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劫狱 ...
-
吕璋在一扇厚重的铁栅栏前停住了脚步：“我们到了。”
牢门打开的刺耳声音在通道里回响，吕璋提灯照向室内，鼠蚁们见到光四处逃窜，待三人踏入这方狭小的天地，温闲许都没有见到囚犯的身影。
吕璋朝暗处大喝道：“醒醒，大人有话问你！”
角落里的一团东西微微一动，传来一个沙哑的女声：“见我？我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见的？”
温闲许这才看清角落里坐了一个把头埋入膝窝中的人，她蜷缩在黑暗里，像深扎地底的老树根。她瘦极了，宽大的囚服挂在她嶙峋的骨架上，像小孩穿大人衣服似的。
绕指柔将头从臂弯里抬起来，望见了万连碧：“是你啊……当年擒住我的大人，我还以为你早就不在了，没想到竟然还活着？”
万连碧：“这话该由我来说，能在诏狱中活过十年的人可不多。”
绕指柔笑了一下，辨不出悲喜：“我能活到今天……还得托您身边这位大人的福。”
万连碧询问的目光移向吕璋，吕璋解释道：“薛懿今年不过是运气好，撞上个千面修罗，也值得这般张扬？十年前您就和韦大人一起抓获了煎寿阁的绕指柔，那才是真功劳！只是还没来得及审理，就出了魏夫人下蛊杀害灵徽皇后、韦大人撤职、您痴傻等一系列事情，审理也一直耽搁了下来……”
吕璋的目光逐渐坚毅：“不然，我们早就把煎寿阁一网打尽了！”
温闲许瑟缩了一下：锦衣卫与煎寿阁果然积怨已久，一定不能让他们知道她要找的人就是千面修罗！
万连碧瞪了他一眼：“胡闹，难道我不回来，人就不审了？”
吕璋不甘示弱道：“这是您的大功，怎么能算到姓薛的头上？幸好薛懿刚来时根基不稳，忙着换人，没有把狱中的犯人彻查一道，您和韦大人抓住绕指柔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又有我暗中周旋，才活到了现在。”
还可以这样？温闲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诏狱的管理是好还是不好了。
绕指柔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转了几个来回，最终落在了温闲许身上：“哟，还有张新面孔，锦衣卫如今也收长得像小姑娘模样的绣花枕头了？”
吕璋凶巴巴道：“不该管的事情少管！”
绕指柔也不恼：“各位找我有何贵干？如果是关于煎寿阁的事情，我还是无可奉告。”
万连碧开门见山道：“我有朋友中了蛊，你能解蛊吗？”
绕指柔说：“大人别拿我寻开心了，奴家已经十年没碰蛊了，哪有能力为大人效劳？”
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她眼珠一转，桀桀怪笑两声：“况且经过了灵徽皇后中蛊案不是把苗人都杀光了吗？哪来的蛊？”
吕璋被绕指柔不恭敬的态度气得吹胡子瞪眼：“大人问你话，答话便是！”
万连碧说：“现在又有蛊了。”
绕指柔说：“十年前屠戮苗人的时候，想过会有今天吗？而且如果我帮了你，我能有什么好处？能放我出去吗？”
万连碧毫不犹豫地说：“可以。”
吕璋瞳孔地震：“啊？”
他可没有答应啊！这可是万大人的功绩啊，如果轻飘飘地就放她走了，他何苦费尽心思守到现在？
可对上前指挥同知疑惑的目光，吕璋只得僵硬地点点头：“呃……好吧。”
看来十年前的变故中，万大人果然变傻了，甚至可能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可傻了的万大人也是万大人，他既然决定要效忠于他，就不该忤逆他的决定。
绕指柔显然也没料到万连碧会答应，她愣了一下，又恢复了笑意盈盈的样子：“不过，我的蛊虫们已经都被大人们杀死了，如何去与外面的蛊师拼？横竖都是死，何必再挪地方？
“非常遗憾，我恐怕是帮不上诸位大人了。”
绕指柔解不了冬青身上的蛊，唯一的希望破灭，温闲许心中充满了沮丧之情。
以至于她没有及时察觉雪寻不安分的动作，直到雪寻的从温闲许的衣袖中冒出了一个蛇头，温闲许才反应过来，想要将它的脑袋盖住。
手掌落在小臂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在寂静无声的诏狱里格外明显。
狱中其他三人的目光齐齐转向她。
温闲许尴尬地笑道：“呃……有蚊子。”
吕璋疑惑地望了望四周，嘀咕道：“这里温度低得很，也会有蚊子？刚才带进来的吗？”
温闲许却没空管这些——她的手没有碰到雪寻，雪寻不见了。
温闲许紧张地左顾右盼，明明雪寻雪白的身子应该很好找才是，结果哪里都找不到。
连吕璋都看出了她的异样，关心地询问道：“姑娘可丢了什么东西？”
温闲许勉强笑笑：“只是一个小物品而已，不碍事。”
总不能说她丢了一条蛇吧。
吕璋松了一口气，至少万大人的功绩保住了：“好，既然她不肯走，我们就先走吧，马上要到换班的时间了，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谁知，刚刚一直不肯松口的绕指柔竟然叫住了他们：“慢着，我的蛊虫虽然没有了，对蛊的了解总比你们多，我刚才想通了，能见见外面的太阳也是极好的。”
万连碧忍不住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转性了。
吕璋一心想着如何安全出去，没空管她：“要走就走呗……什么？”
他心想：完了，当锦衣卫二十年来，他竟然要帮助犯人逃狱了，他的饭碗还能保住吗？
不过万大人肯定有他的道理……
结果半天也不见绕指柔跟上来。吕璋问：“说好要走，怎么，又反悔了？”
绕指柔说：“大人之前挑断了我的脚筋，难道忘了么？”
“……”
万连碧尝试将绕指柔扶起来，没想到绕指柔一指抵住了他的胸膛，竟阻止了他的靠近：“让他扶着我走。”
绕指柔手指的方向，正是温闲许。
温闲许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她搀扶着一个成年人的身躯，却觉得轻飘飘的，好像囚服下面是一具枯骨。
唉，看来一时半会找不到雪寻了。
正当温闲许灰心丧气之时，却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在绕指柔身上一闪而过。
温闲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雪寻怎么跑到绕指柔身上去了！
雪寻闻到了温闲许的气味，顺着两人相连的地方跑到了温闲许身上。
绕指柔显然也察觉到了，她饶有兴趣地盯着温闲许：“他们两个我已经见过了，你倒是个新面孔，我一见到心生亲切，你叫什么名字？”
温闲许也偏头打量着她，绕指柔的面容从凌乱的头发中散落出来。她的脸也瘦极了，高挺的鼻梁，颧骨深深凹陷下去，异域特征更加明显，深邃的眼窝中，两只眼睛像漩涡一样吸进去。
温闲许生怕她把雪寻的事情说出来，警惕地盯着她：“前辈，我叫无虞。”
“声音也和小姑娘似的。”绕指柔笑了两声，“前辈？我都多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称呼了。作为前辈，自然是要给晚辈一件见面礼的，不过我现在身上什么也没有……”
绕指柔歪歪脑袋：“有了，不如我回答你一个问题如何？”
或许是因为绕指柔没有说出雪寻的事情，温闲许对她多了几分信赖。万连碧和吕璋已经与他们走出了一段距离，应当不会听见他们说话，温闲许问道：“前辈，你也是煎寿阁的杀手，你知不知道，薛懿前一阵抓的‘千面修罗’关押在何处……”
“你认识蒋渝？你是他什么人？”
只有组织内的人才知道名字，绕指柔果然认识她师父！温闲许激动的神情再也藏不住，刚要回答，突然撞到了吕璋的后背。
“不好，快躲起来！”吕璋神色慌张，带着几人躲在了阴影下。
不远处，一个锦衣卫打扮的人正在接近，他人高马大、手长脚长，却没有打灯笼，像一道幽魂游荡在走廊中。
“嗒、嗒、嗒。”锦衣卫的靴子碾过地上的碎石，发出清晰的声响。
与之前遇见同僚时的神色自若不同，此人的出现显然在他的意料之外。“可恶！巡逻恶鬼道的人应当被我支走了才是，这里为什么会有人？”
吕璋把灯笼灭了，又嘱咐温闲许几人：“嘘，不要说话。”
寂静无声，绕指柔大半个身子还压在温闲许的身上，她对着温闲许的耳畔轻轻说话，令温闲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更令她寒毛倒竖的是她话中的内容。
“你要找的人，不就在你眼前吗？”
温闲许猛地抬头，果然望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穿着锦衣卫服装的人，正是他的师父蒋渝！
不过他的目光空洞，只有对上温闲许的眼睛时，忽然像一颗石子击中水面，泛起了涟漪。
喜悦冲昏了温闲许的头脑，令她来不及琢磨出其中的不对劲来，比如师父为什么会穿着锦衣卫的衣服？为什么晚上大摇大摆地走在诏狱的过道里？望着她的眼神为什么如此奇怪？
“别怕，他……”她刚想对吕璋说他不会伤害他们的，就见吕璋的瞳孔一缩，紧接着万连碧突然冲到了他身前。
师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一柄刀已经落到了她的头顶上方！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劫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