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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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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独将人送回寝殿,扫了眼桌子上瓶中那枝梅花,花苞尽调,被她捏上去的叶子也枯褐落在桌上。
医师看着搂搂抱抱回来的两人,这次是真的很焦急,冲冠一怒,根本顾不得抱人的是帝尊,加快步子追在长手长脚的帝尊背后,语气崩溃碎碎念叨:“我就离开了一刻钟!一刻钟!回来就找不到人了!自己身体什么状况心中没点儿数吗?站都站不稳还到处跑!我从尊上寝殿一路问到大典上,你知道今天大典那儿来了三界多少人吗,我一处一处找、一处一处找!一处一处找!!”
帝尊隔空捏了一下两指指尖,年轻医师嘴巴张张合合,突然发现没有声音传出,更气,她觉得自己现在脑袋在冒烟。
阿独施术将云深脸上抹的东西都清洗干净,云深却一个劲往云锦中钻,她看不懂他这是要做什么,干脆连人带锦被卡着掀了个面,将人翻过来面对她。
云深本来就虚脱,气喘吁吁地执着将头埋进她腰腹间,不让她看见脸,声音闷闷的:“你不要看,我现在肯定很难看。”
“……”医师。知道面色不好看你还胡跑!黏黏糊糊给谁看!谁没个道侣似的!
她想上前看看病人,被帝尊手指一撇,挥退了。尊上听不出责怪的声音在心间响起:“药庐还是只有你出得来吗。”
年轻医师心中一怵,那点儿火兜头被泼灭,使劲摇头,语速飞快:“……”她忘了自己被禁言了。于是手忙脚乱一顿比划,也不知道给帝尊大人“说”清楚没有,那没有自觉的病人都倒抽气了还要埋头笑她,好在不多时,老医师携祝司大人神兵天降。
“尊上。”老医师行了礼,不再多废话,赶紧说正事,“孽徒先前诊治完小郎君后,药庐一致确认过,她的用药没有问题,均是愈补的药植,都是无害的,与小郎君体质亦不相克,所以前期恢复尚可。但是近日小郎君身体每况愈下,以至于岌岌可危的地步,不像是伤病,更像是巫祝,所以赶紧请了祝司大人过来相助。”
尊上点点头,准备起身让开,感受到袖袍上的阻力,捏着人细瘦的手腕就要迫使他松开。
祝司笑了笑,劝道:“病人身心虚弱不安,听闻云小郎君还是为救人受的伤,劳尊上受委屈了,便怜惜些小郎君吧。”
祝司检查片刻后,神情凝重了些:“尊上,可否看看小郎君本体情况?”
侍从本就都候在殿外,屋中除了阿独外都算“医者”,饶是如此,云深还是一听这话就面色浸红,握着她手指摇晃:“不要……”
要命的事,撒什么娇。阿独不由他使性子,反手一拍就要强逼着他气海现出本体,惊得云深也顾不得面上苍白无颜色、好看不好看了,手脚并用爬起来挂在她身上,紧紧抱住她手臂。他跨坐在阿独身上,鼻尖额上都浸着冷汗,急促的吐气就喷洒在她脖颈间,委屈又不满地张大眼睛瞪她。
“……”阿独钳着人,将人摁进自己颈窝,不由分说逼出他被自己摧残得惨不忍睹的灵体,掌下的身体抖得厉害,她轻轻拍动,“……祝司是祖母总角之交,我小时候修炼也总被她看本体。”
“哼,坏人。”嘴上嘟囔着,身体却慢慢平复下来,伸手紧紧抱住阿独脖子。
瞧着原本半人高、傲骨隐逸的枝条都被折了,“雪胎梅骨”只剩主干树桩。
“丑。”她评价。
云深气得咬她,牙齿叼着紧实的颈肉磨了磨,又怕真咬疼她,神使鬼差地讨好舔了舔。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脑子“轰”一声炸开,耳边的声音都模糊了。
“通过枝条……吸食本源……气海枯竭……”祝司大人的话隐隐约约流淌过耳朵,半个字都没在心底站稳脚跟。
“这种情况,我可在小郎君经常出入之地部下镇物隐蔽天机,对方便找不到本源,小郎君可慢慢修养回来,只是终究留有后患。其次,等他身体好些,或可循着对方祝术,反向摧毁对方手中的枝条,只是,小郎君少不得会吃不小的苦头。”
“咎由自取。”帝尊评价。只是,若云深为救人折下的枝条,成了反将他的媒介,那些逃出去的人,多半是又落入了虎穴狼窝。
祝司精神不济,唤来自己两个徒儿,在寝殿布好镇物。阿独有正事要出去,云深怏怏的,白着一张小脸目送她们出去。老祝司正要劝劝他,纡郁多思不利于恢复,就见原本还在失落的少年,盯着空荡荡的桌面突然开心起来,一笑生花,殿内都敞亮了。
“小郎君呆在尊上身边这片刻时间,可依旧有涸泽之感?”
云深歪头回忆了一下,还真没有,从在太初境寻到阿独,身体破了一个洞、生命力随时都被压榨着往外流逝的感觉就没有了,所以尽管身体还是很虚,但是一番折腾下来,他并没有像前几日一样濒死昏过去。
“除了镇物,若有神识强大之人隔绝探查,他们也是寻不到你的。”老祝司笑得和蔼,低声和他说悄悄话,“小郎君若是过几日收到一颗珠子,那是帝尊大人的龙珠。”
“哇哦~”云深眨巴着眼睛,也挨过脑袋去:“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给我呀?”
“你是帝尊的人,如果仙君越过她直接将东西给你,尊上心中难免多一分排斥。尊上大人看着什么都无所谓,实际上把自己的东西边界划分得可清楚了。”
“那祝司大人您快回吧,我现在是尊上的‘自己人’了,你待在这里太久不好,万一小哑巴又不要我了怎么办。”云深笑眯眯地对她挥爪子赶人。
“是个聪明孩子,一瞅准帝尊有心软的苗头,就撒娇耍性子。”祝司向仙君回话道,“一提点就悟,性格也大方。”
…………
“所以罪犯带回来这么久了,秋司殿什么头绪都没审出来。”阿独支头坐在王座上,一手控着一截枯枝缓缓旋转,精准节制着灵气灌输进去,给硬镶上去的两片儿嫩芽输送生命力。
“也不能说什么头绪都没有,相反,口供牵涉到的挺多,只是他们各说各的,牵涉广、却不深,一时反而不知从何起头,想要深究却都经不起深查啊。”秋司殿今天来回话的掌事一男一女对视了眼,“委屈帝尊再等些时日。”
“是派出去人查了经不起深查,还是你们觉得经不起深查就没查。”
“这……”
男掌事接过话:“尊上不常经手秋司殿的事,个中流程和判断想必不十分清楚……”
“两位觉得,本尊是专程回紫薇垣来,受委屈的吗?”帝尊撑着脑袋打断他,她指尖不知何时换成了两枚巴掌长的水色小剑,“委屈两位,在秋司殿门楣上,挂几天。”
帝尊一挥衣袖,两人身形骤然倒飞,被两枚迎风暴涨的飞剑携千钧之势洞穿,迅不及掩耳带飞数百里,“嘭”一声齐齐钉在秋司殿匾额上。殿内一脂粉气的男子正翘着腿对愁眉苦脸的年轻小仙谆谆教诲:“你们年这些小仙还是太年轻了,就是得多干点儿事多受点儿委屈,跟着我们长一辈的,那脸,对,笑起来,哭丧着脸看着晦气,我们手指缝随便漏点儿经验下来,就够你们琢磨几百年了……”
男子听到动静吓得一震,随即抚着胸口让年轻人扶他出去看看,还没爬动,一道剑气擦着他后脖颈削下,死亡边缘走一遭,他瞬间冷汗如瀑,抖着腿半天没爬起来。
殿中不知何时立着位玄色衣袍的女子,挽剑时指尖在剑身上扣指一弹,金玉声鸣,中年男人只觉当胸一柄大锤砸来,不受控制地撞飞出去,势竭时趴在地上,“哇”一口精血呕出,气海空荡荡的,被搅得稀碎,抬眼处,秋司殿半数殿宇已是断垣残壁,另一半切口齐整,完好无损地矗立在半空。
“本尊现在听不得‘委屈’二字。”阿独手中剑化作流水,归于无形,望着跪了满地的人,“秋司呢?”
众人面面相觑,有几名年轻的仙子挺直腰身,决绝道:“回、回尊上,秋司大人去九音仙上处做客,秋司殿现交由九音仙上身边的郎君管事,已经乱作一团了!”
年轻人回话完,悄悄抬眼,尊上看不出喜怒,倒是那些管事郎君对她们怒目而视,甚至面有不忿想和帝尊争辩一二,也有几个聪明的,现下忐忑地将自己埋进人堆中,恨不得随时脚底抹油。
正在祝司殿整理满楼书册玉珏的长棂突然被召唤,踩着云团飞至秋司殿外时一愣,不是,没人给她开阵吗?秋司殿掌刑狱,虽然也依仙宫而设,但是离得较远,独自悬在空中,方圆百里层层叠叠的阵法,里面关着的就算真是个阵法奇才,能闯出来,外面视线毫无遮挡,露头就是个死。更何况,仙宫最外侧,还有夏司殿镇守。
帝尊叫她来此,难不成还是觉得她知道得太多了,准备在此隐晦地消灭她?
一道橙色一蹬长棂脑袋,冲着秋司殿就直直扑了过去。长棂灵气一窒,心跳空了一拍,像是鸟身飞至半空时骤然折翅下坠,她喉头发紧,立时竟没能发出声音,只剩心中急唤:景亿——
大尾巴的橙色狐狸似有所感,疑惑地回头望她,朝着秋司殿抖了抖毛绒绒的耳朵:“走啊。”接着一路顺畅扑进了被搅得哀鸿遍野的秋司殿。
殿宇只剩一半,匾额上钉着两具还没死透的尸体,长得各有千秋的一群男人被暂时封了修为,捆在一团仍在角落,还有几个明显挣扎过的,法器破碎,人躺废墟中生死不明。这些全都罢了——关键是,牢中关押着零零星星几个一看就不怎么厉害的囚犯,长棂脑袋上顶着只狐狸心累问:“囚犯呢?”
秋司殿的人:“回少司大人,被卖了。”
“?”长棂表情空白,“……”神她娘的被卖了,那些仙界犯下大错已被关押数百年甚至千年的囚徒、帝尊平魔界时押送回来的大魔,还有人界屠城炼尸炼魂已成气候的邪修……
“哈、哈。”长棂干笑两声,心如死灰,与其来收拾这烂摊子,她不如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