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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露华西去(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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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丽风和,晴朗的碧空如洗般澄亮,远处春光一片,盈蓝的江面蔓延至天际,江中点点白帆渐渐游戈行远,荡起圈圈涟漪。江面上浅浅有雾气弥漫,偶尔划过一群飞鸟,似一道白光转瞬即逝,只留呖呖清歌。
近处,芦苇摇曳生姿,影落清水。江边弯桥如虹,城墙瑰丽逶迤。这如画旖旎的景物,将春天的江南,衬托的格外明媚,让人流连忘返。
为什么我能将这一片锦绣美景收于眼下?全拜凤西楚这个祸害所迫,若不是他,我也不至于大清早就守到嵩山的半腰。
至于我为什么要守在嵩山而不是去峨眉?还是拜凤半仙所赐,他昨日夜里掐指一算,说不出三日,慧青师太必定会前来嵩山一血夺兜之耻。
而为什么要我一个弱……伪男子来拦着怒气盈盈的慧青师太?凤西楚嘲讽一笑,如果不是你这个榆木脑袋干了这么大的蠢事,会惹得峨眉少林剑拔弩张么,所以为了维护武林的和谐,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慧青的怒气,只能你自己想办法消了。
我一听,立马僵住,声音凄厉,可是,万一慧青带领一大群人杀上来,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挡得住?凤西楚执着扇子狠狠的敲了我一下,抿唇轻笑,说你笨你还真喘上了,你以为慧青和你一样傻么,这么隐私的事情,作为一派掌门,怎么可能弄得众人皆知,她肯定是要一个人上山,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这件事啊。
我的脸立刻黑成金刚,深以为,在汀州的时候,我也是十分睿智的,但是在凤西楚一日三敲之下,我的智商立刻以日新月异突飞猛进的势头,下降了。
我坐在树枝上,一边吃着地瓜,一边暗暗祈祷,希望今日别遇到慧青师太。如果不幸遇到,希望万一打起来,我的轻功能好过她。再再不幸,也愿我佛慈悲,将她的孽气给普渡了,阿弥陀佛,保佑保佑!
官道上上山礼佛的人太多,凤西楚说慧青师太肯定不会从那里走,所以让我守着后山唯一的一条小道。我私以为大隐隐于市的道理,连我这个初出江湖的人都深谐其意,当年颇有才华的苏三小姐肯定不会不知道,那么,按照正常的逻辑推理,她必定是会走官道的。所以凤西楚一说,我欣然答应了,这下,如果拦不住慧青师太,而造成了一场少林寺血雨腥风的惨案,秉着一颗善良之心,我会给他们多烧些纸钱的。
天色渐渐暗了,我长舒一口气,又幸运的多活了一天。
正准备跳下树,一个蓝色的人影越走越近,身侧紫青宝剑闪着夺目的精光。
我猫着腰,踮脚掠过几片树枝,如飞燕一般翩然朝青石道上落去。本来想以一个七百二十度的大回旋加上一百八十度的惊天侧转,这一系列难度系数可达九点九的自创动作,姿势优美的降落。
可是,就在我即将成功的时候,那个蓝衣人忽然转身,吓得我一抖,于是影响了动作的连贯性,于是我的方位就出现了巨大的偏转,于是,我的右脸颊,就以绝对优雅的姿势,在地上,降落了。
长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想我也是一代疯姑肖师太的首席大弟子,飞天轻功的不二传人,可恨一时大意,将自己还未开拓的伟大形象给毁于一旦了,这次,绝对是我人生八大耻辱之九,哦,不,是人生九大耻辱之八。
未等我爬起来,蓝衣人已经掠至我的身前,剑光一闪,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何人鬼鬼祟祟?”
法帽褐褂,蓝袍轻履,竟然是一个美……尼姑?
我万念俱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佛慈悲,但是今日忘记普渡我了。
剑身离我只有寸余,我颤声,“慧青师太,我只是个路人,恕罪啊!”
美人眉宇轻蹙,面色不善,“你如何得知我是慧青?”
我呼吸一滞,“因为,因为……我间接的,偷过你的肚兜。”一直都知道,说实话不犯法,可是我却忘了,很多时候,说实话是要命的吖。
剑尖自我的额头划至鼻梁,脸上的那层面皮撕成两半,狠狠的砸在地面上,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的脑袋就和面皮一样,被劈成了两半。
慧青师太一愣,收剑,语气不悦,“你一个小姑娘,装神弄鬼做什么?”
这次我是真害怕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只是受人指使,顶多算个从犯,不关我的事啊。”
慧青师太虽然还皱着眉,但是语气温柔了很多,她上前扶起我,又帮我拍了拍衣摆,“别哭了,告诉我,是谁这么无聊。”
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是对于凤西楚这种两次三番陷害我的人,我真是恨不得他早早的死掉,所以,本就意志不坚定的我,立刻事无巨细的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慧青,末了补了一句,“我和凤西楚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当然,如果非要扯上些关系,那么顶多就是仇人,真的,我发誓!”我伸出三指信誓旦旦。
凤西楚,是你先不仁在先,所以休怪我不义。
可惜我浪费了大量的篇幅来描写凤西楚奸诈狠毒,慧青师太却完全抓不住重点的问了一句,“谁是智能大师?而裴子卿又是谁?”虽然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在这关键时期,我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很敏感,所以,我清晰的判断出,在刚才说到“裴”字时,她的声音微不可闻的低了一下。
我沉默,她没有说我定杀了凤西楚这个小人之类的话,多少让我有些不甘,但是我更担心,如果我告诉她,智能大师就是当年害她断肠的负心人,而裴子卿,就是那个让她几次三番被抛弃的第三者,如今更是已经堂皇的冠了夫姓。
当然,也很有可能,慧青师太才是棒打鸳鸯的人,但是,这个我不敢说出口。
无论是对当年的苏黎还是如今的慧青师太,我多少都是有些同情这个女子的,我很想告诉她实话,可是我又担心她问我,那对奸夫□□怎么可能一个当了和尚,另一个却费心思想要见她。这些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她,因为我也不知道原因。所以,如果我是慧青,也不会相信这些话的。
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一向不喜欢做。我使劲摇了摇头,一脸无辜,表示自己不知情。
越想越不甘心,我咬唇,“师太,你不恨凤西楚么?”
慧青摇了摇头,“他只是喜欢捉弄人罢了。”看到我不解的神情,她笑了笑,“他年幼时,我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是一个很难得的漂亮少年,所以我记忆很深刻。”似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声音很愉悦。说罢,她挽剑,收入剑鞘,叮的一声,干脆利落。
我又道,“师太,那你恨裴宁么?”
她保持着垂首的动作,忽然僵住,没有回答,也看不清神色,估计她是没有办法适应我跳脱的思维,又或者她已经陷入了某种回忆中。
我继续咬着唇,舌尖泛起血腥的味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问,好奇?不单单是。小时候奶娘哭的泪眼婆娑的时候,我也想过,如果有一天我的心上人这样羞辱我,我定是要和他同归于尽,而不是一个人默默离开,至少在我有生之年,不会让他好过的。
虽然事实证明,裴宁和飞鸾,最终也没有得到多好的结果,但显然,慧青师太是不知道的。
忽然一阵轻笑,慧青师太抬起头,她摸了摸我的脸,“小姑娘,你多大?”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答道,“快十五了。”
“十五么?难怪……我十五岁的时候,也不懂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她无奈的苦笑,“恨么?怎么可能不恨呢。可是……恨有什么用呢……”
她撩起衣摆,盘腿坐到路边,丝毫不在意地上厚厚的灰尘,她望着我,清冷的眉眼攒出笑意,指了指旁边,“小姑娘,有没有兴趣听个故事。”
我明白她要讲的故事是什么,那个故事我曾听过很多遍,但是她问我的时候,仍然让我很心动。就像观摩多年的水墨画,有一天你忽然到了画中的景地,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仍会使你悸动不已一般。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故事的女主角会坐在我身边,给我讲述那些外人或许描述的并不真切的事。
仿佛那些流年记事,沿着时光的齿轮,缓缓的撞击在了她的脸上,欢愉与错杂交织着,绽放出四溢的光华,“那一年,我也和你一样,如花似玉的年纪,常作男子打扮逃出家门,幻想着能遇到一个自己爱慕的人,为他洗手布羹,与他举案齐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