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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沈杳在义诊,救了一个又一个病人,却救不了自己的妹妹 ...


  •   章前小引

      医者治人,谁来治医?

      当银针与汤药都无能为力时,

      只剩一颗心在雪里慢慢裂开。

      ————————————

      卯正一刻,皇城外的永济坊雪已深三寸。

      破庙改成的义诊棚前,百姓排了半条街。

      风卷着雪沫往棚里灌,吹得帘布啪啪作响,像无数细小的耳光。

      棚内,沈杳身着半旧青布短褂,袖口卷到肘弯,露出一截冻得通红的小臂。

      她正俯身给一位老妇拔火罐,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住,又立刻被寒风冻成冰丝。

      “大娘,回去用生姜煮水泡脚,三日不可下地。”

      嗓音温软,却掩不住沙哑。

      老妇千恩万谢地走了,下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立刻补上空位。

      棚外,木牌上“义诊”二字已被雪糊得只剩半边。

      人群里却有人嘀咕:

      “听说沈大夫是宫里出来的,药到病除,不收一文。”

      “可她自己脸色比病人还差,莫不是菩萨派来折寿的?”

      沈杳听若不闻,只低头在药笺上疾书:

      ——柴胡二钱、黄芩三钱、半夏一钱半……

      写到一半,笔尖一顿,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出小小一团黑。

      她盯着那团黑,忽然想起妹妹沈杳杳临终前唇角溢出的血沫,也是这般大小,这般颜色。

      “大夫?”

      抱孩子的妇人惴惴开口。

      沈杳回神,扯出一个笑:“抱歉,走神了。”

      她伸手去抱孩子,指尖却在半空微颤。

      孩子高热惊厥,小脸红得吓人。

      沈杳迅速取出银针,三棱针点刺十宣,再掐人中。

      片刻,孩子哇地哭出声,妇人扑通跪下。

      沈杳侧身避过,声音低却坚定:“别跪,雪地里凉。”

      棚角的小炭盆奄奄一息。

      负责添炭的小厮缩着脖子嘟囔:“昨日募来的炭只够烧到午时……”

      沈杳把怀里仅剩的一小袋银稞子塞给他:“拿去,换无烟炭,能烧多久是多久。”

      小厮红着眼跑了。

      她直起身,眼前一阵发黑,忙撑住桌角。

      昨夜她在油灯下磨药,直磨到天边泛起蟹壳青。

      此刻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隐约听见妹妹的声音:

      “姐姐,我冷……”

      那是三年前,岭南疫乱。

      沈杳背着药箱,挨家挨户发药。

      十三岁的杳杳跟在她身后,拎着更小的药篮,笑得像早春第一朵山樱。

      后来,杳杳先倒了,高热、吐黑血、抽搐。

      沈杳用遍所有方子,甚至割腕以血入药,仍救不回。

      妹妹最后的话,是“姐姐,我冷”。

      然后,山樱凋零。

      “下一位——”

      沈杳咬破舌尖,疼痛逼退了眩晕。

      进来的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右腕血肉模糊,骨头外翻。

      “冻坏了,得截指。”

      少年一听,扑通跪下:“大夫,我还要写字考学!”

      沈杳抿唇,忽然想起妹妹也曾握着毛笔,在宣纸上歪歪扭扭写“姐姐平安”。

      她深吸一口气:“不截,我试试保。”

      她取出珍藏的桑皮线,以烧酒消毒,在雪光下缝合。

      一针一线,像在缝自己的心脏。

      棚外忽起喧哗。

      一队锦衣卫拨开人群,为首之人举着令牌:

      “奉皇后懿旨,请沈大夫即刻入宫!”

      沈杳手指一抖,针尖扎进指腹,血珠滚落,瞬间被雪吸干。

      她抬头,目光穿过人墙,看见远处停着一辆青帷马车,车帘微动,露出谢卿雪半边冷白的侧脸。

      锦衣卫催促:“殿下高热不退,再迟恐生变!”

      沈杳望向棚内尚未诊治的二十余人,轻声道:

      “再给我一炷香。”

      她转身,以炭笔在木板上写下后续药方,一式三份:

      ——风寒者用桂枝汤;

      ——咳血者加侧柏叶;

      ——冻伤者以当归四逆汤温之。

      写完,她把木板交给最年长的乞婆,声音沙哑却温柔:

      “阿婆,劳您按方分药,我天黑前回来。”

      乞婆颤巍巍点头:“菩萨保佑姑娘。”

      沈杳净手,披上唯一一件厚棉袄,随锦衣卫走向马车。

      帘子掀起的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义诊棚——

      破布在风中鼓动,像一面残破的旗。

      她忽然想起师父说过:医者当悬壶济世,可若医者自身是漏水的舟,又渡得了谁?

      马车内,炭火极旺。

      谢卿雪递来一只暖炉,语气淡淡:“皇后殿下卯时开始高热,至今未退。”

      沈杳接过,指尖仍颤。

      谢卿雪目光落在她磨破的手指上,声音低了一度:“你自己也快倒了。”

      沈杳笑,却像哭:“倒不了,还有人等我回去。”

      车轮碾过积雪,咯吱声里,沈杳闭上眼。

      她看见妹妹站在雪地里,向她伸手,像那年岭南的黄昏。

      “杳杳,再等等姐姐。”

      她在心里说,“等我救完所有人,就去陪你。”

      马车入宫门,朱墙金瓦在雪光中刺目。

      沈杳掀帘,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

      她忽然想起,今日是妹妹忌日。

      她救了一个又一个病人,却终究救不了自己的妹妹。

      可即便如此,她仍要救下去。

      因为妹妹说过:

      “姐姐的手,是世上最暖的。”

      雪仍在落,覆在宫墙之上,像为所有未亡人披了一层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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