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芃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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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答应和天道的合作，将自己要付的代价卡在了第一千年后。
“还是这么不信任我啊。”
“那还签吗？”
我看着她，天道仍旧面容模糊。
“签。”
天道给我提升能力的机会和方式，唯一的缺点只是痛、会不断失败，因为我资质太差，她不想更改。
但除此之外，我不会死。
这一千年，我不会死。
只要剩最后一口气，最后一滴血在，我都不会死，我付出的代价，是两千年后的我要替她杀一个人。
那人不是哥哥，也不是我自己。
“我要你到时候去杀了千暮雪。”
“当然，你可能不会成功，但要试试吗？只要你去杀她，这个约定就算成。”
天道本来也没想过她会一下答应。
但有一就有二。
天道不怕。
天道有的时间和她耗。
许苒一定会杀了千暮雪，但不是两千年后，也不是三千年后的她。
是两万五千年的许舒君。
总有一天，许苒会成为世界养料。
永远为这个世界而活。
“我答应你。”
大能对我有意，我知道，但是利用完他去桃夭山后，我并不想和他玩过家家。
他看不见，用白色的布蒙住眼睛，但我能感受到，他正在看我，无时无刻。
像是害怕我下一刻就要逃走。
他弹琴，我在炼丹。
他净化那些骸骨，我在练剑。
闲暇时，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暗示，就是在我们的屋子旁边，单纯看着我，我不懂为什么他的眼神像是穿过了时空，像是故人一般。
我不认识他啊。
但他第一次见面后就对我很好。
我挑明了问他：
“仙人，你知道我是在利用你吗？”
“干嘛对我这样好？”
他会暴怒，毕竟我如此不给面子。
但我只想要利用他从桃夭山回来，我不喜欢他，所以，我想同他说清。
我不想同人做权/色/交/易。
就算我卑微如尘，这些仙人一根手指不动就能弄死我，我也不想。
“嗯。”
意料之外，仙人没有暴怒。
“我知道，我愿意。”
他织着彩云机，若天边的布料散落下来，里面的孩子们幸福快乐，他织得越来越快，旁边两姐妹咿咿呀呀爬着和布料里的孩子打招呼。
我想起了秦海淮，心情有些低落，
过了半响，她们倒在彩云机上睡着，我听见仙人问：“两万五千年后，如果我老去，你会记得我吗？”
“你会吗？”
“不会。”
我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到两万五千年后，又怎么能答应到时候记得住他呢？
我答应不了。
“可我想要你记得我。”
假如，他老去，也算是和前辈共白头了吧，就是，前辈记不住他。
这便是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日日相伴的最终目的吗？我看着他。
“只是如此吗？”
“你的名字是什么。”
仙人不语了，他站起身，将彩云机给我，与此同时，还有一卷空白的画卷。
“两万五千后，你会知道的。”
“若是你还记得我。”
他在这里，一直到百年后，才消失。
他没告诉过我，他的名字，我却莫名觉得，他的眼睛一定是白色的，他的姿态总是下位者，他的灵识也总让我觉得昏昏沉沉，所以，他若是有个名字。
我的心头蹦出几个字。
厉昏陆。
怜真。
但我从来没有告诉他这些猜想。
她托我照料的那两个孩子，姐姐取名武海，妹妹取名武淮，除了幼年时期后给她们换尿布，以及长大后来月事外。
其余时候，都是岑夫子教导，以及那个扎根在千佛莲的不知名仙人。
我把她们养得又好又坏。
姐姐一心向道，而妹妹……
我不太知道为什么在我们的教导下，武淮说她想做个凡人，真的，她说她想做个凡人，并且说话时很骄傲。
妹妹每次都说：“我就想做个凡人，想学武道，想要让凡人也能有力量，让所有人……”
我只觉得她好傻。
做凡人有什么好的？做凡人，武道再高，也无法变得和修仙者一样，做凡人，到底好在哪里了？
天真的孩童反问我。
“那做凡人，到底有什么不好？
做凡人有什么好的。
被欺凌，被屠杀，被利用，被蔑视。
“那你会欺凌我，会屠杀我，会利用我，会蔑视我吗？”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让我想起儿童时期的我，我是什么也觉得凡人比不上修仙者，对凡人心生轻视的呢？
“我不会。”
但我会很可惜。
我会很可惜，三岁的武淮走上了一条更曲折的道路，我会很可惜，武淮或许活不到更久之后。
但我又很欣慰。
她找到自己要走的路了。
“如果这是你想选择的路，那我支持你，无论未来什么样子，我都支持你。”
而武海走上了我们期待她走的路。
她要修仙。
二十六岁，我在还没净化的千佛莲旁边，自碎灵脉，自碎丹田，重新修炼。
作为交易的另一个条件。
日日夜夜，我的灵识独立行走，化作一缕清风，一片霜雪，替我看着这个世界，完成和秦海淮的约定。
潮起云落，日升月跌。
龙息、凤鸣、空山隐。
在某次经过罗寻海后，霜雪清风游荡，听见一个女人的欢笑，我便知道。
她已经满足了。
秦海淮，你自由了吗。
这就是你想借我的眼睛，看到的自由吗？你开心吗。
那一年，三岁不到的她们还没长大，幼小的雏鹰还在家里，咿呀学语，模仿着照顾她们的岑夫子和仙人的一举一动。
我偶尔也会看看她们。
三年里，我在二十七岁时，上了一次桃夭山，山神没有想杀我，我也只是为了回去，对哥哥说。
“我很好。”
哥哥想要留下我，他故技重施，拿自己的姓名做赌注，赌我会留下。
“如果你死了，我会恨你一辈子。”
“不……”
“我会忘记你。”
我看着哥哥，他看起来很好，除了好像瘦了些外，没有任何变化，所以，赵芸晴的确不会伤害他，只是不许他下山。
而我，已经堕入红尘。
此生此世，我想我永远都无法只做哥哥的舒君，我无法只做他的妹妹。
“我要下山了，再见，哥哥。”
哥哥穿的不再是雪映棠，那样的颜色堆在床榻中，而他的蛇尾巴缠住我的脚，不许我走。
因为他走不出这座桃夭山。
“又是为了她们吗？舒君……你明知，那些人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你还要牵扯进去，你差点死了，你知道吗？”
“只有我是真心对你好。”
可是，为什么哥哥，我要为你的爱，牺牲我的自由，牺牲我的安全，留在这个对我而言，危机四伏的桃夭山呢？
“哥哥会保护好你，我们再也不出去，再不会有人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他说了很多很多。
他又将从前我下山去学稳婆，去帮那些女子生产的事情说出来了，他知道那些孩子和秦海淮不自由。
可他只说：
“活该，谁让她们伤害了你。”
可我出来，也是因为她将生的希望给了我，她也活该吗？
我看着哥哥英俊的面庞，他瘦了，他变了，变得眼神阴翳，气质掺杂了昏暗。
我变了。
哥哥也变了。
他的血瞳，他的白发。
哥哥彻底不装了。
“为什么要为了她们离开我？又一次……再一次，你不怕被她们牵连吗？”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我知道，他说得对，我本来不该和她们扯上关系，还为她们接生。
我无法承载她们全部的痛苦。
秦海淮最后不是不痛，不是不愤怒。
她只是痛到麻木了。
而我理解了她为什么那么痛苦。
他问我。
我可以帮她们吗？我可以怎么帮她们？只以我，真的可以做到吗？
他劝我不要下山，
哥哥的目光带着蛊惑，蛇尾噼里啪啦地缠着我的脚，他靠得很近，几乎是想要将我彻底缠在他的身上，让我们彻彻底底无法分离，永生永世，都不能……
不能分开，不能离开。
“妹妹，不要离开我。”
好深情的一番话，好深情的一张脸，好深情的一双眼，可为什么，我感到的，只有紧紧的束缚和窒息在心上？
哥哥寸步不离。
“不要再离开哥哥了……好不好、哥哥求你了……舒君，你为什么不看看哥哥？求求你了，舒君，不要离开我……”
我想起进秘境前发生的事情。
“那个凡人女子我一看，就知道她是只狐狸精，一点也不正经，风风骚骚的。”
这话是我的男同门，对着一个明显是被打出门，可怜地扯着自己唯一的衣服妄图庇身的女子所作出的评价。
我忍住气，给她披上我的外衣，
“……有没有可能，她只是刚好遇上了困难？”
他们不说话，眼神却像是，在说。
【你帮了她，你也和她一路货色】
后来，我怎么帮的她呢？我问了她住在哪里，送到了她母亲身边，她的母亲为她哭红了眼睛。
原来，是她的丈夫要打死她。
“哥哥，你看见有个女子衣衫不整，被千夫所指，你会怎么想？”
我问缠着我的天魔哥哥。
我没有血缘的家人，你会如何回答，你会怜悯她的可怜吗？你会在唾骂之前去询问她到底是不是有难处吗？你会和他们一样吗？哥哥。
“我不会管她。”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留下。
“我知道，哥哥。”
我要离开你。
“哥哥，其实我也很爱你，不比你的爱少，只是你从来都不认为，我爱你。”
他愣住了，我借机挣脱他的怀抱。
“我爱你，因为你是我的家人，我爱你，因为我知道你和我不是亲兄妹，我爱你，因为你带我上山，我爱你，因为你为我杀了一个又一个邪修，我爱你，因为你为我签下了百年的约定，我爱你，因为你是我的哥哥，我唯一的家人。”
“我爱你，只是因为你是你。”
你不做上面的事情，我也依旧会爱你，哥哥，你知道吗？
蛇尾还缠着我的脚，他的血瞳挣扎着，像是不懂我的爱，也不懂我的话。
“我爱你，真的真的很爱你。”
“所以，请给我的爱多一点信任。”
“等到我们都强大起来，挣脱束缚，一起去创造更好的世界。”
“我爱哥哥，所以，放我走。”
许魏洲不知道，他不知道。
“你走吧，舒君，但你要记得哥哥还在这里，你要回来，带我一起离开。”
他尝到了爱的甜蜜，比起那些怨恨，那些悲痛，好不一样的滋味。
许魏洲饱了。
他靠着妹妹对他的爱，在只剩他一个人的桃夭山上，撑了一年又一年。
怨恨吗？不。
讨厌吗，不。
他忘记了妹妹说的，要他好好长大。
许魏洲只想过二人世界，除了妹妹说她也爱他，其余的话，一概不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