑,脸上的错愕早已化为浓烈的震惊与探究。
他低头看看手中这块“顽石”,又看看地上死死盯着它、眼神如同燃烧的帝吾,最后看向正全力安抚凶兽般小藤的江琉璃,温润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与好奇:
“帝吾兄……”杨小邪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此物……究竟是何来历?竟能引动如此异象?”
帝吾没有立刻回答杨小邪的问题。他所有的精神,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那双眼睛里,死死钉在江琉璃身上。
那目光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穿透了□□的剧痛,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孤注一掷的疯狂渴望。
“水……”他破碎的喉咙再次挤出那个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胸骨,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无法熄灭他眼中的火焰,“你的水……能养它……能唤醒它……”他的视线艰难地转向杨小邪手中那块再次沉寂、却已无人敢小觑的铁疙瘩,语气是斩钉截铁的肯定,“只有……你的水……可以!它……认灵水……为引!”
洞穴里再次陷入微妙的死寂。小藤的低吼声更大了,藤身不安地扭动,显然对这个“危险源”提出的要求极度不满。
江琉璃刚刚平复下小藤的狂暴。听到帝吾这没头没脑、理所当然的要求,她眉头一皱,眼里满是寒霜,这玩意刚才差点伤到了师兄还让平日乖巧的小藤也是异常的暴怒。
她收回缠绕小藤的灵水,缓缓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气息奄奄却眼神灼人的帝吾,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让空气凝滞的弧度。
“哦?”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小藤的闷吼,“这位,嗯,帝吾道友,”她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你是否有所误会?”
她抬起手指,指尖划过洞壁上被震开的几道新裂痕,又轻轻点了点杨小邪手中那块“祸源”,眼神锐利如冰,“我们救你一命,耗费本源灵水替你疗伤,压制这险些将我们栖身之地化为齑粉的‘凶物’……如今你初醒,不念恩情,不言谢意,一开口就是向索要我珍贵的灵水,去滋养你这块……来历不明、动静不小的‘铁疙瘩’?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呵”
她微微俯身,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审视:“听说你们剑辛宗乃名门大派,想必你亦是成名人物。这救命之恩、疗伤之耗、惊扰之损……还有我这,洞府修缮之费,不知剑辛宗,或是道友你本人,打算如何偿付?我这万物灵水,乃天地精粹所凝,滋养万物生机,那可不是山间野泉,能随意予取予求的。” 她话语落地有声,俨然一副“亲兄弟明算账”的精明模样。
洞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杨小邪看看怀中那块沉甸甸、惹出天大麻烦的铁疙瘩,又看看地上被怼得一时语塞、眼神却依旧执拗如火的帝吾,再看看江琉璃有些微怒的表情。
呃,那副冷若冰霜、精打细算的“债主”姿态,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精彩。他先是愕然,随即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最终化为一声忍俊不禁的低笑。
这样的琉璃真是好看~想亲上一亲。
他一边笑,一边轻轻掂量着那块差点震塌山洞的“顽石”,将它举到眼前,仿佛在鉴赏一件稀世奇珍,眼中充满了看戏的趣味,对着帝吾,学着江琉璃那精明的口吻,慢悠悠地拖长了调子:
“帝吾兄,听见了?养剑?嗯,志向可嘉。不过嘛……”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指了指头顶簌簌落灰的洞顶裂痕,笑容温润却带着促狭,“咱们是不是该先谈谈,如何修缮这‘危房’?还有我家琉璃这价比星辰的万物灵水……这利息,怕是得按‘息’算才公道吧?” 他特意在“息”字上加重了语气,一语双关,调侃之意溢于言表。
“你……!”帝吾被两人一唱一和堵得气血翻涌,牵动伤势,眼前一黑,那口强提着的精气神一散,竟再次晕厥过去!只是昏迷前,他那焦黑的手指,依旧固执地朝着江琉璃的方向微微屈伸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