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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柳七开赌局,看似无情,其实赌的是“谁能活到最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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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前小引
雪夜封城,赌局开张。
骰子落在青瓷盏里,叮当作响,像谁骨头断裂的声音。
庄家柳七,袖手旁观,把命押在下一粒点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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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正,皇城最偏僻的“无灯巷”里,唯一亮着的是一盏惨白的羊皮灯笼。
灯笼下,一张乌木矮案,案上铺着墨绿毡毯,毯上摆一只口沿缺了口的青瓷盏。
盏里三粒骰骨,白得发青,像刚从人身上剔下来。
柳七坐在案后,身披鸦青狐裘,领口却故意敞开,露出锁骨处一道蜿蜒的旧疤。
疤里嵌着一条极细的金线,灯火一照,像一条沉睡的蛇。
她指尖拈着一枚铜钱,慢条斯理地转,铜钱在指背上翻飞,却始终不落。
“买定离手。”
声音不高,却叫围在案前的七八条黑影同时屏住呼吸。
今晚赌的不是钱,是命。
赌局规矩:每人写下自己押注之人——皇城之中,谁能活到冬至后的第一场春雷。
押中者,可拿走其余人全部身家;
押错者,留下一根手指。
柳七坐庄,不押人,只收抽成——三成性命,七成血债。
“我押五皇子。”
一个独眼校尉把写好的纸拍在案上,声音嘶哑,“杂种命硬,能熬。”
“我押皇后。”
接话的是个佝偻老太监,指甲缝里还沾着朱砂,“凤座稳,死不了。”
“我押谢将军。”
说话的是个蒙面女子,只露出一双冷冽的眼睛,“剑在手,阎王绕道。”
柳七听着,嘴角始终挂着三分笑,像在听一群孩子争论月亮会不会掉。
她抬手,骰子落入盏中,叮叮当当,滚出三点——
小。
“庄家通杀。”
她淡淡宣布,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众人脸色骤变,却无人敢动。
无灯巷的规矩:庄家说杀,便是杀。
柳七抬手,案旁铁炉里烧红的烙铁“滋啦”一声抬起。
独眼校尉咬牙伸出手,小指被烙铁压住,皮肉焦臭,却愣是没吭声。
手指落地,血溅在青瓷盏上,像开了一朵小小的梅。
柳七眼皮都没抬,只把铜钱抛进血里,铜钱转了两圈,倒下,恰好盖住那点猩红。
“下一局。”
赌局继续,骰子再响。
柳七却忽然抬眼,望向巷口。
那里站着一个人,雪衣赤足,怀里抱着一只暖炉——南归。
“庄家不赌外客。”
柳七声音极淡,指尖却已按住案下短刃。
南归走近,把暖炉放在案上,炉盖掀开,里面不是炭,是一叠银票。
“我押一人。”
“谁?”
“柳七。”
巷内瞬间死寂。
柳七眯眼,指尖在案沿轻敲:“理由?”
“因为你会活到最后。”
南归声音软,却字字清晰,“你赌的不是人命,是人心。人心不死,你不死。”
柳七笑了,笑纹从眼尾绽开,像冰面裂开一道缝。
“若我死了呢?”
“那我便把命赔给你。”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柳七却收了笑,第一次正眼看南归。
“小丫头,你可知我是谁?”
“知道。”
南归眨眼,“你是柳七,开赌局的柳七,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柳七指尖一颤,案下短刃无声滑回袖中。
她抬手,骰子再次落入盏中,却没有点数。
三粒骰骨,竟齐齐立起,像三根倔强的骨头。
“平局。”
柳七宣布,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温度,“今晚不杀人。”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敢质疑。
柳七把银票推回南归面前:“赌注收回,人我带走。”
南归没接,只伸手握住她腕子,指腹恰好按在那道金线疤痕上。
“柳七,跟我回去。”
声音低,却不容拒绝。
柳七垂眼,看着那只手——
指尖有冻疮,虎口有薄茧,是常年端药碗留下的。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发高热,也是这只手,一勺一勺喂她姜汤。
“回哪?”
“回医馆。”
南归声音轻,“沈杳说,你咳血咳了半月,再不治,活不到春雷。”
柳七笑,笑得肩头微颤:“原来你们早就盘算好了。”
“是。”
南归坦然,“我们赌的不是命,是你。”
柳七沉默良久,忽然抬手,把案上青瓷盏扫落在地。
骰骨碎裂,像一场提前到来的葬礼。
她起身,狐裘滑落,露出里面单薄的玄衣,衣摆处绣着小小的七瓣梅。
“走吧。”
她说,声音轻得像雪落无声。
赌局散场,无灯巷重归黑暗。
柳七与南归并肩而行,雪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身后,巷口那盏羊皮灯笼终于熄灭,像谁闭上了眼。
走出巷口,一辆青帷马车停在雪里。
车帘掀开,露出沈杳疲惫的脸。
她没问赌局结果,只递出一只药包:“三碗水煎作一碗,今夜开始。”
柳七接过,指尖碰到沈杳腕上的针眼,忽然开口:“值吗?”
“什么?”
“为了我,赔上你们的命。”
沈杳笑,笑得极淡:“医者救人,赌者赌命,都一样。”
“疯子。”
“你也是。”
南归扶柳七上车,自己随后钻进去。
车厢狭小,三人却坐得极稳。
马车启动,轱辘碾过积雪,像碾碎一串串未说出口的叹息。
柳七靠着车壁,忽然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抛给南归。
“给你。”
“什么?”
“我的赌注。”
南归低头,铜钱上刻着小小的“七”字,背面却是一道新添的划痕——
像一条歪歪扭扭的线,把“七”从中劈开。
“这是……”
“我欠你的。”
柳七声音低哑,“若我活过春雷,再还。”
南归握紧铜钱,指尖在划痕上摩挲,忽然笑了:“好,我等你。”
马车转过街角,雪更大了。
柳七掀帘,最后看了一眼无灯巷的方向。
那里,黑暗如旧,却再无人声。
她放下帘子,轻声道:“南归。”
“嗯?”
“谢谢你赌我。”
南归没答,只伸手握住她腕子,指尖恰好按在那道金线疤痕上。
马车颠簸,两人却坐得极稳,像两株并肩而生的竹。
雪落无声,掩住所有未出口的疼。
而赌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