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陈伤（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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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杀了她。”
她要永远记住那个人给她的羞辱。
她要永远记住没有力量的弱小。
她要报仇，为姐姐报仇。
我听完，不觉也泪流满面，武淮猛抬头，她撞到了我的下巴。
还没有感受到疼痛，我便听见她说。
“我想修仙，我要替她报仇。”
她眼里的火焰，像她最初说要做武宗一般冉冉升起，她的少年意气又回来了。
却带着仇恨，滔天的愤恨。
我害怕她还未修仙，便心魔缠身。
“舒君，你不是以前问我想要什么字吗？我要姐姐的字。”
我张开嘴，想劝她。
不是忌讳武海死了，我只是担心，她像武海一样，最后一刻都在后悔自己选错路了，我担心她走不下去这条路。
“我是活着的姐姐，姐姐是死去的我，她死了，我就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舒君。”
可是，我又能怎么劝她呢？
“我们是家人。”
“对吗，舒君？”
“是，我们是家人。”
我肯定了她。
是和哥哥不一样，但同样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是我和她们共同选择的。
家人。
我们都因为心伤，患上了一种疯病。
【复仇】
这种自不量力的顽固疯病是和爱一样，支撑我走下来的源泉。
“姐姐其实很早以前也把你当成家人了，只是她从来都不喜欢表达自己。”
武海太温柔，太平淡，所以我们都没有问过她，所以直到现在我才知道。
“她比我更早想要喊你一声姐姐。”
想到死去的姐姐，武淮的泪水又开始激荡地落下，她愤慨。
“舒君，我好恨那个人，我想杀了她，你会帮我吗？会帮我走上这条路吗？你会觉得我不自量力吗？”
我永远不会。
“我帮你，阿…踏浪。”
毕竟，我们是家人啊。
以后，我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武海是怎么死的，武淮又是怎么踏上仙途的，我永远也不能忘记。
一条鲜活的，由我带着长大的生命陨落的重量，竟然如此之轻。
“我永远也不要忘记姐姐。”
我抱着她，踏浪此时已经四十四岁了，我看着她脸上的伤疤。
她的灵根再好，也错过最佳修炼时间，注定，苦难重重。
会很痛。
或许不应该与我经历过的痛苦比较，但也相差无几，何况这本是她不应该接受的痛苦，她本来不需要承受的。
“会很累，会很慢，你怕不怕。”
我不该问这句。
这会让心怀退缩的人有理由。
可是，她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女孩，一个陨落，一个要替她复仇。
我有私心。
报仇太艰难，需要很多时间，或许她会在路上就陨落，我怕她后悔，我怕她失败，怕她在黄泉下见不到她姐姐。
我最后还是妥协了。
只因为她那句。
“我不怕，我要杀了那个人。”
“不只是为了姐姐，也是为了我自己，我要修仙，我要叫这些仙人也尝一尝痛苦的滋味，我要她们再也不敢随意将凡人视若草芥……”
而且，我有什么资格阻拦她们做自己想成为的人，我自己都还在错误中不断试探，为什么不允许她有自己的想法？
我认为好的，难道就真的好吗？
她说得，也没有错啊。
我变傲慢了，我从前还说，要尊重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
是突破到现在的境界吧。
是我已经不用再太担心什么时候会死去的现在，我变傲慢了。
我一边听着她说，一边默不作声地给她准备药材，是很难，但也不是没办法。
“我想了很多，姐姐是因为母亲被赵芸晴弄得那么痛苦，她才想要修炼，想要报仇，我却没有勇气，我想为她们报仇，也更想彻底地解决这个问题。”
“为什么她们会那么痛苦呢？”
我将药草准备好，她一声不吭地踏进了滚烫的水液中，我看见武淮的皮肉被烫下来了，可这仅仅只是第一步而已。
血肉模糊。
我没有侧过头，她也没有逃避这种模样，她的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嘶吼。
武海长得像秦海淮，而她，更像是秦海淮灵魂的继承者。
她问我，有更像是问自己。
“是因为我们弱小吗？”
“是因为他们强大吗？”
她的疑问和我不谋而合。
她比我更聪明、更坚定。
“是因为仙人们强大，所以可以随意摧折弱小者的生命吗？舒君，我不认可，我不想要这样的世界。”
“……我想要，弱小者在这世上，也可以有尊严的活着。”
我也是想要这样的世界，所以才如此坚定地想要变强，才会如此坚定地选择走上和大多数人截然不同的一条小路。
因为武淮，我居然顿悟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为什么离开哥哥，离开最能护着我的那个人，离开我的靠山。
因为我想要踏上属于我的路，哪怕这条路让我不断痛苦，踏上它，便意味着，不断痛苦的生长。
重点在，生长。
我需要不断生长。
我需要不断地前进。
我要权力，要到权力后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纵情享乐吗？不是。
那是为什么呢？
是为了更多人。
是为了那句。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我还不算太强大，可我想要守护住身边的人，不让她们被随意摧折，不让她们走入痛苦的“命运”，不让她们不困住。
我做到了，我努力去做了。
“舒君只求。”
“此生逍遥，无愧于心。”
我有愧于心吗？
有。
所以，我更要不断前进，逝者不可追，可生者可一并前行。
她们逍遥。
我便无愧于心。
此生逍遥，我无愧于心。
我要，更大的天地。
我要，更多的权力。
我要，她们更快乐，更自由。
因为，她们是无法修炼的我，我是侥幸能修炼的凡人女子，所以。
我终于找到了。
我找回了我最初的道心。
在这场，改变了一切，又什么都没有改变的，过去两万年，最后一重梦里。
那颗最坚牢的道心是为什么在我的胸膛中？是因为，我选择了我的道。
它也选择了我。
我走上的道，是一条小路。
而这条小路上，布满荆棘，会刺穿我的脚，会刺穿我的腿，甚至会刺穿我的心脏，可是。
我想这样做。
我想选择这条路。
我不单说为凡人，我只说为自己，因为我弱小过，所以我怜悯我曾经的弱小，我只会为那时无能为力的自己感到愤怒。
因为我曾是最低微的杂草，所以我明白杂草被无力摧折的绝望感。
我要变得强大。
我不要变得和天道、赵芸晴一样，我不想要肆意摧折任何人的生命。
为什么大意，为什么利益。
我不要做她们那样的人。
我要成为，守护身后弱小的人。
“好。”
“我帮你。”
我再一次，应允。
我会帮你的，但能不能坚持下去，武踏浪，我希望你能坚持下去，又希望你真的做个彻头彻底的凡人。
因为，我怕你受苦，又怕你后悔。
即使我知道，这是我最深处的记忆，我也仍旧害怕你痛苦，害怕你受伤。
“我帮你。”
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家人之一啊，武淮。
泡在锻体的药浴中，忍着彻骨的疼痛，皮肉逐渐长出来，从污浊的水中出来。
武淮说：
她的姐姐，是被一个凡人杀死的。
武淮说，她从第一个十年，和姐姐相聚，在路上，姐姐救了一个美男，而她从第一眼就讨厌他。
“你那时候没回来，我们长吁短叹了好一阵，但接受现实，谁知道，竟然一切变化得那么快，那么无解。”
她或许那时就该让姐姐不要救下他，可她没有那么做，因为她发现姐姐似乎对他有一点好感，她怕自己阻拦姐姐幸福。
她的厌恶，更多来源于姐姐对他的另眼相待，她说自己要带着他上山去修仙。
凭什么？就因为他漂亮吗？
姐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肤浅了？
一种害怕姐姐被这个男人欺骗掌控的愤怒将武淮给控制住。
武淮不明白，为什么，姐姐要救这样一个男人，他眼底的贪婪难道姐姐看不见吗？姐姐怎么会对一个这样的人有好感？
如果救人要有因果。
这样的因果，不如让她来承受。
她的姐姐，就应该好好地修炼，飞升，成为庙宇中被人供奉，塑金身的仙人，怎么可以毁在情字上？
她是一个凡人，却没有这么多顾虑。
“姐姐，我喜欢他，你别带他走。”
姐姐没管，她去修仙了。
只是在离去的那一夜反复问她。
“阿淮，你真的不后悔吗？”
不后悔，只要姐姐没事。
阿淮就绝对不会后悔。
武淮像小时候和姐姐拉勾一样。
“我才不会后悔。”
她后悔了，可为时已晚。
可那男子见缠着她姐姐不管用，竟然转头对武淮花言巧语，武淮那时也不过二十几岁，哪里见过这样不要脸的男子，
她也见过他对姐姐是怎么说话的。
她当然没有爱上他。
话本子里那些故事，武淮从来都不喜欢，更何况发生在她身上，她又怎么会喜欢？她只是觉得那男子好烦。
武淮看着他恶心。
忍了一年后，就准备撵狗皮膏药走。
结果，在她送这个不要脸的货色出千佛莲沼泽时，她的身体开始变得奇怪。
“他给我下了药，下了整整十包迷魂散，在山井中。”
“我那时不知道他有灵力。”
而沸水驱散不了药性。
她没有细说那种屈辱，我也不想探究她的痛苦，我只是静静地听着她在愤怒。
像一座痛苦的河流从前决堤。
“我想杀了他。”
“他不是凡人，我没能杀死他。”
姐姐知道了，她想要来救我，可是十年都没到，她下山便是违反门规，在前辈之后，桃夭山便重罚私自下山的弟子。
她只能靠着心中与姐姐的感应。
【姐姐，别下山】
【姐姐，别下山】
【姐姐，别下山，求求你了，不要来救我……】
“我只后悔，没有看懂姐姐上山前，望向我的那一眼，里面并不是被抢心上人的不快，只有对我的担忧。”
她怎么可能劝得住姐姐呢。
她劝不住。
就像她想要替姐姐承受因果，反而让她们都深陷桎梏。
武淮劝不住她的姐姐。
“姐姐从山上下来，想要带我逃走，因为，那个人是赵芸晴的亲身儿子。”
“原来，姐姐救他只是因为山神考研她，需要她爱上他，好更容易地为她所用罢了，我竟然一点也不懂，我只以为，我做的是对姐姐好的事情。”
她嚎啕大哭，哽咽着说。
“我搞错了，搞砸了一切，让姐姐失去了赵芸晴的信任，让我失去了姐姐。”
她们牵着彼此的手，逃啊逃啊。
可是，为什么桃夭山千里，竟然找不出去外面的路？
武淮捂住自己的肚子。
她被姐姐发现了。
“阿淮，你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第125章 陈伤（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