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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探王陵(九) ...

  •   汪真好颜面,入主王宫后甚至到后主溺亡的荷花池子边哭了一嗓子,哀荣更是做得满满当当,视之为自个儿贤明之治的开篇。

      王陵基体大都为后主在位时陆续修造完工,只是尚未仔细琢磨,主人便等不及入住,急忙忙归了西,因此前室及墓道各处,大都可见有待完善的雕凿与壁画,唯有玄宫门前机关、雕饰齐备。

      林善河拿出三颗鸡蛋大的夜明珠,从门缝中滚了进去。

      玄宫不如前室高,纵窄横宽,天顶陡然压抑下来,让室内显得逼仄。一副巨大的石刻屏风拦在门后。荧光绕过屏风将四方的天顶照亮。

      无人迈步,互相使着眼色,不愿做出头鸟。

      身后忽然被人用力一推,邱书踉跄着跌到林善河身前,惶恐抬头,未来得及告罪,又被他一脚踢翻,滚到了石门前。

      “磨蹭什么,新兵。”有人幸灾乐祸,“该你表现了。”

      邱书战战兢兢起身,艰难迈步。脚底似乎紧紧粘在地面上,害得他膝盖软了,整个人撑住门缝两边,像一只扑腾起来的蛾子。

      林善河又踢了他一脚。邱书重重地扑到石屏风上,磕得眼前金星直冒。他不敢停留,生怕下一脚已在半路,连滚带爬地绕了过去。

      夜明珠分散,荧光幽幽。数十只红漆木箱整齐排列,四只装满灯油的青瓷大缸安放角落,视线尽头是两座高高的石床,两具巨大的棺椁平列陈放,依稀可见棺上石刻经文密密麻麻。

      “都仔细着手里的火。”林善河吩咐完,走到邱书身边将他搡开,随后腰胯一沉,手臂发力,掀开了一只箱子。

      岳福升在外头扬起声音说:“手脚呢,都给咱放干净点,这死人的东西呀,可不是谁都有命花销的。”

      几个兵油子原本蠢蠢欲动,被他一说,顿时歇了心思。可那几个混子就不同了。花公子见了这一箱金器,眼珠子都舍不得转一下了,直勾勾地盯着,将晦气和害怕全都抛之脑后。

      林善河冷笑:“听见公公的话了?给我看紧了,少了一件当心你们的脑袋!”

      钻地鼠拽了花公子一把,使了个眼色。

      两人偷偷摸摸走出人群,凑在一起说话。

      “得想想法子。到了嘴的肥肉不啃一口,老子的名号倒过来写。”

      “你倒是想出法子呀!这地方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怎么偷?”

      王老鼠在原地站着没动,等到无人开口了,他才问道:“大人,既然已到了玄宫内,该找什么样的物事也该同小的们通一通气儿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林善河,他一点头,道:“找书。”

      有人问:“什么书?”

      林善河却摇头:“就是书。这书同别的大不相同,只要找见了,一定会认出来。”

      满堂人满头雾水。王老鼠琢磨了一阵,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真的照着这没头没尾的形容寻摸了起来。其余人看他动作,也陆续分散开,各自翻找起来。

      钻地鼠又同花公子凑到了一起。

      “不是说有贵人要来吗。这都刨进贵人祖坟里头了,人怎的还不见。”

      “人又不傻!这满山头的官兵摆明了要叫他插翅难逃,难道还一头撞进来?”

      “罢了,管他做什么,哥哥的法子想出来了没有?”

      “你这厮少同我攀亲戚。”钻地鼠被他腻歪得一哆嗦,“法子想出来也同你没干系,去,少碍事!”

      “我可是诚心同哥哥论交情呢。”花公子笑脸不变,“人人说我贼不走空,哥哥怎么没听过?俗话说见者有份,哥哥也不想再叫旁人分一杯羹吧。”

      “你这偷儿真不要脸。”钻地鼠笑嘻嘻地夸他,“好弟弟,发财的好事,哥哥怎么会漏了你。”

      两人勾肩搭背称上兄弟,亲亲热热一道上前头翻箱倒柜去了。

      王老鼠踢开一只大木箱,一卷卷绸缎码放其中,他半靠在箱子边,半个身子探进去翻找。他架势摆得大,手上动作却漫不经心,正苦思冥想着为何是书,若是书的话,先前那支簪子又是什么门道。

      一阵阴恻恻的调子在玄宫里回荡起来。王老鼠浑身发毛,暗骂门外那断子绝孙的死太监满肚子坏心眼,不帮忙还添乱。他眼神再一飘,正好瞥见林善河一张脸黑如锅底,显然也被太监气得不轻。

      可不敢触军爷霉头。早年在云州一不小心动了小将军府里的宝贝,险些阴沟里翻船,叫人害死在牢里。须知这些个武人不似江湖中人讲究义气,连顶在头上的天老子都能说忘就忘,哪个有胆指望他们的仁义道德。

      岳福升正哼着曲儿,手边有热茶与点心,真像是踏青来了。不远处的一丁点细微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伸着脖子看了看,没瞧出端倪,点了两个禁军道:“去瞧瞧,别叫耗子溜进来了。”

      他的视线比下巴多停了一会儿才回转。两个禁军拔出佩剑,谨慎地向着墓道口西侧那块突出的山岩靠近。

      侧边几乎无路可走,只一条半个脚掌宽的石沿,下方悬空,不似能够承重。走在前头的那个先踏上一只脚,不大放心地踩了两下,确认地面稳固,随后才双脚站上去,向着山岩后转过半个身子。

      “真有耗子?”

      后头那人被他挡住,见他没动静,不由得问道。

      随即那人便缩回了脑袋,答道:“没耗子。前头有个小山洞,大约是仙鼠。”他抖了抖手,像是嫌弃身上蹭到灰,随手将脏兮兮的手往人身上一搭,推了一把:“走了,回去复命。”

      岳福升本就疑心病中,平日里怀疑身边藏着欲行不轨的人已是常态,得了二人回报并未多做追究,又满了一杯茶水,贴在手掌心里捂着。

      庄随月手脚冰凉,身上的汗干了又湿,害得他哆嗦个没完。楚瞻明牢牢地撑住了他,让他靠在自己背上。楚瞻明将令牌收进衣襟里,极慢地呼出一口气。

      方才剑已出鞘,千钧一发之际,他从那人被一块飞鸟形胎记遮住大半的左手辨认出了他的身份。好在吴王的探子遍布各处,更好在飞龙令仍在他手中。

      “他会将消息带出去。”楚瞻明用气声说,“左大人得了信,才好在外头布置。你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掳了去,如今定然已是满城风雨。此事也有我的错处,委屈你了。”

      庄随月摇了摇头,靠在他身上缓了一会儿,脸渐渐地热了起来,明知道不是好时机,心里却忍不住高兴。

      “阿秀,我不回去了。”他突然说,“我攒的银子全埋在三茅观客居后墙下那几块石头底下。待到风波平了,你我乔装打扮,回去取了,随后就远走高飞,寻一处好山好水过上安生日子,再不管那些劳什子。先前我说这些并非哄你。”

      楚瞻明没有回头,却沉默了下去,似乎认真考虑了起来。庄随月知道他不会点头,只惦记着多提几回,万一哪日楚瞻明被他闹得昏了头,赌气答允,论起来于他而言也只有好处,绝无坏处。

      楚瞻明将头发束高了,发梢铺在肩头,蹭在他脸颊上,也像是一段绢子。

      庄随月晃了晃神,随后便听见他说:“……还不是时候。”

      “什么?”

      “还不是时候。”楚瞻明轻声说,“等到时局安稳,纷争歇了,那时再一道去吧。”

      庄随月却只听见了自己想听的,追问道:“你当真愿同我……”

      楚瞻明却不说话了。大约是光线原因,他的耳朵尖有些红。庄随月眼尖地瞧见了,还要拖着调子叫他:“好阿秀。你快告诉我呀。”

      此刻楚瞻明无比懊悔自己多言,可是说出去的话怎么收得回来。在庄随月看不到的地方,他紧紧地抿住嘴唇,以此来告诫自己,言多必失。

      玄宫内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庄随月赶忙松开楚瞻明的胳膊,免得拖累他的动作。二人竖起耳朵也只听见脚步声匆匆往返,岳福升吊着嗓子骂:“蠢笨!蠢笨如猪,叫你们做的事,一样也做不成!看来呀,咱家是要到御前,同陛下好好说道!”

      又是一道急匆匆的步伐快速走了出来,林善河道:“公公息怒,那江湖人已被我斩了,余下人等必不敢作乱。”

      “玄宫里头布的可都是杀招,警醒着些吧!咱家不提,你们这群蠢材便猜不着么?闹出这样大的乱子,若是伤了陛下要的东西,你们几个的脑袋可不够砍!”

      林善河被他训斥得抬不起头,挂血的剑杵在地上,湿了他跪地的一双膝盖。

      花公子双目圆睁的尸体横陈墙下,手中仍攥着一柄婴儿小臂粗的金如意,他身上的衣服湿透了血,以至于看不出究竟伤在何处。钻地鼠在不远处咂了咂嘴,偷笑起来。那花蝴蝶胆子肥、胃口大,拿两块金子一勾就上了当,还真以为自个儿与他上了同一条船。

      一排泛着奇异幽蓝光泽的箭镞顶在玄宫正中央的一排红漆木箱上,禁军门惊魂未定,三人为阵警戒着,落单的王老鼠和钻地鼠谁也瞧不上谁,各踞一角,眼珠子里全是自个儿的算计。

      林善河走进来,脸色比先前又阴沉了几分:“供桌上的东西,不许再碰。”他狠狠地盯着钻地鼠:“不想活的,来找我领死。”

      禁军们纷纷领命。邱书不知在发什么呆,被人锤了一拳头才回过神,赶忙低下头去,跟着答应。

      他犹豫了片刻,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像是憋了尿。终于,他喊了一声:“林大人。”

      他正巧站在供桌前不远处。他回头看了看桌角的东西,对林善河说:“大人,供桌上有一刻了字的龟甲,那算不算……”

      林善河走上前来,顿时脸色凝重起来。是书又非书,并非竹简、书册、绢帛……正是此物!

      可是他的手伸到半道便停住了。

      龟甲宽阔,几乎与供桌等宽,质地似铁非铁,颜色漆黑如墨。他先前将此物误认为供台,正是因为一龙一凤两顶冠冕正陈列其上。

      龟甲旁空出一小块地方,正是先前金如意所在。供桌为整块青石摹刻而成,内置机巧,桌上物件轻易移动便会触发玄宫内的暗器。他们有命躲过一次,不一定有命躲第二次,况且第一次来的是毒箭,谁又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样的杀招呢。

      林善河收回手,回头指向邱书:“你,过来。”

      这东西必然极为沉重,远非一人可以搬起。邱书和另一名禁军走近前来,已然意识到他的意图,眼中皆露出恐惧之色。

      “今日作为,皆按军功表。”林善河道,“若不信罹难,抚恤加倍,我亲自送到你二人府上。”

      “大人……”邱书两股战战,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我家有八十老母……”

      “大人!”另一人也跪下来猛地磕了三个响头,“我女尚在襁褓,大人,我不敢!大人饶命!”

      “饶命……”

      “饶命!”

      林善河的剑隔着护甲刺在邱书心口。

      这一刻,林善河的身影如同修罗一般,在邱书眼中无限膨胀,如同一团顶天立地的阴影,让他无处可躲。

      “去。”林善河不再动怒,反而平静了下来,“带着那王八壳走出这道门,往后荣华富贵,不在话下。若不成,今日不止你们,连我在内,一个都不能活。”

      “去。”

      邱书和同僚互相搀扶着站起身,哆哆嗦嗦地迈出了一小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探王陵(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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