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染三月香》扶风写月

7、露华西去(1)

　　我和凤西楚到达济州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

　　在这半个月内，我和凤西楚的关系达到了空前的不和谐，任我对他如何不屑一顾，他都对我不理不睬。我们两个人各自为政，过起互不干涉的生活。

　　白天的时候，凤西楚大多时候都不见踪影，我本想跟着窥探他的秘密，但是碍于我们正值冷战期，只好心有不甘的作罢。反正来日方长，总有一天我要将他踩在脚下，狠狠的蹂躏！

　　就在我无所事事，与小二闲话家常，把人家祖坟的所在地都打听的一清二楚时，凤西楚终于想到了，在半个月前，他逼良为娼的祸害了一位好少年。

　　他换上白衣，却不是之前见过的那件，白底蓝纹，襟口绣着一只张扬的凤，栩栩如生，缎面上泛着细碎的光晕，右手执着那柄碧绿的玉扇，一勾一转之间，在白皙的指尖荡出好看的流线，光芒隐湛。

　　吵闹喧哗的酒楼，顷刻间，尘埃落定。

　　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魅先闻。万种风情韵意，全流露在眼角眉间。那眸中的华光，张扬得那样理所当然，张扬得那样举世若狂。

　　所有人都望着门口天人之姿的美人，一脸惊艳，屏息凝视。

　　上挑的凤眼透过人群望向我，他眸中带着恣意的笑，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犹若花香的醉人声音浅浅响起，“小色，走了。”转身，广袖长衣，猎猎飞扬。

　　心中暗自呸了一声，果然是狐妖化身，走到哪里都是惹眼的主。我猛地跺脚，然后在众人羡慕不解的眼光中，心不甘情不愿的追上他。

　　这是一家小茶馆，简陋整洁，一身华衣的凤西楚坐在桌前，光芒太甚，与茶馆的乡土气息显得格格不入。而他坦然的接受来自各方的脉脉关注，玉扇在掌心一下一下的敲着。

　　我坐在他旁边，无聊的逗着毛球。

　　木门敞开，一个和尚走到我们桌前，凤西楚收起扇子，笑了笑，“别来无恙。”

　　一张白皙的面庞，淡淡的细纹刻出年轮成就的稳重从容，眉宇间透着点点书卷气，青色法衣质朴无华，光秃秃的头顶完全不减其俊秀之容。

　　和尚也冲他笑了笑，又朝我颔首，“想必这位就是暮色施主了，贫僧法号智能。之前的事，有劳了。”

　　我张大嘴，一直以为智能应该是一脸猥琐目透凶光的花和尚，于是看到他，我内心的震撼着实不小。

　　毛球被我情不自禁的捏了一把，喵的一声，窜到凤西楚的手边。我尴尬的把手抬起又放下，一时间有些无措，拿起面前的茶，装模作样的喝起来。

　　凤西楚从袖口拿出那件肚兜，毛球乖巧的替他把肚兜叼到智能面前。

　　完全不受我诡异目光的影响，智能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将肚兜收于袖中，神色坦荡的让人觉得，他做的是一见在自然不过的事情，如同持斋礼佛一般。

　　我不禁感叹，这，就是境界！

　　其实我很纳闷，为什么这么出尘的一个和尚，会对肚兜情有独钟，而且还是当年轰动一时的苏黎，如今峨眉的掌门的。与每一个对八卦充满探知欲，对绯闻充满好奇心的人一样，我遭遇了史无前例的煎熬。

　　可是，在凤西楚的面前，我已经颜面尽失，如今若是再添一笔搬唇弄舌如妇人，我就太无地自容了。

　　所以我佯装淡定的抱过毛球，实则耳朵伸长听着他们的对话。

　　凤西楚忽然问了一句让我听不懂的话，“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能原谅她？”

　　智能似是没有听到一般，答非所问，“她还好吧？”

　　凤西楚轻笑一声，“你为何自己不去看看，毕竟，你们……”

　　智能沉默，良久，喃喃自语一般，“见了又能如何呢。”

　　凤西楚停顿了片刻，“你走的那年，她的儿子落水而亡。”

　　“乒”的一声，智能面前的茶杯应声而碎，他低头擦着桌面的水，看不到神色，只是指尖用力的泛起了白色，而那消瘦的背影，有着些许的狼狈。

　　我思笃，他们二人谈论的“她”，应该就是这件事情唯一出现的女主角，苏黎，慧青师太。听二人的语气，似乎苏黎当年作了什么让智能大师无法释怀的事情，而且，二人还有一段不可告人的男女关系。

　　我为自己的想法惊诧不已，当年苏黎对裴宁一片丹心可昭日月，坚贞不渝的情谊赚了多少人的眼泪。而且，没有听过苏黎有个儿子。所以，我立刻否决了自己的想法，这个女人肯定不是慧青师太。

　　凤西楚告诉我，他们说的人确实不是苏黎，而苏黎也确实和智能有着一段男女关系，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段男女关系天下皆知。

　　凤西楚说，智能的俗家名讳，叫做，裴宁。

　　夕阳透过窗子，照在他完美的侧脸上，一时间朦胧的似梦似幻。他的声音，拌着远处传来的钟声，犹如痴呢。

　　而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街口渐行渐远的清隽背影，百味尘杂。

　　原来，远走天涯的裴宁，终究是和遁入空门的苏黎一样，皈依了我佛。

　　我没有想过我在有生之年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臭名昭著的裴宁，如同我没有想过我是以这样的方式和苏黎牵扯上关系。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似乎有些明白，苏黎对他的执念。有些人，在如花的年纪里，在江南的言语中，恰好一抬头的遇见，刻成不能泯灭的伤。

　　我说，“没有想到，裴宁真的和传说中一样，是个美男子。”毛球感同身受的喵的叫了一声，表示赞同。可随后就撅着屁股，摇着尾巴蹭到凤西楚的身边。

　　凤西楚没有吱声，只是又遥开扇子，有意无意的晃着，被风拂过的杯面，荡出一圈圈的涟漪。

　　我挠了挠头，愤声道，“只是，他最终还是害了两个女人，苏黎和飞鸾，都很无辜。”过了这么些年，他也已经出了家，现在又来和凤西楚打赌，目的是要苏黎的一件肚兜。当初背信弃义的是他，冷酷决绝的是他，如今，一副痴情无悔的也是他。这样的人，怎么和传言中一点都不像，真是让我很费解。

　　凤西楚嗤鼻，“说的好像是你亲眼见的一般。”

　　我瞪他，哼了一声，“可是空穴来风，大家都这么说的啊。”

　　凤西楚转手用扇骨敲了我一下，“亲眼见的都不一定是真的，更何况听说。”

　　我捂住额头，都说物以类聚，凤西楚和裴宁这么要好，果然证明了他的禽兽本质。可怜天下之人，都被他人模人样的外表欺骗了。

　　伸手扯断我一根头发，凤西楚怒笑道，“再敢诋毁我，小心你的舌头，别忘了，我现在是你的主子。”

　　一时忘了这人会妖法，能看穿我的心思。撇了撇嘴，我转过脸不看他。

　　他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走吧，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做。”

　　我叹了口气，跟上。果然是劳碌命，连个故事都没听全，就这样又被使唤了，“小楚公子这次又有什么吩咐？”

　　“找人”他淡淡道。

　　“何人？”

　　“慧青师太。”

　　我猛地咳嗽了一下，这人，怎么就更慧青师太杠上了呢，都是皈依佛门的人了，三番两头打扰人家，也不怕我佛知道了会不高兴。

　　我愁眉苦脸的走在他旁边，“这次又是人所托？”

　　“嗯。”

　　我好奇，“智能大师？”

　　“裴子卿。”

　　裴子卿？我自认这个故事也是熟烂于心的，可是，这个名字我确实第一次听说。他或者她，是谁？和裴宁是什么关系，又为什么要找苏黎。我发现自己的心思被凤西楚勾的七上八下，悬着着实难受。

　　我一把扯住凤西楚的袖子，满脸不耐，“你这人怎么这样，既然指使我做事，好歹也把话说清楚了啊，得让我瞑目不是。”

　　凤西楚望着我，哑然失笑，“裴子卿，你肯定是听说过的，只不过，你知道的是她的另一个名字，飞鸾。”

　　这次换我哑然，飞鸾？传说中那个曾经风光无限，却也挺无辜的第三者？生于勾栏，被裴宁赎了身，却也得到了那个男人的真心，为了她，害死了自己的老爹，也为了她，三次拒绝苏黎，最终害得苏黎心灰意冷的上了峨眉。只是，她和裴宁应该是两情相悦，而且连儿子都有了，还不止一个，按理说后来也应该厮守了才是，可如今这裴宁已经成了和尚，而她，却想见苏黎。

　　我发现，不问还好，这一问，困惑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