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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露华西去(7) ...

  •   我和林昭昭同时“啊”了一声,我猜她是被吓的,而我,则是惊叹于凤西楚对我的定位,他曾说我雌雄皆宜,如今裴子卿对我深情款款的一唤,更加证明,他诚不欺我!

      我正尴尬着要不要应一声,身后便响起一声,“子卿。”

      我回头,不时何时进来的凤西楚正倚着门框,神色慵懒的看着我,而他的身边,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智能大师,裴宁。

      很显然,刚才回话的是他。可是,裴子卿却叫他……哥?!裴子卿是裴宁的妹妹?那,那他们岂不是□□!

      裴子卿忽然委屈的哭了起来,嘤嘤低泣,像迷路很久的孩子忽然找到了回家的路,满腔的情绪无从发泄,只能顺着眼泪全部流出。

      裴宁上前,轻轻的揽住她,“子卿不哭,我在这。”裴子卿抖动着双肩,手紧紧攥着裴宁的法衣。

      哭够了,她的脸上有着平复的释然,“今日你们都来了,这些年折磨了我多年的秘密,也终于可以说出来了。”

      她说,所有落入烟花之地的女子,在对寻找意中人的时候,都有着一颗卑微且易感动的心,所以锦衣玉面,一掷千金,便成就了她作为一个女人所有的骄傲和满足。

      只是,她先失了心,才得了哥哥。

      那夜狂风乍起,裴宁一身落魄的来见她,他说,飞鸾,你本应该叫做子卿,裴子卿,你是裴家的女儿,是我唯一的亲妹妹,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受苦了。他又说,子卿,父亲刚才离世了。我在他床前发誓,要一辈子尽最大的努力照顾你,父亲临死的时候一直在念着你的名字,子卿,父亲他没有见过你,他……死不瞑目啊。

      她记得他的声音支离破碎的,刺的她的心跟着支离破碎,一同破碎的还有她的梦,她的爱情。他的手臂紧紧的勒着她,她不敢呼吸,她以为,她应该在那时死去,如同那个满怀愧疚,却无缘见一面的“父亲”。

      后来裴宁一病不起,在百花楼住了数月,病好后,便为她赎了身,带她离开万州。那两年他们过的清苦,可是她一辈子都没有像那时一样幸福过。后来,他为她找了一户很好的人家,他说女孩子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不能一辈子赖在哥哥身边。

      她问他,如果她嫁人了,他会不会开心。他笑着说当然,于是她说好,她愿意嫁。她其实并不想嫁人,可是他让他嫁,她便嫁,就像他让她死,她也会义无反顾。

      她说,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呢。更何况,她在很久以前就没有了人性的善良,只是她不敢让他知道,不敢让他知道她的狠,她的毒,她怕他失望。

      所以后来裴宁去了苏府,她便让自己怀上了孩子,更陷害夫家家破人亡,自己落个克夫的骂名,这样她就可以随他一起离去。她算的很准,她怀着第二胎的三个月时,他从淮南赶了回来。他抱着她的儿子,笑着说,裴家终于有后了,父亲在天之灵肯定会安息的,他说,没有了丈夫不要紧,他会照顾她和孩子。那时她哭的惊天动地,她觉得只要能在他的身边,一切都是值得的。

      后来到了苏家,她知道裴宁没有来得及说她的身份,她说她想见见未来的嫂嫂,而她的身份,她自己告诉苏黎。

      她哭的凄婉,手刻意放在隆起的肚子上,她知道,聪慧如苏黎,不可能不明白她故意歪曲的意思,她说她只想陪在裴宁身边,不求名份,或许,这是她在苏黎面前唯一说的真话,她也知道,傲然如苏黎,是不屑和裴宁对峙的。

      聪明的人都有着通病,比如自以为是,比如喜欢用自己的心思揣测别人,然后替对方作出决定。

      苏黎是,裴宁也是。

      他们都很聪明,同样骄傲,也同样的自负。他们不屑于解释,更不屑示弱。

      所以,后来一切都发展的很顺利,顺利到裴子卿觉得生活像个莫大的讽刺。

      她假借苏黎兄长的手,除了自己腹中的胎儿。她知道裴宁肯定会生气地找苏黎置问,也知道无辜而孤傲的苏黎定然不会解释。她知道,他们爱的越深,误解越多,恨意就会越烈。

      她出言离间,让苏家误会裴宁,这样,他们就会出手阻止二人的婚事。果然,苏黎的哥哥设计让裴宁误以为苏黎有另外的心上人,大婚那夜,苏黎一把火烧了婚房,让裴宁本来动摇顷刻崩塌,他转身离开,决意成全她。

      那场火断了裴宁的念,死了苏黎的心。

      只是,即使万念俱灰如苏黎,仍然想要嫁给裴宁。

      于是第二次的婚礼,她点了一把火,面对苏黎的置问,裴宁纵使心有不甘,还是想要让苏黎幸福,他以为她是被家人强迫,所以他担下了纵火的罪名,对她说,你走吧。那天,苏黎哭花了妆容,凋零一地,她说,裴宁,我恨你。苏黎走后,裴宁对着漫天火光忽然哭了,他只说了一句话,苏黎,我爱你。这句话苏黎没有听到,可是裴子卿听到了,她一直站在身后,陪着他流泪。

      第三次,她不在,只知道婚礼那天苏黎根本没有出现,第二日便传出苏黎出家的消息。后来的好几日,裴宁不吃不睡,只知道喝酒,身上大红的喜服一直都没有换下来,揉作一团,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裴宁那样狼狈过,她抱着他哭,而他空洞的目光只看着一片灰烬的婚房,他说,子卿,黎儿走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他说,她走的时候,不肯看他一眼。他说,即使她不爱我,怨着也是好的,可是,她却走了。

      室内一片安静,裴宁如同入定一般立在床前,裴子卿已经哭的昏了过去,嘴里喃喃道,苏黎,对不起,对不起。

      凤西楚上前拍了拍裴宁,“当年的事情你现在都知道了吧。后来,她自己流产的事情败露后,你一气之下上了少林寺。而她也在那个冬天死了小南,孩子走的时候很安静,可是,她却疯了,后来一病不起,就成了今天这副模样。她做错了很多,但是,也是个可怜之人,她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好好陪陪她吧。毕竟你们是亲人。”

      凤西楚看向正在唤着裴子卿的林昭昭,“林姑娘,随我去拿药吧。”

      凤西楚和林昭昭出去后,室内更加安静。我待着有些压抑,思索着我也出去好了。走到门口,看到了同样僵立的慧青师太,苏黎。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但显然,那些话,她都听到了。

      我急忙扯下脸上的面皮,毕竟假扮别人,不是一件多光彩的事情。裴宁闻声回头,看到我的脸忽然愣住,“你……你可是……凤……他……”我扑哧一声笑了,虽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我知道他肯定惊异于我额头的菱花图案,因为他不是第一个这样反应的人了,我指了指眉心,“这是胎记,生来就有了。”

      裴宁似乎想起了什么,“请问姑娘是?”

      我潇洒抱拳,道,“沈暮色,我爹沈无风。”

      裴宁皱着眉,眼神怪异,疑惑道,“轩辕庄主沈无风?真是……奇怪……”

      我指了指门口的苏黎,裴宁纠结的表情立刻僵住,半响,轻声道,“……你来了。”苏黎的眉眼低垂着,看不清神色,发白的唇紧紧抿着。

      我识相的走出门,顺手把门关上。

      摸了摸眉间的菱花痣,无奈的想起,小时候爹不让我出门,多因为我这象征性的标志。后来绍音总会送我很多面皮,说这样外出就不怕了。想到绍音,心里忽然一暖,刚才有些抑郁的情绪也消了大半,从怀里掏出面皮,又戴回脸上。

      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半夜被满院的哭声惊喜,我披了外衣走出去,碰上了迎面而来的凤西楚,他淡淡道,“裴子卿去了。”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纵一世流芳,不敌生死茫茫。

      凤西楚帮我拢紧外衫,“你回屋吧,外堂忙成一片,你去了只能添乱。”

      我切了一声,抱起毛球转身就走。偷偷的回头,发现凤西楚正看着裴子卿厢房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日,没有同任何人告别,凤西楚便带着我走了。

      坐在酒楼里,我吃着菜,好奇问道,“苏黎怎么找到这里的?”

      凤西楚喝着茶,一顿,随后道,“我不是让你给过她一张纸条么,上面的地址就是这里。”

      我想,若是,裴宁在飞鸾未动心之时,先告诉她他的身份,那么后来会不会就没有那么多的遗憾。苏黎和裴宁会成就一段佳话,而飞鸾,也许会遇到一个值得她倾心的男子。

      心满意足的啄了口茶,我唏嘘道,“如果裴子卿没有那么多的执念,就不会造成这么多的悲剧了。”

      凤西楚嗤笑出声,“裴宁和苏黎的悲剧是自己酿成的,和任何人无关。”

      我噤声,很赞同凤西楚的话,如果他们真的相信对方,相信自己,那么即使再多的磨难也不会阻碍他们的幸福。而这样的两个人,注定是要悲剧的,至少,他们也将走在朝向悲剧的路上。

      百无聊赖地顺了顺毛球雪白的毛,我不死心的问,“你说,裴宁和苏黎还会不会在一起?”我承认,也许是受了奶娘的影响,潜意识里,总觉得所有的爱情故事都应该有美好的结局,即使历经艰难。

      凤西楚倚着红木椅,扇风一转,抵在下巴上,另一只手伸出白皙纤长的食指,微微一勾,毛球立刻像打了鸡血似的飞跃到他的腿上,舌头谄媚的舔了一下那如玉的指尖,然后滚成雪团状,乖巧的卧在他的腿上。

      凤西楚垂首逗着毛球,始终没有看我,半响,幽幽道,“头发没了可以长出来,可是爱情死了……在不在一起,重要么?”

      我想了想,摇头。

      瞪了一眼吃里扒外的毛球,我趴在桌子上,侧首枕着手臂,“对了,你为什么要帮裴子卿?”

      凤西楚看着我,答非所问道,“你知道萧若素么?”

      我点点头,天朝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我怎么会没有听过呢。

      重焰城城主萧若素,七尺白练名动江湖,但与天朝大将军暮天阔一见钟情后,放弃城主之位,只身追随至京城,从此相夫教子,深居闺中。听闻那几年,千万江湖侠士扼腕痛惜,而暮将军十里红妆迎娶萧美人,并立誓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揉碎了无数侯门千金的心。情深不寿,成就了天朝一段旷世佳缘。

      十年前浅芒山一役,暮大将军和箫美人双双殉国,其伉俪情深,红衣银甲,堪称绝唱。

      那年正好是我大病初愈,闲来无聊时,奶娘会给我讲这件事。她当时搂我在怀,说,红颜薄命,我们小姐以后万万不能找个戎马一生的人,那样的人,敬得,爱不得。我至今都记得奶娘说这话时眼中的凉意。

      我万分不解,“这和你帮裴子卿有什么关系?”

      他的指尖点在青瓷杯沿上,缓缓地画着圈,“世人都道裴宁‘赔万金’,却不知他几乎所有的钱都用在收藏名家珍画。我不久前得知,暮将军当年为爱妻作的唯一一幅画,当年辗转到了他的手上。作为赌注,他把画输给了我。但我不想欠他的人情,所以,帮他打开这个心结。”

      闻言,我睁大眼睛好奇道,“小楚公子,你为什么想要萧美人的画像?”

      他斜睨着凤眼,轻笑一声,“秘密。”

      我的好奇心顿时被勾的更重,“你放心,我是不会泄密的。大不了,你可以把我当作路人嘛。”

      唇边的笑意愈发深邃,他道,“你认为,我会把我的秘密,和路人分享?”

      我撇撇嘴,满心不甘,“要不,当作物品也行,比如……”我环顾四周,眼睛落在他的手上,“比如你手里的酒杯。”

      他笑的勾人,将酒杯移至唇边,粉舌微伸,掠过酒杯边沿,将杯中的酒悉数含入口中,然后下咽,那动作优雅而缓慢,慢到我可以清楚的看到喉结的滚动,慢到我完全可以想像美酒是以怎样旖旎的姿态落入他的腹中。

      他抬首,眸光婉转,语气撩人道,“你确定……要让我将你当作酒杯?“

      我倏然睁大眼,“呃……不,不太确定。”

      他轻声嗯了一下,笑了笑,不再作声。

      我仔细的瞧了瞧,谈及萧若素的时候,那眉宇间不像是爱慕的神色,所以,他言语的掩饰,我理解为当世第一美人对前任第一美人的心心相惜。

      我想到此行的初衷,觉得哪里不对劲,“那肚兜的赌注,真的是裴宁说的?”

      凤西楚摇头,颇为无辜,“他们都是太骄傲的人,这么多年,缺个借口。你不觉得肚兜是很好的选择么?裴宁可以睹物思人,苏黎也能低调行事。”

      我嘴角抽搐,这些分明都是借口,不过是为了满足他的恶趣味。

      想了想,我又不免皱眉,“那,你是真的打算让我去偷慧青师太的肚兜的啊?”

      凤西楚浅笑颔首,很是欣慰我终于参透禅机。

      我很忧郁,这厮,太狠了,挖好了坑等着我跳,还用一大堆冠冕堂皇的借口,让我自己把自己埋了。

      掏出久违的小本子,字字血泪。暮色手札第五页,美人者,阴狠异常也,盖蛇蝎毒虫不能与之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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