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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在正常状态下离世的人,灵魂都是不会消散的。哪吒刚才所说的,是在六道四生轮回的过程中,我们的躯体就如日常居住的屋舍般可以替换,生死并不复杂,单是一个舍此取彼的过程而矣。

      是啊,怎么会有人只是返回到了自己的骨头里,就会觉得已经又过了一世轮回呢?平愈下意识触碰上自己的肚子,已经被替换掉的房屋,没有人能够再回到那里去。

      万生万灵都要重新投入冥界的河流,在奔流不息的绿水中,走出一个满是同族血肉的洞窟。

      她踢了张席坐而用的兽皮在桌前,站的位置与黄口觥相隔甚远。既然觥首被做成天地女的样貌,而人的神魂又要投入母亲的卵房中才能进入轮回的话———

      “难道货郎是骗人的吗?”在二者注视下,女孩抱紧了自己的手臂。袖上褶皱流叠,平愈说出了那个不愿相信的猜想:“不是生抽出稚童的脊骨凿做觥……而是,用他们所娘亲做的吗?”

      好恶心……
      如果她的想法是真的,那每做成一盏觥,就要残杀一对母子,叫他们死也不能安生。

      对平愈能够立刻想通其中关窍,哪吒倍感意外。他瞥目又见她指尖泛白,似要将衣袖拽落般心骇着。怎么都怕成这样了,脑子还转得这样快?男孩的指尖抵上自己的眉心,对人笑道:“看来这里也不算太笨。”

      “可是就这样下了定论,是不是武断了些?”平愈心存侥幸,她绞住帕子对着哪吒争论:“青铜觥不只用于盛酒,也用于祭祀。雕刻成兽首来祭拜部落图腾,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先前在家族庙中,我也曾见过刻成饕餮的觥呢。”

      哪吒向来独断专横,想法被平愈否决,他便皱上眉头,面色不善起来。金吒见状况不对,他朝前踏过,将女孩掩在自己身后:“饕餮与天地女却是不同。”

      “哪有不同?”女孩糯糯的声音从青年身后响起,哪吒往下一看,好险要被气笑。平愈就连影子,都和金吒的重合在一起。她藏在他的大兄身后时收起衣角,躲得严严实实。

      都这样胆小了,竟还想逞口舌之快!

      金吒也被平愈鼠一般的动作逗笑,接着解释道:“人嗜欲如猛火,富贵而恣弄权势。故饕餮虽为司掌贪欲的凶兽,却也有人将其绘于图腾上供奉。而天地女不同,它是九头飞鸟食了怨气哀重的妇人的六腑肝脏,所化作的妖物。”

      “宗族要繁枝茂叶,于常人言,子嗣价高于金玉。姑获鸟最喜窃子而食,自然不会作为兽神受人信奉。这酒觥雕兽为妖,自是有意为之。不过……”金吒话锋一转,对着两人正色发问:“先是腐肉酿酒,再说脊骨做觥。来这儿这么久了,我对现状还是一头雾水。哪吒、平愈,你二人如实招来,究竟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件物什?”

      哪吒不答,他一味的伸手去拽混天绫。
      随他动作,红绸渐露彼端,将女孩如捆了麻绳的货箱般生拉硬扯出来。平愈才堪堪站稳,被哪吒按着肩膀一把推到了金吒跟前。

      “你来说。”
      他命令道。

      是哪吒讨来的东西,麻烦事尽要她来做。平愈心底宽慰自己:多除一只妖就能多活一段时间———我忍!

      她整理了一下头绪,从遇到货郎开始,对着金吒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娓娓道来。哪吒发现平愈没有将自己身负鬼门一事,对着金吒一并告知。他眉梢挑高,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起来。

      除了在李靖跟前替他撒谎说话外,哪吒又多了一件要在日后朝平愈问清的事情。

      须臾,金吒终于知道了觥的来历。怪不得壶中酒那样的臭,他心说,原来是童子的腐尸水。青年直觉不要去问幼弟与父亲生的矛盾,便重提起新的话茬,抛向两人:“不必多说,这一定是妖物。那你们现在打算拿这骨觥如何。把它除了去吗?”

      至此,金吒说完后自己噎摇了摇头:“不对,如果要现在就除掉妖觥的话,你早就这样做了。哪吒我原以为你是怨我,设计夺了你送给父亲的酒壶,所以夜邀于我,要再斗一场重分胜负。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你既留它到现在,又把我喊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的确对你很生气。”哪吒说:“你抢了酒壶,让那老物躲过一劫,坏了我的好事。所以我要惩罚于你,来这里当一夜看守。”

      “看守?”

      “不过,不是现在。”男孩掌抚案几,将器皿勾过:“我是要除妖,届时平愈交给你来看。不然我带这个拖油瓶,打起来也不酣快。”

      平愈被视为了累赘。
      她知道自己无甚作用,可被如此直言,还是觉得心底很不利爽。她脸上蒸起薄薄热气,抿起嘴唇:真讨厌!

      哪吒不关注平愈的想法,他顾自继续道:“你刚才也听平愈讲过了,觥内的酒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

      语句间,黄口觥被男孩拎起。他附耳在上,用力晃了两下。屋内除开他们三人外,并无他人,连奴隶都被禀退了去。如此安静无声的环境,照理来说,凡有一点声音都该听得一清二楚才是。可这觥上发起的只有因空挥而猎猎作响的风声,并无半点流水撞壁的动响。

      “空了?”
      平愈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装了壶。”

      一尺五寸的骨觥,居然只能出一壶的酒。
      容量未免也太小了!

      “觥肚分明有裂痕,在出酒时却能半滴不漏。且它既能在今日出酒,也证明货郎所言不虚。难得见到这般有趣之物,不物尽其、不好好玩怎么可以?”莫辨雌雄又带着些沙哑感的音色,显得男孩尤为轻快。闻言,金吒接口:“我记得想要让觥再满上,须得……”话未过半,不知为何,他恰好被撞入喉中的一粒尘埃呛了一下。

      青年由此噤声,女孩便喃喃地替他说完:“须得让人抱着睡上一夜。”

      猝然,哪吒停下了挥觥的动作。

      男孩侧过首颈。
      挂了金圈的长颈,像蛇腹。他滑落到肩头的乌发,在奶白的人骨与两侧烛火的映照下,挥散出了湿濡的藻色。而那双井一般深的粉肉窟窿里,嵌着的、黑白分明的珠子,如沙虫似地翻到了平愈身上。

      他传递的信息太强烈,以至于平愈瞬间读懂了哪吒眼里的含义。

      “不要!”
      她连连摇头,频频后退:“我才不抱着这个睡觉!”

      哪吒想要她涉险。

      “哪吒,不如由我来?”金吒也觉得此举不妥,劝道:“平愈是凡人,要抱着妖物入眠,何其危险。”

      “我这觥本就有瑕,你浑身清正灵气,别到时候再把它弄坏了。”哪吒不肯:“平愈体质特殊,生来魂通三界,有招妖引魔之能。她可比你好用多了!有你我二人看顾,这小妖能翻出什么花来?再说……”

      鼻息一缓,他微妙地停了言语。

      都说女鬼口吐幽兰,越是温柔,索命时越会凶戾。此刻,混天绫也柔软得像浸了油脂的鲜肉,温热热的,好似刚被庖取出来。这比被对方粗野的对待,还让人感到恐惧。

      “用于祭祀的人牲,要像杀鱼一样先被敲晕后颈。活着的时候剖开背肤,伸手进去抽出龙骨(脊椎),直到骨头都被取完前都得保证活着。这样集成的生魂毒怨深邃,连样貌都能看得清晰。”

      红绸将她肩膀裹住,轻轻推至前来。平愈对应上男孩无害的笑脸,听他说道:

      “你不是说我太武断了吗?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自己看个明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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