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季苒

3、第二章 赏心乐事谁家院

　　姚小姐的丧礼定在三天后,同姚老爷一齐下葬。
　　寻到尸骨的那天,整个姚府哭作一团,姚老爷勉强还能稳住身子, 吩咐下人到各府上去报丧,姚夫人只看了一眼女儿的尸骨,还未开口便昏了过去,好不容易转醒过来,却抽噎着,连句话也都说不完整。
　　从乔府回来的下人小心翼翼地把乔慕远的话告诉姚老爷

　　还算是伶俐, 避重就轻把乔公子的意思转达了,只说是公子宽慰姚家, 而那般绝情的话便含糊过去
　　只是姚老爷何其精明,乔慕远话里的意思也明白了七八分
　　终是再撑不住了,瘫坐下去,一口气血涌上来,悉数落在汉白玉的地上,触目惊心......
　　雪下得愈发猖狂,死命压住姚府院里苍翠的竹子,曳下一院的竹影珊珊
　　地上的血迹黯了去....

　　等到大夫匆匆赶来,却已回天乏术.......

　　姚家老爷的死讯传得很快,不到两天, 便已是全城皆知了,乔慕远知道的不算最早,也不算最晚

　　那天乔慕远专程去了趟姚府,当车停在姚府门前时 ,他微微一怔,往日的气派无处可寻 ,若不是门匾上依旧苍劲的“姚府”二字, 断是不会有人想到这就是曾经风光无限的姚家
　　乔慕远目光渺远 ,露出一丝迷惘 ,旋即又恢复了惯常的神色,抻抻衣袖,才缓步走进姚府
　　“可是凋敝得连个看门的都没有了”

　　进了府,下人们都是神色匆匆,不断有人拎着箱子,见到乔慕远 , 便把头一低,极是不自在地快步离开
　　乔慕远冷眼看着他们,只是寻了个恭顺的丫鬟,问起姚夫人的住处
　　小丫鬟只十七八岁的光景 ,脸蛋整齐,低眉顺眼的模样,还未说话 ,眼泪便先落下来, 断断续续才说出一句话 :“乔当 ,当家...您,您终于...来了,您快去看看夫人吧,她,她...”
　　“好了,不要哭了，我不知道你们夫人现居何处,你领路罢 ” 乔慕远不急不徐打断了丫鬟的话
　　小丫鬟点点头 ,一敛眉,诚惶诚恐走在乔慕远前面,穿过重重回廊
　　乔慕远一边走一边环顾死气沉沉的姚府
　　环堵萧然,朱红漆剥落的横梁露出斑斑驳驳朽烂的腐木,偌大的乔府似是一夜间老去了般,院子里执拗地立这几缕残红,可看不见春意, 反而徒添了三分萧杀
　　“还没有到 ? ”
　　“快了,快了,乔当家 ” 小丫鬟一边鞠着躬 ,一边唯唯喏喏应着
　　又穿过了几道回廊,终于在一处破败的偏厅停下
　　“是这里 ? ” 乔慕远打量这里,露出惊异的神色
　　“乔当家, 夫人, 夫人也是没有办法啊 ,老爷一去,整个府上都乱了,好多人抢了东西就跑, 夫人再厉害却也都管不住了,气坏了身子,只有移到了这里来住 ,虽然破烂了些,但好歹清静,也不会看到那些白眼狼 ” 小丫鬟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不住磕头 “乔当家,求您,求您救救夫人,救救姚家吧,求您了....”
　　“好了,你起来罢,快去给夫人通报一声 ” 乔慕远看着丫鬟跌跌撞撞的背影 ,好像想起什么,又问了一句 “你叫什么名子 ? ”
　　“回乔当家,我叫采苓 ”

　　一盏茶的时间,姚夫人大概是整顿好了,采苓毕恭毕敬地把乔慕远请进房
　　姚夫人倚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再没了以往容光焕发的模样,乔慕远站在床边,等着姚夫人开口
　　有些许阳光从雕花的窗框中透了进来,尘埃在那片光里翻覆,时间仿佛静止了
　　良久,姚夫人有气无力道 :“慕远 ,我知道你恨我们,可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 ” 她恨恨看着乔慕远 ,身子发抖
　　又过了半晌,乔慕远才悠悠说出句话
　　“姑妈,您这说的是什么话 , ” 他笑了笑,却并不去看姚夫人,转向别处,眼里是看不透的浩淼烟波, “我若是恨你们...... ”
　　他顿了顿, 放低声音
　　“我又怎会让他们父女就这样痛痛快快死了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