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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信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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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这看似简单的问候却给予裴明远不小的震撼。
他有些惊慌失措了。
宋寒梓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神中略有玩味,似乎很好奇裴明远接下来的反应与答复。
裴明远只觉脸颊发热,呼吸有些错乱,不过他很快便冷静下来,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您好,宋医生。”
宋寒梓似乎对他的回复并不满意,他反手将门关上,朝裴明远走近了些。
“‘宋医生’吗…叫的真生疏,我更喜欢你叫我‘寒梓’”充满侵略性的语气中掺杂着一丝丝暧昧。
即便如此,裴明远还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压迫感,只因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随着故人面庞再现而变得清晰,回忆里那场漂泊大雨也越发冰冷刺骨,心口的位置在隐隐作痛,疼的他喘不过气来。
裴明远下意识得后退。男人眼中添了一份“不悦”。
“你是……寒梓?是你吗?寒梓。”周婉月的声音从病床那边传来,她努力的将头伸出,想要探寻声音的主人。
仅一瞬间,宋寒梓便收起刚刚“不友善”的表情,转而笑脸相迎。他礼貌又干脆地回答道:
“是我,周阿姨。好久不见!”宋寒梓从裴明远身边跨过,白衣卷起的轻风扰乱了裴明远本就复杂不安的心。
裴明远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爆炸了,他想不明白宋寒梓为什么突然“造访”,更想不通他刚刚那番话的含义,也许是积压已久的思念冲破了理智的防线,他甚至认为宋寒梓对他也有一丝“爱恋”!当然,他很快否认了这一点。
听见男人的肯定,周婉月的眼睛略见光亮:“我听这声音就觉着像!一开始还不敢确定呢,毕竟都过去十年了嘛……”宋寒梓走近周婉月的病床,眼前的女人同他印象里的模样大相径庭,岁月在她的脸上划出一道道痕迹,疾病将她本就不结实的身体变得更加脆弱。她就像风中残破的菊花,引人心生怜悯的同时,又会佩服她的坚强。
唯有她眼角流露的温柔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她的儿子裴明远也是个温柔的人,但有别于母亲的是,裴明远的温柔更多是深藏在内里的。
“阿姨,最近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比几个月前好多啦,最近都能下床走动了呢!”周婉月笑着说。
站在不远处的裴明远好久才缓过神来,他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装作不经意地插道:“妈,你就别逞强了,医生只是说暂时稳住病情,不代表你就可以行动自如,还是要听医生的话,安心躺在床上休息。”
周婉月撇撇嘴,对着宋寒梓小声抱怨:“哪有这回事?寒梓啊,我们先不说这个,你先说说你的事。阿姨好久没见你了,想知道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宋寒梓笑答:“阿姨想知道什么?”
“你爸妈跟你一起住在北京吗?”
“对,我高考完,拿到Y大的录取通知书之后,我们全家就搬到北京去了。”
“北京那里怎么样?听说那里各方面压力都挺大的,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周婉月双手握着宋寒梓的手,一脸心疼。
“没有的阿姨,我是学医的,毕业了就去医院应聘,只是实习的时候有点困难,转正以后就会好很多。”宋寒梓回复。
周婉月眨眨眼:“是吗……那就好那就好。那在北京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的女孩子啊”
一提到“女孩子”,一旁的裴明远终于坐不住了,激动的制止:“妈,你突然问这个干嘛?这是别人的隐私!”
其实裴明远并非不想知道,而是他害怕知道,他宁愿相信自己幻想出来的虚构世界,也不愿在这里安静的等待现实的到来。
宋寒梓好像很乐于回答这个问题,但看到裴明远一脸抗拒的神情,他突然想逗逗裴明远,想看他是不是真的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不感兴趣。
“啊――女朋友啊――”宋寒梓往身后那人的方向瞥了一眼,假装很大声的说:“阿姨,这个问题确实有点私密了,我可以只跟你一个人说吗?”语毕,宋寒梓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
裴明远微微一怔。
这该死的好奇心!裴明远在心中暗骂自己,但他还是没有勇气去面对现实,于是顺着宋寒梓的话继续说下去。
“那我先出去了,你们聊好了叫我。”裴明远这话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些小脾气,虽然很浅,常人很难从中听出不对劲,但是宋寒梓却很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不悦,心中暗爽。
裴明远快步走出病房,关上房门后,他轻轻依在墙上,手指轻点太阳穴。
他现在特别想知道宋寒梓到底说了什么,但知道又能怎么样呢?有或者没有都好,跟他这个“外人”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很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总是对宋寒梓抱有希望,对毫无可能的事情怀有希望,他觉得自己傻透了。
裴明远瞥了一眼身侧嵌在墙上的大玻璃窗,透过玻璃,他看见宋寒梓正俯身在周婉月耳边低语。
不久之后,宋寒梓起身,面带微笑,周婉月也是笑着点头。病房外的裴明远被一道玻璃窗隔绝了声音,他就安静的看着他们的互动,直到病房内的宋寒梓像是察觉到什么,他抬眼,看见裴明远正站在玻璃窗前,单手倚着玻璃,一脸好奇的看向自己的方向。
裴明远吓了一跳,他没想过会被宋寒梓发现,他想躲,可惜已经躲不掉了,自打他们视线交汇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逃不开了。
宋寒梓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看的裴明远脸颊发烫,心脏狂跳。俩人就这么隔着玻璃对视。
最终还是裴明远败下阵来,收回视线,红着脸低下头,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真是该死!
裴明远边走边在心里暗骂,他现在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很正常,除了脑袋。
我一直盯着他干什么?真是疯了裴明远!十年前犯的错还不够让你痛苦吗?你到底还在渴望什么?
裴明远感觉自己的大脑晕乎乎的,呼吸和脚步渐渐变得不稳,身体像是被恐惧与痛苦填满,他需要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安静的呆一会。
宋寒梓见裴明远离开,匆匆和周婉月道别,然后就追了出去。
这十年宋寒梓过的也并不是那么顺利,那场雨不仅让他明白了裴明远的心意,更让他在往后每天的夜里,一点一点的了解自己的心。
“我是喜欢裴明远的”宋寒梓第一次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他被自己吓了一跳,同时他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悔。
如果我当时能再冷静些,再多听听裴明远说的话,是不是结局就不是这样了。可惜,已经不会再有如果了。
他也不止一次的想过要去找到裴明远,但他害怕裴明远恨自己,毕竟他说了那么伤人的话。有时候他会把自己同裴明远的角色互换,以裴明远的视角去听听自己都在说些什么――昔日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如今正用着锐利的眼神凝视自己,用着陌生且冰冷的语气说着“恶心”二字,那种感觉任谁来了都不想再体会第二遍。
裴明远还爱着他吗?他其实在赌。但当他再次见到裴明远的第一眼起,他就认定了:不管眼前这个男人是否还爱他,他都要让他爱上自己。裴明远不给机会?那就自己创造机会,就死缠烂打,尽己所能的去帮助他,去为他分担。
他有信心成为裴明远的终生伴侣。
等到宋寒梓打开病房门,却发现走廊上空无一人,心里估摸着裴明远的踪迹。
也许又是一个人,偷偷地躲起来了吧。
他已经大概猜到裴明远会去哪里了。
此时的裴明远已经找到一个完美的“避难所”――楼梯间,这里有连接着外面空气的窗户,也很少有人经过,是个绝佳的场所。
他蜷在台阶上,将头埋在自己的双臂之中,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雾蒙蒙的,好像在酝酿一场大雨。楼梯间充满潮湿的气息,裴明远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呆太久,但他没有勇气回到那个病房,不敢面对宋寒梓,不敢回忆那段充满痛苦的青春碎片。
咚―咚―
两下敲击门板的声音打破这场安静。
裴明远猛地抬头,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让他心跳不止的宋寒梓。
“多大人了,还喜欢玩躲猫猫呢?”宋寒梓轻笑道。
裴明远脸颊微红,小声反驳:“没有。”
“那见到我为什么要跑?”宋寒梓顺其自然的坐到裴明远身边,“还说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裴明远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和宋寒梓关系特别要好的那几年。明明什么都没变,又感觉什么都变了。
“没有就是没有。”裴明远倔强的回复。
“好吧好吧,你说的都是。”宋寒梓微微一笑,语气更加柔和。
突如其来的温柔让裴明远感觉到了一丝不真实感,时隔多年,他还是会忍不住去接近这个随时可以让他放下防备的男人,哪怕他当年那样对他。
短暂的安静过后,裴明远最先起身,宋寒梓拉住他的衣角问:“不再多坐一会吗?”其实还有一句“我会一直陪你”,不过被他强行咽回肚子里去了,他觉得自己现在还没有资格说出这句话。毕竟曾经他也这样承诺过裴明远,但最后呢?他走了,抛弃了裴明远,就在那个下雨天。
裴明远低头看了看宋寒梓拉住他衣角的手,心里盘算着如何回复。
“啊,嗯。我得回去陪我妈了。”说完就往出口走。
宋寒梓看着裴明远即将走出去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等等!”
裴明远定在原地,静静的等待宋寒梓的下一句话。
“这周末你有空吗?可以一起吃个饭吗?”宋寒梓眼里闪着光,他希望得到裴明远肯定的答复。
裴明远的心猛地往上一提,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去跟现在的宋寒梓相处,只能使用缓兵之计。
“到时候再说吧,我不知道学校那边怎么安排。”
宋寒梓有些失落。
“好,那……要是有空,记得发消息给我。”
“嗯。”
走出楼梯间,裴明远感觉自己要虚脱了,他的心脏自从宋寒梓进入楼梯间开始就没安静过。
他邀请我去吃饭……我应该去吗?果然还是拒绝会好一点吧……
他在心里不停的揣摩刚刚的对话,当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的嘴角莫名其妙的上扬,好像在宋寒梓发出邀请的那一刻起,他的喜悦就盖过了恐惧。
该死……我在高兴什么?裴明远你别傻了,他不可能喜欢你,以前不可能,现在不可能,未来也不可能!
但总有另一个声音在对他说:如果他真的不喜欢你,干嘛要邀请你去吃饭?正常男人会邀请一个gay,而且还是喜欢自己的gay去吃饭?
裴明远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算了算了,先不管这个了,先回去看看妈妈。
病房内,周婉月正摆弄着床头的鲜花,裴明远开门进入,周婉月抱怨道:“怎么才回来,你妈妈我都等着急了。”
裴明远苦笑一声:“这不来了嘛。”
周婉月看出裴明远心情的波动,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语气稍微变的柔和:“怎么了?又跟朋友闹矛盾了?”
“没有妈,别瞎想。”裴明远不知道如何向母亲倾诉,总不能说自己喜欢宋寒梓,但宋寒梓不喜欢自己吧。
周婉月自然是不信的,但她从不追问,她相信自己的儿子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处理的很好。
裴明远看见床头的花,他不记得这里曾经有花。
“妈,这花……”
“哦,这花啊,刚刚有个人进来,自称是寒梓的助理,他说这花是寒梓从北京买的,托人送过来的呢。”
裴明远看着这花,莫名联想到自己曾经送给过宋寒梓一根狗尾巴草,但那时候的宋寒梓神经大条,没有明白这一根狗尾巴草的含义――无声的浪漫与守候。
“香味挺淡的。”裴明远说。
“淡点好,如果太浓,闻久了会头晕。”周婉月笑道,“寒梓还是那么懂事,你说你们当年怎么就突然不联系了呢……”
裴明远抿抿嘴,默不作声。
周婉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不明白是什么事情让自己的孩子痛苦了十年之久,她心疼,但她从不过问,因为她知道,如果哪一天裴明远撑不下去了,他会主动告诉她这位母亲的,她现在能做的只有陪伴。
“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都会处理好的,对吗?”
裴明远点点头。
是的,我一定会处理好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