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落絮钗头(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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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我在床上辗转难眠，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那么无疑是跌宕起伏，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所有事情的发展方向，我觉得是曲折离奇。自我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统统被颠覆后，我的爱情观也终于扭曲了。
我很想告诉龙漪，那场刺杀，夏瑶才是最大的主使，我也想告诉凤西楚，原来这件事是个阴谋，可是似乎安寻很早就知道了，然后以看客的身份，嘲笑着夏瑶的荒诞和龙漪的卑微。可是我知道，这只会有两种结果，第一种是他们哦一声，然后失去反应，第二种是直接失去反应。
就像是一个穷鬼，某一天得到了个漂亮的夜明珠，他一边想要在贵族面前炫耀，一边又知道人家肯定会不屑一顾。我正面临着这个穷鬼的窘境。
第二天一早，我就朝龙漪的屋子走去，我想无论她的反应如何，她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可是龙漪却不在房间。我拦住打扫的婢女，一问才知，龙漪凌晨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那么早出去，她会去哪，想了想，只要不是在安寻的身边，她就是安全的，所以我决定还是先去安寻的住处找找。
安寻的院子宽广敞阔，所以院内花草树木很多，我无奈地蹲在东边门口的灌木丛里，朝身边同样蹲着的凤西楚看了看，觉得他的趣味大有像肖师太靠拢的趋势，都一样爱偷窥别人。
凤西楚用口型告诉我，他只是来找安寻，不巧安寻正和龙漪聊着什么，他怕惹些不必要的麻烦，打算在这等等。瞧瞧，借口编的滴水不漏，我觉得，这才是一个偷窥者应该有的觉悟。
我用手点了点覆在我嘴上的手，朝着蹲都蹲的比我帅的凤西楚，眨眼表示我真的不会主动暴露藏身之处，可是凤西楚却熟视无睹，可能他以为我是在暗送秋波。我又伸出舌头，学着毛球在凤西楚的手心里舔了舔，他浑身一抖，终于低下头看向我，弯唇一笑，接着伸出手在我的屁股上狠狠一拧，示意我别闹。
我痛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奈何凤西楚捂着我，连反抗都有心无力。
安寻的轮椅停在敞开的门口，他身上盖着雪白的狐裘，整个人埋在狐裘中，发丝落在狐绒中，飘零点墨，幽深的眸子凝视着垂首立在他身前的龙漪。
龙漪瑟瑟地背影显得单薄，“我知道你不会放过罗刹阁，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安寻枯瘦苍白的手指敲着轮椅的把手，悠然道，“是你告诉我，那些死士是罗刹阁的。”
龙漪“那些死士是罗刹阁的，可是，蹩脚地计划绝对不是楼钰设计的，我以为，你应该在第一时间就能意识到。”
安寻的手弯起支在下巴处，笑道，“你是想说，如果是楼钰派来的，那晚我绝对活不过天亮是么。”
龙漪的头垂的更低，“龙漪不敢。”
安寻咳嗽了数下，他的眼里盈满雾气，愈发不辨神色，勾起唇角讥讽道，“计划不是他的，但他默许了夏瑶那个蠢女人，难道不是在试探？你以为一张藏宝图能满足了他的野心？他要的是我的天诛教。那个老匹夫，这么多年还是死性不改。”
龙漪没有答话，他继续道，“那晚如果不是我弄昏夏瑶，万一被她放回去几个杀手，我天诛殿秘道的地形图，你爹可早就知道了。而此刻的天诛殿，也已经是你楼家的了。”
龙漪微微蹙眉，抬起头看向安寻，“可是楼钰并没有得手。”
安寻的眼中闪过一瞬暴虐，他清冷的声音徒然升高，“怎么，你要我放弃攻打罗刹阁？”
龙漪没有避开他的眼睛，突然跪下，语气坚定道，“是”稍顿，她补充道，“我是不会让你去罗刹阁的。”
安寻似是头痛地按着太阳穴，怒极反笑，“你不过是被他抛弃的狗，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你还始终护着他？”我知道龙漪又一次刺到了安寻的痛处，当初她刺杀安寻就是因为楼钰，如今她阻止安寻还是因为楼钰，思及楼钰对她的态度，我替她觉得不值。
她忽略了，男人是激不得的，尤其是安寻这样阴狠的男人。
敛起情绪，安寻沉声道，“如果我一定要去呢？”
龙漪始终直视着他，平静道，“我会用我的命来阻止你。”
安寻的眼中肆虐着风暴，脸上笑得却很开心，“真是太可笑了，你觉得我会在意你的命？”
龙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并不回话，也可能，是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凤西楚一见时机成熟，起身拍掉身上的枯叶，摇开玉扇，阔步款款走了出去，神态自然的好像真的是才进入院子一般。
凤西楚走到安寻身边，看到龙漪时露出惊讶的表情，“龙漪也在啊。”
安寻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凤西楚，转着轮椅进了屋。凤西楚则指了指我藏身的方向，龙漪立刻领会的点了点头。凤西楚进屋的时候顺便带上了房门，阻断了我的视线。
见龙漪走近，我一把拉过她，“你刚才那样，是故意激怒安寻么？”
龙漪摇摇头，知道我已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楚，“以安寻现在的身体去罗刹阁，运气好的话能和楼钰同归于尽，不过七成的可能，他会死在罗刹阁。而楼钰屡次挑衅安寻，等的就是他去找他。”
我一愣，不想龙漪是为了这个原因，“可是，安寻已经决定要去了，你准备怎么办？”
龙漪应该是想到了，她的阻止会换来安寻的厌恶，以至于会提前剿灭罗刹阁的计划，可是龙漪如果不阻止，那么安寻就必定会去送死。
龙漪把头转向安寻房间的方向，轻声道，“我会跟他去。”
跟着他去送死？我觉得龙漪越来越不可救药了，气的斥责道，“可是你去能有什么用呢？你连武功都废了。”
龙漪断然道，“我会尽力保护他，直到我死。”她会护他周全，就如那晚义无反顾挡在安寻身前一样。
她无法告诉安寻真正的原因，安寻不会信，所以，她只能用她最后的力量去救他，那就是她的命。
下午凤西楚回来，我急着让他去劝安寻，他却懒懒地躺在床上，示意我稍安勿躁。
临近子时，月色泠泠皎逸银华。
我趴在窗台上，想着怎么才能阻止安寻送死，而保住龙漪的命，左思右想，只得到四个字：无可奈何。
一红一白的两道身影从院门前飘过，好像是夏瑶和龙漪。我皱眉，现在已经够乱了，夏瑶这个女人，还想造什么孽，想起她昨天癫狂的样子，我很不放心龙漪，回屋披了件外衣，我急忙提步偷偷跟了上去。
一路上很安静，只有两人一前一后踩在枯叶上的脚步声。夏瑶带着龙漪很快从一个小门走出了天诛殿，没有任何人发现。
老藤巨木，遒曲蜿蜒，我施展轻功，掠过层层枝桠，只觉得四周一阵阴霾暗沉之色，冷风嗖嗖地刮在脸上，有些刺骨的疼。我只顾跟着夏瑶和龙漪，已经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一条蜿蜒逶迤的河流，带着风怒涛吼的咆哮声渐渐出现在树林后，夏瑶在河边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龙漪，似笑非笑道，“他为你竟然放弃了向楼钰报仇，龙漪，你确实厉害。”
这个消息让我有些难以消化，龙漪显然也很吃惊，不过她很快镇定了下来，“安寻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更何况，他恨我。”想了想，解释道，“他应该只是想到了，鱼死网破只会换得两败俱伤。”
夏瑶捂着双耳，勃然怒气怫郁在眼中，“借口！我不信，我不信……”
她忽然冲向龙漪，怒意滔天地吼道，“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安寻就会看到我的好。龙漪，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离开天诛教的，所以，别怪我心狠。”说着从腰间掏出一柄长剑，凌厉地刺向龙漪的胸口。
龙漪侧身滚地，险险地避开了剑风，只是袖子被剌了一道口。夏瑶见势转身又是当头一剑，龙漪以石抵剑，迅速跃至一边。夏瑶一路凶狠地劈着，龙漪左右闪身，一路退到了河沿处。
我看着湍急水流，很怕龙漪被夏瑶逼下河，显然夏瑶正是这么打算的。
我大吼一声，从身边胡乱抓起一根树枝，几步飞身上前。就在我即将扑到夏瑶的身上时，脚一扭，被地上凹凸不平的石子绊倒在地，于是，我保持着双手伸直的姿势，一掌击在夏瑶的背后。龙漪远远地就看到了我，所以我出手的时候，她机敏地朝旁边一躲。
我的出现是夏瑶始料未及的，所以她还未做任何反应，就被我直直地，毫无悬念地推到了河里。水流很急，夏瑶未来得及呼救，在水里狼狈地扑腾了几下便顺着水势消失沉寂了。
我和龙漪双双愣在岸边，许久缓不过神，直到水流恢复奔腾之势，才脸色惨白地对视了一眼。
我惊呼出声，急忙找了块巨大的石头，费力地搬到夏瑶失足落水的地方。
龙漪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不解道，“你这是？”说完她似乎有所领悟，又道，“没用的，这块石头太重，是冲不到下游的。”
我呆呆地望向她，喃喃道，“我只是想先做个记号，然后回去找人帮忙而已。”
龙漪沉默半响，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刻舟求剑？”
我依稀记得，刻舟求剑这个成语不是个褒义词，把沾满泥土的手在身侧蹭了蹭，不悦道，“我这不是不会凫水么，不然我早就下去救人了。”
龙漪叹了口气，“还是我去吧。”
听她这么一说，又看着黑雾腾腾的水流，我不免有些急了，“这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回去找人吧。”
龙漪淡淡开口，“来不急了，即使现在下去，我都没有把握能救起夏瑶。”说完拍了拍我的肩，“你绝对不能有事，否则凤公子肯定会怒极，他生气了，也就没有人能救安寻了。”我点点头，虽然很不情愿，但是我无法反驳她。
龙漪转身，一个倾身跃入水中，顷刻间消失不见。
我急忙朝着来时的方向跑着，可是跑了两个时辰，发现自己还是在树林里打转，甚至，连刚才的河都找不到了。四周诡异阴森，我只是一个劲的往前跑，因为如果我不赶快回去，龙漪和夏瑶很可能都会没命的。
最终我还是因为体力不支，摇晃坠地，在昏过去的前一刻，我想，我真的尽力了。
微微睁开眼，我觉得自己浑身瘫软无力，嗓子更是疼地火烧一般，我轻哼出声，手忽然被握住，接着凤西楚憔悴的双眼便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打量了一下，这应该是凤西楚的房间，是他找到了我？
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我呜咽着暗哑的嗓子，哭的有些压抑。凤西楚的脸色一时间阴恻难辨，“暮色，你哪里疼？”说完伸手探向我的脸。
我眨了眨眼，委屈地撅着嘴，“我嗓子疼……你能给我倒杯水么？”凤西楚似是舒了口气，起身走到桌边。
想到龙漪和夏瑶，我浑身一阵冰凉，颤声语不成调，“小楚公子，龙漪和夏瑶，回来了么？”凤西楚扶我坐了起来，把杯子递到我的唇边，“找到你的时候，你一个人昏倒在树林里。后来发现龙漪她们也都不见了，安寻已经派人出去找了。”
我睁大眼睛使劲盯着凤西楚，生怕从他的口中听到什么噩耗，“我睡了几日？”凤西楚揽过我颤抖的身体，“三日。”想到龙漪很有可能和夏瑶一起，死在河里，我几乎崩溃。
眼前一阵晕眩，我无力地靠在凤西楚的肩头，眼泪不断涌出，“小楚公子，我可能……杀人了。”
倏然一声巨响，两扇门应声碎裂成无数片，七零八落地凌乱一地。我吓地猛然一跳，紧紧抱住凤西楚。
安寻移着轮椅，脸色阴沉地瞪着我，“谁？你杀了谁？”他一字一顿，几乎是从齿缝挤出来的。
我一边哭一边摇头，含糊道，“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安寻的脸色愈发难看，苍白的脸上透着青色，“你最好告诉我，你杀了谁。”凤西楚护在我身前，冷声皱眉道，“你这样会吓着她。”回过身，他拍了拍我的背，柔声道，“暮色，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却发现自己几乎说不清楚，“我跟着夏瑶和龙漪来到河边，夏瑶要杀龙漪，我冲过去帮忙，然后夏瑶就被我推到了河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攥紧凤西楚的袖子，哭着不住摇头。
凤西楚把我搂在怀里，一个劲地安慰没事了。
在听到夏瑶落水的时候，安寻的脸奇迹般地恢复了正常，“那龙漪呢？”他幻莫测的表情，让我有一刻钟的怔忪，不明白他的意思。擦了擦眼泪，我难过地继续道，“后来……龙漪就跳下河去救夏瑶了。”
安寻猛地弯下腰，数下便咳出了血，脸色紫红的吓人，“你是说，龙漪跟着跳了下去，至今……都未回来？”虽然不想相信这件事情，我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安寻仰头靠到轮椅上，阖上眼，眉宇悲凉，“......她，或许死了。”
凤西楚嗤笑出声，讥讽道，“你终于肯承认，你的心里还有她？”
安寻没有睁眼，自嘲一笑，“你说的对，我从来不是个怕死的人，我之所以放弃杀楼钰，确实是因为龙漪用命要挟我，可笑么？”
凤西楚沉默不语，神色阴郁。
安寻神色痛苦地捂住胸口，汗水滴滴流入鬓角，他扯着唇角惨然道，“我自己都不能相信，我到现在还爱着她……恨不得她死，却又怕她死。”咳嗽了一会，他枯瘦的手指扳着轮椅的把手，指甲都反着淡淡的青，“现在她死了，我的恨，还有什么用呢？”
我忽然出声，“如果她回来，你会对她好么？”
安寻空泛的眼睛看向我，语气是那样的失魂落魄，“她不会回来了。”
说不上为什么，我总觉得龙漪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毕竟曾是罗刹阁的第一杀手。
我现在只盼着龙漪赶快安全的回来，然后和安寻敞开心扉，我等不及要看他们互诉衷肠然后深情相拥的幸福表情。
当天夜里，就传来安寻病重的消息，说是已经昏迷了。
而几日后，龙漪顶着一身破烂不堪的血衣，趔趄地回来时，听到的就是这个消息。
她也带给我一个消息，那就是夏瑶死了。
我心底最后一丝侥幸烧成灰烬。这是我第一次杀人，虽然是失手，可夏瑶确实因我而死。
我告诉了龙漪，安寻之前所有的话。龙漪开始是不信的，直到我逼迫凤西楚指天发誓，她的脸上才第一次浮起了红晕，那一刻，我觉得她脸上的疤痕都仿若秀色。
我抱了抱龙漪，愉悦道，“终于雨过天晴了，龙漪，等安寻醒过来，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龙漪冲我一笑，明艳不可方物，接着狠狠地点了点头。
凤西楚始终一脸沉重地立在一边，我摇了摇他的手臂，他才恍惚地看了我一眼，转头看向龙漪，“我觉得，有几件事应该让你知道。”
我和龙漪同时看向他，凤西楚似乎思索着如何开口，“安寻这次，大概是醒不过来了。”
龙漪猛地一晃，抓着我的手，几乎站不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凤西楚叹了口气，“这次情绪受刺，安寻的寒毒已经进了心脉，我不知道他还能撑几日。除非……”龙漪扑倒在地，拽着凤西楚的衣摆，“除非什么？安寻他还有救是不是？”
凤西楚讷讷颔首，“苗疆有一种巫术，用心爱之人的心尖血，饲养蛊虫，植入体内可吸嗜寒毒，蛊虫如果养的好，多活十年不成问题。这种虫，我恰好有一只。”我怒不可遏地横视凤西楚，他这明显在给龙漪下圈套。
龙漪惊喜地笑道，“所以，用我心尖的血，就可以救安寻？”看得出来她是从心底发出的喜悦，所以凤西楚很不理解，为什么明知道是死路，她还是会笑的那么开心。
我深知龙漪的傻，叉腰对着凤西楚，怒目切齿道，“呸，这是哪门子的巫术，以命换命，算什么救人。”说完我拉起龙漪，谆谆善诱道，“天下之大，我们总能找到其他办法。”
“目前，这是我唯一知道的法子。”凤西楚的话，无疑给龙漪的命拷上了死亡的枷锁。
我猛然回头，厉声道，“不可以，我不同意。”
龙漪捏了捏我的手，轻声道，“暮色，如果今天躺在这里的是凤公子，你会怎么做？”
我会怎么做？我会痛的恨不得陪他一起死。我无从反驳，只是瞪了凤西楚一眼以泄愤。
龙漪低声平静地问道，“凤公子，我想知道，取了心尖血，我还有机会活么？”
凤西楚无视我的眼神，沉吟道，“如果我师父在，治疗及时，应该还有一成机会。”
龙漪抿了抿唇，“我愿意，只要能救安寻。”
凤西楚有些犹豫的开口，“我希望你想清楚，因为这种巫术，风险很大，我只有五成的把握能治好安寻。”
我一把拉住凤西楚，忿忿道，“即使龙漪死了，安寻也不一定活过来。那还治什么治啊。”忽然想到龙漪第一次求他时，他的拒绝，我又道，“为什么龙漪之前问你的时候，你说从来没有听过以血解毒的方法。”
凤西楚解救下自己的袖子，把手塞在我的手心任我拧着，“那时，我并不能确定安寻心里有龙漪。”转首看向龙漪，“我希望你能去看看安寻，和他说说话，如果他有了求生欲，机会会大一些。”我知道，这是凤西楚在给龙漪机会，很可能是留下遗言的机会。
龙漪一个人在房间关了三个时辰，才开门走了出来。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化妆，精致的脸上带着惑世的魅色，琼姿花容，金瓒玉珥，顾盼浅笑时，风流尤甚。她的身上，穿着一袭嫁衣，看上去有些年头，但是保存地极好。
她在安寻的门口停顿了一下，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推开门。
我默默地跟了上去，安寻的房间很暖，他安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一丝生气。
龙漪跪坐在安寻床边的地毯上，她弯唇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十指交握，把脸慢慢地贴在安寻的手背上。
画船听雨声，遥顾凝烟迹，陌上玉马风流驻，谁家少年郎？
当年，你不住的追问我的身世时，我常常在想，这个聒噪的，漂亮的像个画中之人的男子，真的是传说中狠辣残暴的天诛教教主么。
安寻，八岁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呢？
在八岁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阳光，安寻，你知道那种感觉么，每一刻不能让自己沉睡，因为一旦合眼，你就永远都不可能醒来。入眼永远是一片漆黑，你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浸满浓郁的血腥味，唯一能触及到的东西，就是死在你手中的腐尸。
后来离开你，我曾无数次的想过，如果在八岁那年就死掉，该多好。
九岁，我第一次出了密室，那时候的我，是个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的怪物。那是他唯一一次对我笑，他说，漪儿，你会是我最锋利的武器。
于是，楼家六小姐楼漪重病不治，殁了，而罗刹阁有了最小的杀手，龙漪。
十五岁，我接到灭陈氏满门的任务。你后来问我，我爱的是不是陈家少爷，我想了很久，他为护我放弃了逃生的机会，可我一刀捅入他的心口时，一丝悸动都没有，安寻，我不爱他。
十八岁的时候，楼钰的野心已经窥向了天诛教。我知道你生性多疑，所以我服药散去功力，药效只能保持一个月，一个月，我必须取了你的性命。
这是一场，九死一生的赌博。
我装作受伤的样子，在浅邙山下等你，我没有想到你会答应带我回教，那样轻易，我其实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你后来告诉我，我那一刻的模样，像极了开在西域的格桑花，看上去弱不禁风，却无畏风雨。
你肯定不知道，我后来一个人偷偷跑到了西域，从当地人的口中才得知，那个普通的遍地都是的小花，代表的喻意是幸福，它还有个动人的花语，怜取眼前人。
之后的一个月，是我这辈子渡过的最美好的时光。只是对不起，我当时每天只想着寻找机会完成任务，忽略了你眼里的爱和痛。
那场赌博，我赢得太过轻易，我知道你有意让我得手。
后来回到罗刹阁，我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想你。每一晚我都会梦到你倒下的一瞬，你问我，你死了，我会痛么。
当时我无法告诉你，后来可以告诉你的时候，已经再也没有机会。
安寻，我很痛，痛不欲生。
所以，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我唯一的念想就是能再看看你，哪怕是远远地一眼。
我主动请命来到天诛教的时候，楼钰说我疯了，我是疯了，在爱上你的时候，我就疯了。
我想过你会恨我，我以为我努力地对你好，总有一天你会再对我笑一次。可是，似乎每一次我都在惹你生气，安寻，我是不是太笨了。
你一直说，想看我穿嫁衣的样子，安寻，你看，好看么。你肯定不相信，那时我回到罗刹阁的第一件事，就是准备这件嫁衣。
安寻，起来吧，我发誓再也不气你了。我们去西域好不好，你陪我再去看看格桑花。
怜取眼前人，这一次我会勇敢地告诉你，我爱你。
龙漪俯身在安寻的唇上印上深深一吻，“如果你死了，我会去陪你。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你好好的活着。”
如果你死了，我会去陪你。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你好好的活着。这是我听过最动人，也最残忍的情话。
白色的地毯上，渐渐的开满零星的殷红，似雪幕下怒放的梅花，夺目而妖冶。这些绯红，越聚越多，似锦繁华，幻化成漫天的桃色，婉转嫣然，凄艳如歌。
龙漪握着探入胸口的匕首，笑得满足而安详。
之后的几天，凤西楚都没有出过安寻的房门，灯昼夜亮着。
凤西楚的师父，天玉老人，是个行动风风火火，鹤发童颜的白胡子老头，可惜我只见了他一眼，还未来得及作自我介绍，比如，我是你徒弟的媳妇，他来的当天就带着昏迷的龙漪离开了。
安寻醒来后，一直没有再提到龙漪，只是在我们离开天诛教的那天，我听到彻夜的琴声自他的房间传出，凄幽清婉，织出烟雨的江南，黑白的影响穿过梦境，韶华流年，不曾忆起的片段，刻上淡淡地香气，自此念念不忘。
凤西楚说，安寻弹的是九霄，当时被龙漪仔细粘好的那把琴。
一个低头的沉默，成就一场爱情的颠沛流离，一个拥抱的温暖，定格一刻光阴的岁月迁徙。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落絮钗头(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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