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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南归装傻闯宫,撞见皇后落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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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南归装傻闯宫,撞见皇后落泪
章前小引
若整座皇城是一场雪,南归便是那粒误入火炉的碎玉。
人人都说她痴,她便索性把痴字写在眉心,好叫谁都忘了她还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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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未到,天色却已被雪映得青白。
南归抱着一只滚圆的小铜炉,赤足踏过御膳房外的长廊。
她今日换了一身胭脂色短袄,领口滚白狐毛,走起路来像一尾锦鲤游在冰里。
御膳房里蒸汽缭绕,灶王爷前供着昨夜的桂花糖,甜得发苦。
“南姑娘,您又来偷吃?”老太监福旺端着蒸笼,笑得牙不见眼。
南归踮脚,用指尖捏走一块玫瑰酥,含在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囤粮的松鼠。
她摇头晃脑:“福公公,我这不是偷,是试毒。”
一句话逗得满屋人笑,没人瞧见她垂下的左手里攥着一张薄纸——
御药房昨夜新拟的安神汤方子,墨迹未干,上头添了一行小楷:
“加鹤顶红一钱。”
南归把纸团塞进袖袋,转身,又恢复那副天真神色。
“我送点心去给皇后姐姐。”
福旺忙不迭点头,心里却嘀咕:这祖宗又要闹什么?
从御膳房到坤宁宫,要穿三座门、两道回廊、一片梅林。
南归走得不紧不慢,赤足踏雪,脚底像生了火,竟不觉得冷。
梅林深处,一枝白梅横斜,花瓣落在她肩头,像谁的手轻轻拍了一下。
她忽然弯腰,从雪里刨出一只冻僵的雏雀,捧在掌心呵气。
“别怕,我带你回家。”
雀儿在她指尖颤了颤,黑豆似的眼映出她弯弯的笑。
坤宁宫静得吓人,宫人们跪在阶下,大气不敢出。
南归探头,瞧见沈怀璧独自坐在妆台前,手里拿着一枝断钗。
那钗是鎏金点翠的凤尾,如今折了翅,像只堕天的鹤。
沈怀璧指尖抚过断口,血珠无声沁出,她却浑然不觉。
南归把雀儿塞进怀里,蹑手蹑脚地蹭过去。
“姐姐,我捡了只小鸟,你帮我给它取个名字。”
沈怀璧如梦初醒,仓促抹去眼尾水痕,回头时,已换了温软神色。
“又赤足?”她叹气,拉过南归的脚搁在自己膝上,用帕子裹住。
掌心触及的冰凉让她蹙眉:“雪地里跑,仔细冻坏了骨头。”
南归歪头,把玫瑰酥掰成两半,一半塞进沈怀璧手里。
“甜的,吃。”
沈怀璧怔了怔,忽地笑了,那笑像春水破冰,转瞬即逝。
她低头咬了一口,碎屑沾在唇角,像颗细小的朱砂痣。
南归盯着她看,忽然伸手,指尖碰了碰她眼角。
“姐姐哭过。”
沈怀璧一颤,手里的半块酥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沾满尘。
“没有。”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风迷了眼。”
南归不说话了,只是张开手臂,像只笨拙的雏鸟扑进她怀里。
沈怀璧被撞得微微后仰,怀里的雀儿趁机探出头,啾啾叫了两声。
那声音太弱,却像一根针,戳破了皇后精心筑起的堤。
沈怀璧忽然抱紧了她,手指几乎掐进她肩骨。
“南归……”她声音哽咽,“我怕。”
南归一下一下拍她的背,像在哄梦魇的孩子。
“怕什么?”
“怕他死,怕我活。”
八个字,轻得像雪,重得像山。
殿外,风卷着雪粒拍打窗棂,像无数细小的手在叩门。
南归把沈怀璧的头按在自己肩上,让她闻自己发间的桂花香。
“那就一起活。”她说得天真,却笃定,“我偷了御膳房的糖,还藏了御酒房的梨花白,我们躲到梅树下喝,喝到雪停。”
沈怀璧破涕为笑,泪却越涌越多,打湿南归的衣领。
“傻子。”
“嗯,我是傻子。”南归认真点头,“傻子不会死,傻子只会救人。”
话音未落,殿门被猛地推开。
三皇女萧鸾站在雪光里,一身绛红骑装,肩头落满雪,像一柄出鞘的剑。
她目光落在沈怀璧环着南归腰的手上,瞳孔骤缩。
“母后。”她声音嘶哑,“她是谁?”
沈怀璧仓促松手,南归却转身,把皇后挡在身后。
她脸上仍挂着那副天真的笑,眼底却结了冰。
“我是御膳房新来的试菜宫女,三殿下要尝玫瑰酥吗?”
萧鸾冷笑,大步逼近,靴子踏过地上的酥饼,碾成齑粉。
“试菜宫女?也配碰皇后?”
她抬手,袖中短鞭如蛇信弹出,直指南归眉心。
鞭梢却在离肌肤一寸处被截住。
谢卿雪不知何时已立于门侧,两指夹住鞭尾,银甲映雪,冷得像月。
“三殿下。”她声音淡淡,“皇后寝宫,不宜动鞭。”
萧鸾怒极,鞭柄一转,缠上谢卿雪手腕。
“谢将军连本殿的家事也要管?”
谢卿雪指尖微动,鞭梢寸寸碎裂,铁屑落在青砖上,叮当作响。
“臣只管皇城安危。”她抬眼,“殿下若再近一步,臣只好得罪了。”
剑拔弩张之际,沈怀璧忽然开口。
“鸾儿。”
她声音不高,却叫萧鸾瞬间红了眼眶。
“母后……”
“退下。”沈怀璧疲惫地摆手,“今日我谁也不想见。”
萧鸾咬唇,鞭柄攥得咯咯响,最终狠狠掷在地上。
“母后总有不想见的人,却总有想见的人!”
她转身,绛红披风扫过门槛,像一滩血泼在雪里。
殿门重新阖上,谢卿雪却没有走。
她立在原地,目光落在南归赤足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跟我来。”
南归眨眼:“去哪?”
“穿鞋。”
坤宁宫偏殿,炉火更旺。
谢卿雪从柜中取出一双素白绫袜,半跪在地,托起南归的脚。
袜底绣着小小的桂花,针脚细密,像谁藏了说不出口的心事。
南归缩了缩脚趾,却被她握住脚踝。
“别动。”谢卿雪声音低哑,“雪水浸骨,老了要疼的。”
南归乖乖不动了,只是歪头看她。
“将军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谢卿雪指尖一顿,半晌才道:“因为你是傻子。”
“哦。”南归笑,“那将军也是傻子。”
谢卿雪替她穿好鞋袜,起身,忽然伸手拂去她发间的一瓣梅。
指尖擦过耳际,像雪落在炭上,转瞬即逝。
“以后别乱跑。”
“那将军会来看我吗?”
谢卿雪没答,只是转身,银甲在炉火中映出一道冷光。
走到门边,她忽然停下,背对着南归。
“雀儿的名字,叫‘归雪’吧。”
“归雪?”南归重复一遍,笑了,“好,就叫归雪。”
谢卿雪推门而出,风雪扑面。
她立在廊下,摊开掌心,那瓣梅花早已化成水,只剩一点淡红,像谁的眼泪。
殿内,沈怀璧从屏风后走出,手里端着一碗新煎的安神汤。
“她走了?”
南归点头,接过汤碗,指尖在碗底摸到一个硬物。
低头看,是枚小小的虎符,被汤温得微烫。
沈怀璧轻声道:“替我交给她。”
“姐姐不自己给?”
沈怀璧望向窗外,雪色苍茫。
“我怕一伸手,就再也放不开了。”
南归把虎符收进袖袋,端起汤碗,一饮而尽。
汤极苦,苦得舌根发麻,她却笑得像偷了蜜的猫。
“姐姐,我今晚能睡这儿吗?”
沈怀璧失笑:“坤宁宫的床大,够你滚三圈。”
夜深,雪停。
灯花爆了个小小的蕊,像谁在心里说了一声“好”。
南归蜷在沈怀璧怀里,雀儿蹲在枕边,偶尔啾啾两声。
沈怀璧抚着她发顶,声音低得像摇篮曲。
“睡吧,小傻子。”
“嗯。”南归含糊应着,声音渐渐模糊,“姐姐,我会飞。”
沈怀璧低头,看见她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却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
她俯身,在南归额前落下一吻,像雪落无声,却烫得惊人。
窗外,一枝白梅悄然绽放。
风过,花瓣落在窗棂上,排成小小的两个字——
归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