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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芃芃(六) ...

  •   “杀了我,是唯一的办法。”
      可她不想。
      她不想让秦海淮死,她不想让秦海淮成为她出去的钥匙。

      为什么一定要让她死,许苒才能出去呢?她想抬头看看那个自称天道的女人。

      可此地只剩下她们两人。
      不。
      应该说是,一人一邪佛。

      天道似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或许是觉得她们很无趣对吗?许舒君看着她。

      她手中只剩一点梗的桃木剑,握在手中,温度滚烫得她想要丢掉。
      她想要丢掉会杀死秦海淮的东西。

      可她不能。
      最终,秦海淮看着她,将手中的剑握紧,她很欣慰,幸好她没有丢掉。

      “杀了我吧,许苒。”
      “我的心很痛。”

      邪佛平淡开口叙述,但她的眼泪却不似她说话那般平静,如同一切情绪被压抑在了更庞大的东西下。
      她们都是不值一提的微尘。

      “我是被人炼制成佛的,在你离开后不久,仙人们忽然找到了我……那个人说,我是最适合作为容器,降伏这些孩子们的女子。”
      “她说,我会是个好母亲。”

      可你想做个好母亲吗,秦海淮。
      她又在问了,可她不答。
      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们都心知肚明。

      她不想。
      在诞下那两个孩子时,她便很痛苦,比起做谁的母亲,秦海淮或许更想自由。

      “她炼制我,是为了杀了你,而你一日不死,我便会一日比一日的痛苦。”

      佛的脸庞没有再流泪。
      许苒的泪水却措不及防地从她的心,再转移到了脸庞,为什么?

      只是为了控制哥哥,就一定要做到如此吗?她那一刻产生了惊天的怨怼。
      “我不想要你死,许苒。”

      那你怎么办?
      秦海淮,那你怎么办?
      “可你,怎么办?”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秦海淮为什么会被选中?仅仅是因为她对她说的那番堪称大逆不道的一番话吗?还是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我吗?”

      邪魔的眉朝着远方平展。
      “我?我要你杀了我。”

      “我知道为什么她会选中我。”
      邪佛的脸逐渐变得黑暗,可泪光却不停闪烁入莲池,底下沉睡的骸骨们,像是被什么召唤,纷纷开始向上攀爬。
      她们又苏醒了。

      可许舒君却不害怕。
      她知道秦海淮不会伤害她。

      “或许是因为我那两个孩子吧。”
      “又或许是因为我。”

      她可能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一文不值,但是,赵芸晴没有看得起许舒君,也没有看得起她。
      被大义腐蚀一切的女人,以为所有人都会遵从利益的驱使,她错了。

      她们都不会成为山神手中最好用的武器,因为,她们是人。

      “你说的岑夫子果然来了,她们被他带走了,选中我,便是因为我也有灵根吧。”
      那日许舒君在她手中留下的字条,阅后即焚,是她捣鼓的小玩意。

      “她们都有灵根,但是他帮我藏起来了,许苒,是你告诉他的,对吗?”

      她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许苒当时想的是什么呢,她只是想着,那两个女孩看起来冰雪聪明,说不定能修炼,但她还不会测灵根。
      可岑夫子会。

      “你不是在岁宁吗?还有至少二十年可活是不是,替我看看一个妇人,她的两个女儿,似乎有灵根。”
      “你测测,若是有的话,你带到孟姑最后待的地方,她会开心的。”

      只是两句话而已。
      许苒其实并没有帮她。

      收下她们,还是秦海淮自己和赶到那里的岑夫子谈了一番话。

      有灵根的邪佛,是要更好用一些。
      许舒君记不清那些堪称残忍的话。
      她后来每一次想起,仅仅是片段,零碎、杂乱,都觉得是对秦海淮的又一次凌迟,从身体到心灵,将她的人、将她的魂拘在了无法逃离的深渊。

      离开秘境后,她只能深深记住,她快乐时候,对自由的向往,她想要的新世界,可山神剥夺了一切可能性。

      死前,邪佛还说。
      “幸好你来了。”

      彼时,秦海淮已决意赴死。
      邪佛的脸越来越黑暗,月门的光越来越明亮,环绕在她们眼睛旁的灵气混沌,许舒君举着那把桃木梗,望着她。

      “她说,若是你死了,我还能活着,可以镇压这些孩子,可以守护方圆百里,或许未来能成为真正的佛。”
      秦海淮想到这里,噗嗤笑了一声。

      “谁在意过我怎么想。”
      “她不在乎。”

      神佛无喜无悲。
      可是她不想做这什么佛。

      “我不想,山神却不在乎我在想什么,只有你,许苒,只有你在乎过。”

      许苒不觉得。
      她只是暂且为她停留。

      其实,许苒也不是很在乎她,但邪佛却不这么认为。
      她是唯一在意她痛不痛苦的人。

      许舒君并不是很了解秦海淮,更不懂自己为什么就值得她为她自愿牺牲,她看着秦海淮,像是看着一个陌生的人。
      她讨厌别人为她牺牲。

      她讨厌承担这份沉甸甸的恩情。
      这是哥哥以外,第一次有人对她说,杀了我吧,这样,你可以继续活下去。

      可邪佛不在乎。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是在意气用事,许苒或许也没有她以为的那般美好,或许,她也可能是装出来骗她的。
      她也的确变了。

      她不在乎许苒怎么想的,她不在乎许苒承不承担得起,骗子。
      她在乎。
      可是已经没有办法了啊。

      骗她,骗秦海淮,她能听见她的痛苦,可是她不能在乎这些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信任,同样。

      她们偏偏陷入了这样你死我活的局面,若非如此,秦海淮又怎么会不在乎她的感受?

      “因为……”
      “你看见了我的痛苦,你为我停留过,我想,一死了之并不是什么坏事,你能活着,比我活着更有意义。”

      许舒君是想活着。
      但她还没有卑劣到能随意收下别人姓名搭建的血桥,踏上去了,再离开。

      她其实懂为什么,但明白容易。
      人人也常说别时容易。

      许舒君无法劝自己接受,她不想杀死秦海淮,她心怀不忍。

      这是软弱吗,她需要抛弃这份软弱,然后接受她的好意,杀死她吗?
      不。
      许舒君还是不打算抛弃这份软弱。

      “我讨厌你这样草率地决定自己去死,你说没人在意你的感受,那你会在意我的感受吗?秦海淮。”
      “我会也因为杀死你让人难受。”
      “你想让我难受吗?”

      佛愣住了,那些攀爬的骸骨已经抓挠她的身体,她正在和穿这一身破破烂烂,浑身染血的许舒君一样,变得破烂。
      也更真实。

      她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像是褪色,她不再洁白得比月光还妖异。

      可鬼气深深,提醒着她们两个。

      危机近在咫尺。

      “你是因为太痛苦而想死,还是因为希望我能借助你死而出去,又或者你是真的感激我听见你?我不知道。”
      “我和你只见过两面,你不要这样信任我,万一我实际是个大魔头呢?”

      “万一,你用性命换来给我的机会,我以后成了个坏人、成了籍籍无名的人,成为了一个废物呢?你还想让我出去吗?你为什么不能自己活下来,自己去看看这个世界,去亲手杀了那个让你痛苦的人?”

      邪佛脸上的泪水又击碎了一片荷叶。
      要是真如她说得那样呢。

      她忽然释怀地笑了。

      “我信你,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比我清醒,比我坚强,许舒君,你不会那样做的。”

      凭什么觉得她就不会这样做,你很了解我吗?许舒君想问她。
      她更想问的,还有。
      【为什么你不能自己活下来。】

      可邪佛对她说。
      “她或许知道我不想杀你,所以我只得沉睡,秘境中的一切都相对安静,直到现在,外面过去一年了,你哥哥很想你,许苒……许舒君,你的字是舒君对吗?”

      你怎么知道?邪佛不问自答。
      “我偷听这些孩子讲话知道的。”

      那你很棒了。
      许苒拍拍手掌。
      “其实你可以问我,我会和你说的。”

      邪佛略过这个话题。

      “她们一直在喊你妈妈,但这些孩子都不会说话,爬上来像是找你麻烦,后来,她操控了这里。”
      “………”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
      “你该走了。”

      许舒君知道那些骸骨一开始并不想伤害她,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也的确被伤害了。
      许舒君之前是不知道。
      直到秦海淮说。
      “她们是你看着生下来的那些孩子。”

      竟然是这样吗。
      原来是这样。

      所以那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和亲近,并不是她的错觉。

      “但再同我说说话吧,最后一刻、我想多听听属于修仙之人的事情。”
      秦海淮想知道,另一种人生是什么样的,她将她捧到月门前,只需要她踏脚,便可以离开。
      她还是贪心了。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嗯。”

      沉默又一刻,许舒君如她想的那般,向她说起了修仙之人的琐碎。
      “好,那我便做这个坏人。”

      那时,大家说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哪怕痛苦,哪怕无法再承受,也要活下去,大家视死为逃避。
      无论是自刎,还是要求别人杀死自己,都为人所不齿。

      此刻的许舒君也无法理解,因为无人能完全感同身受别人的岁月,所以,也便无法理解为什么她那么的绝望。

      秦海淮压制住内心的邪念,将身上的婴儿用鬼气送下去,直直地望着她。

      许苒对她而言代表什么呢。

      她安静地听着她说她的人生。
      是另一种模样的女子,另一种人生的可能性,而秦海淮很喜欢。

      她也好想能再肆意地活一场。
      她何尝不知道,活着能比死感受到更多的东西。

      她从第一眼,在看见许苒时,就很喜欢,秦海淮喜欢她身上那股修仙之人的自由,那是她身为凡间女子难以触及。

      再后来,她死了,又活着,却仍旧不得自由,许舒君还是不一样的。

      她眉目间的意气风发还在。
      “你回山后,被骂了吗?”

      许苒还是那个少年。
      她提起这段时光,笑着说,她便是在这段时间精进了剑法,修为也高了。
      “虽然肯定打不过你。”

      她承认得坦坦荡荡,丝毫没有羞耻。

      “嗯。”
      “你的确打不过我。”

      邪魔笑了笑,又感到无尽的悲哀,她的力量,源于痛苦,她此生再也不想承受的痛苦,这样的力量。
      不值得她自豪和骄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0章 芃芃(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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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日更至正文完结,每日下午1点更新。 如果大家看不懂,或者觉得这本书很奇怪,就把它看做一场梦,在码最后的半卷,而番外大概会断断续续写很久(10-15w字)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更改这本书的公告,我这人特话多,所以不写作者完结感言,但仍旧感谢读者们来看这本书,预祝大家2026年开开心心! 然后,在这本后,写完BBE,我想歇一阵,学习或者看书,又或者什么都不做也好,回来会按顺序写gb专栏的其它书,来日再见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