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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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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程悦从梦中猛然惊醒,来不及将砰砰直跳的心脏平复,他便瞳孔一缩,看见了一支尖锐的针管向他袭来。
程悦眼睁睁望着那即将刺入皮肤的针尖,猛烈地挣扎起来,身上依旧是使不上什么力气,四肢沉沉地像是瘫痪了一般,但幸运的是,千分之一秒的瞬间里,他成功地躲过了这一下。
盛泽显然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醒来,当泛着银光的针尖被意外躲过,他抬起眼看了床上的爱人。
一双惊恐的眸子,一副恐惧的面容。
他似乎还是控制不了身体,但胸膛下起伏的心跳,有股呼之欲出冲动。
盛泽并没有在意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他神色淡淡的,重新拽过程悦的胳膊,轻巧地按住了他的肘弯,细白皮肤下的血管泛着青光,盛泽轻轻拍了下,重新将那针尖抵上去——
扎进去了。
突然,床榻上的程悦意外地爆发出不可置信的力量,盛泽听见一声梦中呓语似的呜咽,而后,握着针管的手掌就被猛然推开了。
盛泽意外地挑了下眉,他看着程悦用颤抖的手臂拔下了注射器,其中透明的药水也被他毫不留情地迅速排空。
“咕噜——”
一声轻响,那罪恶的注射器被人丢下床榻,落在光洁的地面上滚进了柜底,盛泽看了一眼,没急着捡。
床上的人仍在挣扎。
程悦只觉得四肢都沉甸甸地压着,像梦魇醒不过来的时刻,怎么也使不上力。
心脏从惊醒的那一刻就没停止过剧烈的跳动,砰砰作响,跳得他心尖发疼。程悦低头扫了眼,瞧见他单薄了胸膛上,连布料都被顶得颤抖。
盛泽在看他。
就像看一只不自量力的小狗。
“砰!”
床板一声巨响,程悦终于冲破了那道束缚。
全力使不出来,但好在他总算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神经恢复的那一瞬,程悦没有丝毫犹豫地滚下了床铺,他带着不顾一切的冲动,莽着头向前狂奔。
然而盛泽的速度比他更快。
这个男人有着宽阔的臂膀与精瘦的腰身,程悦滚下床的那一刻,就被他强有力的小臂接住了身体,整个人都被不容抗拒地禁锢在了他温暖的胸膛上。
程悦挣扎无果,便恶狠狠地一口咬住他的胳膊。
他有一颗犬牙,比什么都尖。
盛泽一时吃痛,胳膊本能地松懈下去,顿时又被程悦钻了空。
“嘶……”盛泽快速地扫了一眼被咬破的皮肤,皱着眉头按住了即将逃跑的程悦。
“乖,安静一点,很快就好。”
男人一反常态地收起了暴戾,那渗着血丝的胳膊只是抱着他轻轻拍背,低沉的声音听着像是在讲睡前故事。
程悦舔了舔酸胀的上颚。
艹,这狗男人还真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硬的不行来软的是吧?把他当三岁小孩糊弄了。
程悦完全听不进盛泽说的任何话,他像一只横冲直撞的刺猬,浑身都扎着不顺从的尖刺,炮弹一样地莽头乱撞。
盛泽耐心地按了他一会儿,却怎么也没料到这种时刻的他,还能有这样不可思议的力量,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了,盛泽终于厌倦了这样僵持的无聊游戏,手掌猛地朝他后颈一用力,程悦顿时就软了下去。
盛泽攥着他的手腕一把丢到了床上,单手拉开床头柜的二层抽屉,从中掏出了一个闪着银光的物件。
程悦一晃神,就被他扣着手腕铐在了床头。
这物件的出现显然是出乎了程悦的意料,他茫然盯着自己的手腕,一时连挣扎都忘了。
他,为什么,会买,这种,东西?!
短暂的须臾之间,程悦迅速地回顾了过往的数次循环,完全没见过这个东西的身影,他不知道丈夫究竟是什么时候买的,又是准备用在什么时刻。
但眼下的场景已经容不得他心猿意马了,就在程悦愣神了半分钟里,盛泽已经连他的脚踝都给固定好了,他这回是彻底挣不开了。
仰躺在大床之上,程悦面对着惨白的灯光与死亡的威胁,心绪却突然地静了。
大概人死的次数多了,就不会再恐惧了吧……
才怪。
看到盛泽又一次举起针管的那一瞬,程悦承认,人无论死了多少次,在死神来临之际,都会恐惧得呼吸困难。
眼看着程悦又一次剧烈地挣扎起来,眼底的恐惧几乎要装满眼眶溢出来了,盛泽只得又一次出声安抚:“没事的宝贝,很快就好了,你闭上眼,不会太痛的。”
程悦震颤着眼珠看向盛泽。
这个人,甚至在谋害他的时刻,还柔着声音要叫他“宝贝”。
程悦越发觉得自己的丈夫不是人了。
他没了命地摆脱束缚,被吊起的手腕一次次撞向坚硬的铁圈,那环道的做工并不精细,他突出的腕骨很快就被磨出血痕,一圈圈红线似的缠绕在他的骨节之上。
“程悦!”
他又一次撞向镣铐的时候,盛泽厉声呵斥了他。
他瞧见丈夫的眉心皱起崎岖的山脉,一根覆着厚茧的手指不由分说地伸进手铐里,切断了他自残似的挣扎。
男人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程悦只见他另一手迅速地抽好了药水,挤出空气后,便对准了他的血脉——
“不要——”
程悦瞪着恍然失措的双眼,又是紧张又是害怕。他骤然想起床头柜上摆着一盏玻璃做的台灯,那是他们第一次住进这间房子的时候,程悦买下的。
盛泽绑他的时候是斜着绑的,那盏透明玻璃的花型台灯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药水已经注进去一半了,程悦伸长了手指,勾住台灯细长的灯颈。
“砰!”
终究是手腕的活动受了限,程悦再怎么努力,也没能举起台灯砸破丈夫的头,反倒是发出的一声尖锐噪音吸引了盛泽的注意。
盛泽瞥了眼台灯,又转过来看他,那轻飘飘的眼神,像是在纵容一个幼稚的孩童。
程悦又一次举起了灯颈——
“砰——”
他终于挨上了盛泽的胳膊了,那条胳膊也的确如他所想的那样被砸偏了轨道,带出了针管,然而那细细的注射器里,药水已经所剩无几。
程悦瞪着怨恨的双眼,这是他第一次想哭。
怎么独独是他,为什么总也逃脱不了。
那眼里似乎真的洇出了莹莹的泪光,盛泽看着,一时也愣了神。
他们都在等待着药效的发挥,谁也没注意,那盏落了地的台灯,因为电线老旧炸出了火花。
那轻描淡写的一点火花本闹不出名堂,可偏偏他们谁也没在意这点隐患,愣是给了它乘上东风的机会。
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团火苗已经燃到木质的床头柜上。
盛泽和程悦同时望向床头的那簇火苗,它正熊熊燃烧着,迅速生长。
火舌很快侵蚀了半边柜体,火红的热浪向他袭来,程悦回过神,却看见盛泽没有丝毫浇灭它的意思。
他漠不关心着,像一个旁观者。
火舌越舔越大,程悦看了盛泽冷淡的神情,终于明白过来,他不会扑灭它的。
疯子。
腕上的手铐依旧是紧紧扣着,他拼了命地挣脱,却只是听见徒劳的“砰砰”声,没有一点脱离的意思。
“盛泽!”
焰火已经啃完了整个矮柜,那股子无可忍耐的热浪已经紧紧地缠住了他,呼吸越发地困难了,团团迷雾已经缭绕了他的双眼,他只能依稀地看见,盛泽仍在袖手旁观。
他是自由的,他可以逃、可以跑,他可以隔岸观火,也可以见死不救,他尽可以等熊熊火焰吞噬了他,再去扑灭,或者逃离。
他是自由的,他当然也可以,救救他。
纵使再不想承认,程悦也必须坦白地说,他只能把这最后的希望放在盛泽的身上了。
——这个杀了他无数次的男人,他温柔的丈夫。
程悦充满希冀地望向他,然而盛泽却只是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
火焰蹿上床单的那一刻,程悦明白他跑不了了,他甚至有些自嘲而无奈地叹息,朝着那作壁上观的冷血男人说出一句:“你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想他可真是个大善人啊,这种时刻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就是无可救药。
火焰熏出了他满眼的泪花,他在朦胧的视线里等待自己的结局,然而噼啪作响的燃烧声里,却突兀地响起了另一道声响。
他再熟悉不过的,盛泽的脚步声。
这该死的男人,该是要跑路了吧。哈,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看上他的,这算诈骗吗?
濒死之际,程悦惊诧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有心思胡思乱想,只是可惜,到死都没能忘掉那人。
程悦转过了头,他想看看那真正该死的人走到哪儿去了,却被无情的火焰挡住了视线。
好烫啊。
那火焰尚来不及烧到他,然而空气里却已经满是让人难以忍受的炙热灼烤。
“咚、咚。”
忽然之间,烟火里再一次响起他熟悉的声音,焰火翻飞的缝隙里,他瞪大了惊讶的眼睛,看见盛泽正踏着火光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