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染三月香》扶风写月

6、美人如玉(6)

　　三绝大师慧眼如炬，他第一次见我时，曾信誓旦旦的说我是狐妖转世，带着前世的罪孽，这辈子注定要命途多舛的。我看着他那永远剔的发凉的头和那标志性的如同皱菊一般的满脸褶子，和那一身永远不变的半新半旧的袍子，惆怅的看着他，然后把嘴里最后一颗瓜子皮吐到了他的袍子上。

　　三绝大师不愧是一代名僧呢，气度过人，他毫不在意的拍了拍袍子，拿出一张鬼画符，小姑娘，看在我们有缘的份上，这个符咒我就送给你了，可以化解你的孽气，当然，如果你一定要礼尚往来一下，就给我二两银子的手工费吧，多了我可跟你急啊。

　　在那之后，三绝大师还依法向我推销了很多居家旅行必备物品，这其中包括大名鼎鼎的《金瓶梅》和《江湖录》。

　　所以，第一次遇见癫狂的肖师太时，她说我是七仙女下凡，我就觉得她和三绝大师很有可能是亲戚关系，合伙来骗我这个无辜的纯情少女。

　　她看到江山的时候，眼睛闪烁着动人的亮光，一把握住江山的手，朗声感叹到，真是缘分呐，这位施主，从你的面相上看，你将来必定是个大富大贵的人物呐，最差也能当个皇后娘娘。

　　我内伤，皇后还最差，那江山若是好一点，岂不是直接能当皇太后了。是不是哪天，天上忽然就会掉下来一个皇帝，直接管江山叫娘，然后香车金辇的接江山回去安享晚年。我怀疑真有那么一天，江山这这一代侠女，还没有来得及横空出世，就得横空去世，含笑九泉了。

　　看着她拉着江山那个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江山那早就死掉的娘呢。

　　她见江山不开口，于是又热情的自我介绍，我姓肖，俗家名字叫肖绯珠。话音刚落，她便将头凑到江山的耳边，又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啊，其实，我前世是如来佛祖座下的一颗葡萄，由于表现良好，成绩优异，把佛祖感动的直接让我提前毕业了。还派我下凡来普渡众生。我看我们这么有缘，就收你做我的入室弟子吧。

　　我在考虑，这个师太的名字到底是小肥猪呢还是小飞猪，貌似，她这一把年纪，怎么都和小挂不上勾吧。而江山则在考虑，这个师太到底是哪里跑来扰乱治安的傻子啊。

　　于是，深陷不同哲理性问题思考中的我们，都没有注意到，肖师太已经追着傅香漫山遍野的跑开了。

　　你这个小兔崽子，是不是暗恋老娘多年了，你看你，拿着老娘失散多年的绣花鞋，一副睹物思人，心猿意马的样子，就知道你想占老娘的便宜。老娘今天就代替佛祖灭了你，让你知道我佛是多么的博大精深。

　　听到这句话，我险些内伤，肖师太不愧是个比灭绝师太还绝的人，她只用一句话，就能让我肝胆俱裂，生不如死。

　　后来，经过肖师太一晚的虚假广告的宣传，我，江山，以及被打的面目全非的傅香就正室拜在了肖师太的门下。

　　我是闲来无事，就当每个月跟着这一疯癫师太拜玉皇大帝了。江山是觉得，这师太虽然神经有些错乱，可是武功还是十分高的，尤其是她能将那只绣花鞋都仍的那么颠倒众生，可见很有可能是世外高人。而傅香，是我们里面意志最坚定，目标最明确的一个。他觉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要努力学会肖师太的毕生绝学，然后把肖师太打成肖猪头，以报当年面目全非之仇。

　　别看肖师太整天疯疯癫癫的，看起人来，还是别具慧眼的。

　　她绕着我们三个转了一圈，做了一场法事之后，发表了她的重要讲话。她说现在时代发展了，各方面的人才都雨后春竹般的泛滥起来了，若是没有过人的一技之长，很容易被社会淘汰的。所以，为了给国家培养下一代的栋梁，她决定对我们三人因材施教，将我们各自的特长发挥出来。

　　我当时就被她这一精辟精良以及经典的理论说服了，觉得她简直就是一集哲学家，理论家，以及社会学家为一体的新时代全面复合型师太。

　　当晚，肖师太从各个方面分析了当前局势，将工作分配了一下，落实到了个人，然后就要求我们积极贯彻她这一重大决定。

　　她说，傅香这傻小子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所以就学习一下拳脚功夫好了。她当时绝对没有意料到，这正中了傅香的下怀。于是，傅香满脸奸笑的答应了。我忽然有些同情肖师太，这要是真被傅香学会了少林拳法，不知道肖师太那张老脸能不能保住。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江山的特殊的喜爱，肖师太很偏心的决定让江山继承她的衣钵，说是待她得道升天后，继续她的事业，去普渡众生。江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白翻的就跟我们家毛球似的，脸拉的那叫一个长啊。于是，善于察言观色的肖师太，随即补充了一点，她觉得，作为她下一辈的接班人，怎么得也要会些武功。

　　于是，就在江山热切期盼的眼光中，肖师太嘿嘿一笑，我决定教你一套横扫江湖，功力直逼东方不败的绝学——太极拳。此拳法，延年益寿，活血养颜，保准你练了之后，就和我一样风华绝代。

　　本来就一脸绝望的江山，在肖师太这火树银花的一笑之后，立刻就翻的连眼白都不剩了，颤抖着如同绵羊一般瘆人的声音，来了一句，我觉得我还是练葵花宝典好了。

　　就在我掩着血盆大口，笑得花枝乱颤的时候，肖师太鬼魅一般的移到我的面前，至于你这个小妖精，我就教你轻功好了。傅香和江山这时都凑到我们中间，一脸怨愤的直呼不公平。

　　肖师太用拂尘将两人扫开，一副小孩子家懂什么的表情，你们不知道，她可是一只修行千年的小妖精，迟早是要跟着我上天的，所以啊，不学点轻功，等到修成正果的那天，她怎么上的去啊，她上不去，还得让我背着，那不是要累死我啊，所以，从发展的眼光长远计划一下，我觉得，还是从小就培养她吧。

　　心花怒放的我，立刻觉得，在神经错乱的外表下，肖师太那颗心还是澄亮澄亮的。

　　三年如一日的学习，我们三人各自的功夫还是有着突飞猛进的变化。其实我们之所以进步这么快，主要还是肖师太的功劳。当然，并不是她教的有多好，主要是她的那学不好就要秉烛夜谈的政策，使得我们丝毫不敢松懈。

　　要是天朝的衙门都能有肖师太一半的谈话能力，估计那牢房早就空了。傅香有一次偷懒没有完成肖师太指定的动作，结果，肖师太秉着一颗济世宽宏的心，从宇宙起源讲起，对傅香进行了一次深刻的不能再深刻的思想教育，及时拯救了他那颗堕落的灵魂。

　　从那以后，我们三个别说偷懒了，就是连迟到早退都不敢了。

　　肖师太对我深陷回忆的举动显然十分不满，她揪着我的耳朵，拉着鬼叫般的嗓子，“小妖女，快点把玉给我。”

　　我猜肖师太肯定是受过哪位青衣大侠的刺激，才让她对天下所有青衣男子不共戴天，誓死偷光他们的玉，好让他们夜不能寐，郁郁而终。

　　我心思一动，摆脱肖师太的魔掌，“玉我拿到了，可是，你这次得拿东西来和我交换。”

　　肖师太痛心疾首的捶着胸，“小妖孽果然是长大了，都知道威胁人了。”

　　我很想告诉她，如果见到凤西楚，她就会知道，什么才是真的妖孽，和那人一比，我简直就是七仙女！

　　我亮出玉，肖师太立刻噤声，“说吧，你要我拿什么来换。”

　　我学着凤西楚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肚兜。”

　　肖师太猛然一惊，“有伤风化啊有伤风化。”然后夺窗而出，留下一句，“你等着。”

　　我费力的扯住她的袖子，“哎呀，还没说完呢，我只要峨眉慧青师太的肚兜啊，你要是敢忽悠我，就等着替你的美玉收尸吧。”

　　肖师太打开我的手，“真是心肠歹毒的娃，在我回来前，替我好好照顾我的玉。”说完，咻的一声不见了踪影。

　　吃痛的揉着手，我却笑得心花怒放，嘿嘿，有肖师太出马，凤西楚，你这次就等着瞠目结舌惊愕失色吧！

　　如果说肖师太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奇迹，那么她办事风风火火的效率，就是奇迹中最为闪光的奇迹。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我睡眼松醒之时，肖师太已经把肚兜摆在了我的桌上，顺便还为自己换了个发型，中分的两坨发髻，各插着一朵大红花，十分具有喜感。

　　我下床，拿起肚兜，一脸狐疑的看着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凶神恶煞一些，“师太，你确定没有骗我？这真的是峨眉掌门慧青师太的肚兜？”

　　肖师太正在吃地瓜，所以只好猛地点头。

　　我双手一环，抱于胸前，语气颇为不信，“那你有什么证据。”

　　肖师太没有受过如此被怀疑的奇耻大辱，于是，她猛地一拍桌子，一口气被地瓜噎的直咳嗽，“咳咳，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放心吧，峨眉我比你熟，而且那间屋子只可能住着掌门。”说完，喝了一大口水，又得意的朝我嘿嘿一笑，“再说，那样的情况下，她怎么还顾得上衣柜里的肚兜。”

　　我在她的话中嗅出了阴谋的味道，“你是怎么拿到的？”

　　肖师太撩了撩头发，“以我的聪明才智，当然是用最简单的方法——一把火烧了她的屋！”

　　我折服，对肖师太的话深信不疑，这缺德事，确实是她能干出来的。如果我是慧青，别说肚兜了，估计连外套都顾不得拿。

　　我仔细看了看，肚兜的边角处绣着一个模糊而不显眼的青字，思索着应该是真的。

　　我猛地一拍大腿，学着我奶娘鬼哭狼嚎的调调，“我的亲娘呦，这苏小姐上辈子得造多少孽，这辈子才与火结下了这么深重的不解之缘。年轻的时候被一场大火逼得出了家，如今徐娘半老，还是难逃火灾。真是造孽呦喂。”

　　肖师太对命苦的苏小姐显然不上心，她唯一中意的只有她的玉，“你这倒霉孩子，鬼嚎什么呢。快把玉交出来。”

　　我撇了撇嘴，对她这种没有同情心的行为万分不耻，把玉交给她，“下次又要我给你去哪里偷玉啊？”

　　肖师太心满意足的把玉揣进怀里，“等我有目标了自然会来找你。”然后，转身破窗而出。

　　我兴冲冲的敲开凤西楚的门，拿着肚兜邀功，“哈哈哈哈，你别太崇拜我，看好了，这可是你要的肚兜。”

　　凤西楚脸色一绿，如同他身上的碧衫一样，郁郁葱葱，“不是我要的，是智能大师要的。”

　　“嘿嘿，一样一样。”我扬了扬手中天青色的肚兜。

　　凤西楚淡淡的瞥了我一眼，转身向屋里走去，看都没看肚兜。

　　我不解，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美人应该具备的淡定气质，怎么解决了心头大患，竟表现的如此冷漠。其实我忽略了一点，且不说这件事凤西楚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就算真有什么让他担忧的事，作为集美貌与智慧于一体，从容与冷静并存的第一美人，就是泰山崩于面前，他也只会微微一笑。

　　见我还楞楞的站在门口，凤西楚冷笑一声，“你确定，要让路过的人围观，大清早一个男人送另一个男人肚兜？”

　　闻言，我闪身进屋，反手把门紧紧的关注，脸上稍有羞赧，一时高兴，忘了自己正扮着男装。

　　坐到桌边，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氤氲袅袅，上好的龙井散发着诱人的清香，凤西楚果然会享受啊。

　　满足的喝了一口热茶，我好奇，“你就不怕我拿个假肚兜来骗你？”

　　凤西楚执着玉扇，通体幽碧的扇骨，与丝绡绿衣相映成辉。他像看傻子似的看我，“有人见过慧青的肚兜么？”

　　我摇头。应该……没有吧。

　　“智能见过么？”

　　我摇头。肯定……没有吧。

　　“那么，即使拿件假的，智能又怎么知道呢？”

　　所以……所以？

　　我一震，颤声道，“所以你压根就没打算去峨眉？”

　　凤西楚笑着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偷肚兜？”

　　凤西楚抬手抚额，颇为无奈，“我有说让你去峨眉么？”

　　我摇头。

　　他又道，“我有说，肚兜一定要是偷来的么？”

　　我又摇头。

　　所以……所以！

　　我幡然醒悟，所以我就是天下第一的大傻子！

　　暮色手札第四页，美人者，卑鄙无耻的功力是登峰造极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