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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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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楚蕤宾在车里面昏昏欲睡,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蕤宾自是警觉得很,立刻喊道:“白都尉?怎么了?”白玉京横刀在车前,慢慢说道:“小公子莫慌,几个毛贼,哼,显州这地界真是越来越有长进了。我的马也敢拦。”
蕤宾心里计较一番,再次问道,“对方人多吗?是哪边的人?”白玉京回答道,“人数不少,略麻烦一点。小公子自己顾好自己,可能接下来你只能跟我骑马回去喽。”蕤宾渐渐沉静下来,“白都尉只管去做事,我这边无须担心。”白玉京也知晓,楚家的人自是有保命手段。他便放下心来,和其他几位侍从分散开去,近身搏命厮杀了起来。
楚蕤宾觑着破绽,从车里一路翻滚,靠在树上,警惕地望着周围。月色如银,洒在树叶上泛着薄薄的白光。远处武器相击的声音听得人齿龈发颤。突然一声暴喝,蕤宾循声看去,耀眼的剑光从圆月上方掠过,竟让月色都失了三分。蕤宾心下震惊,这怕不是之前大哥说过的剑法“ 琼楼十二”,剑法招式极快,练到精绝之处,能如梨花瑞雪纷飞洒落,十几人近不得身。但是他记得这“琼楼十二”是江湖中玉龙阁主黄金台的招牌,怎么这位白都统也会?难道他们白家也在韬光养晦?正想着,那边已经结束了缠斗,白玉京遥遥喊他:“小公子,上马车。咱们出发!”
蕤宾小跑过来,笑道:“我在誉州都没见过您这般的身手。”白玉京咧嘴一笑,也不戳破,谁不知道楚家百年根基,什么功夫见不到?一套琼楼十二也难为小孩儿夸得出口。楚家那几位儿郎,他是见过的,大哥楚贤宾自不必说,就是把丰国的土地翻到底抖三抖,也找不出这么一位神仙来。现在任楚家家主的,是行二的楚鸿宾,字德甫。也就是赵无极给他写信的那一个,面慈心狠,最是护短。行三的楚山宾,字琴甫,名如其人,尤擅古琴,兼精诗文。他和李松龄的大妹妹斗诗成了前一段时间上京的谈资。行四的楚文宾,字章甫。直率果决,最对白玉京的脾气。偏偏眼前这位五公子蕤宾,和他的兄长们完全不同,岁数实在是太小,哪怕眼睛里藏着心思,也叫人讨厌不起来。刚才他看得清楚,小孩儿轻巧地摸到隐蔽处,手里似乎还握着匕首——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方便。也不知道他怎么跑到显州的。再怎么也是个孩子呢。就这么想着,白玉京便开口道:“小公子,咱们到前面的泰来县,歇歇脚再走。”
泰来县在显州与河州交界,人口繁盛,哪怕此时已经深夜,街头巷尾仍有灯火夜市,白玉京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家客店,蕤宾在白玉京后面跟着,看见客店这位老板是位青年,眼睛又圆又大,好好的住在特别匹配的圆白胖脸上,烛火映照的神色温柔可亲。很明显白玉京和老板相熟,白玉京嘻嘻一笑,“宫老板,我住一晚。”这位宫老板正是宫叔鉴的哥哥,宫人锦,字仲斐,宫老板也笑了,露出一排小小的牙齿,“哟,能让你出来一趟,真是不容易。”白玉京闪身将蕤宾让出来,“宫老板知交遍天下,这位贵人你可曾见过?”宫仲斐在他们进门的时候就瞧见了蕤宾,白玉京这一问,他便说:“小白,你失策了,我和这位贵人的确不是第一次见面。”白玉京当即表示宫人锦就是嘴硬。蕤宾歪了歪头,心里也在迅速盘算,宫人锦善解人意道:“小公子,你没见过我,是我见过你。”蕤宾这才点点头放下心来。
宫人锦亲自将两人送上楼,正要转身离开,一直安静不语的蕤宾突然问道:“宫…宫老板?”宫老板笑眯眯转头,“小公子还有什么吩咐?”楚蕤宾很忐忑地答道:“宫老板在帮殿下盯人……我如果没有猜错,不是在盯人,而是盯物件。”宫人锦面色不变,坐了下来“小公子想说什么?”楚蕤宾有点拿不准,犹豫道:“我从家里出来,本来我是要走东北方向去上京,但是我从誉州刚出来就看见了谢知常,他前一阵子来找过我二哥,我就觉得他不像好人。他带着一堆随从和两个逃犯,翻过佛手岭和伏牛江,我就就跟着他们到了河州。大概是我跟的太明显,到了河州他们就有意把我甩掉了。”楚蕤宾吐了吐舌头,很不好意思接着说道:“我盘算了下,与其从河州往上京走,还不如连州过来更快。就快马加鞭往这来。谢知常他们一行人走得不快,虽然他们乔装掩饰,但瞒不过我,他们一路送的一定不是那两个逃犯。那么大阵仗,不是送人就是送物咯。”
楚蕤宾喝了一口茶,少年人得意的神色一点也藏不住,“谢知常也是金木同的人,子婴哥哥一定在对付金木同。谢知常送的东西,就是大关键。我猜左不过是密信之类的。哼!那个金木同一定和虞国人有勾结。”楚蕤宾喘了口气,眼睛闪亮亮地看着宫人锦。
白玉京听得愣了神,心里暗想,这小子伶牙俐齿又如此厌恶金木同,怪不得武逢吉气得要打他。这么好的苗子,可惜居然生在楚家。是的,白玉京从一开始的不愧是楚家,现在已经开始惋惜这个小娃娃不能站在赵无极这边而感叹了。
宫人锦笑得愈发和蔼,上京好儿郎何其多也,但像眼前这样的,少见极了。既不故作老成,也不装扮天真,既不圆滑,也不藏拙,这样美玉居然长在楚家那种地方。他哥哥们,尤其他二哥那副样子……
突然宫人锦脸色一变,“不好,殿下那边……”白玉京吓了一跳,“怎么?叔鉴跟着呢,不然也不会找我来送他。”宫人锦摇头,“来不及了回头再说,你现在就原路回去。”说完匆匆下楼。宫人锦江湖号称笑面菩萨,很少见到他这样失态的时候。白玉京和楚蕤宾也紧张地跟在后面,宫人锦匆匆写好几个字,对着白玉京说,“其他人不要带了,最快速度送回去,”白玉京点点头,很熟练地从柜台里面抓了一些暗器。对着宫人锦快速说道,“这一位,暂且先呆在你这里。殿下的意思你明白。”宫人锦道:“你放心。你沿途多加小心。”
说罢,白玉京提刀出门,此时外面行人渐渐稀少。白玉京飞身上马,一路疾驰。
宫人锦坐在柜台里面,神色凝重地想着什么。楚蕤宾在旁边盯着柜台上的芍药花看了半晌。开口说道:“宫老板,白都统的琼楼十二出神入化,你尚且担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也回去。”
宫人锦抬头看他,楚蕤宾接着说道:“我知道宫老板担心我的家事,昨天我已经和殿下说过,我要找金木同报仇。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能给金木同添堵,我什么都愿意做。”
宫人锦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意,”楚蕤宾打断他,“我不会让殿下难做的。宫老板一定请相信我。”宫人锦再次叹了口气,拿起笔写好信,一面封好一面叮嘱他,“小公子,见机行事,万事小心。保命为上。”
楚蕤宾放好信件推出门,消失在深夜中。
楚蕤宾骑了快马,向密林中进发,楚蕤宾心里难免激荡,他觉得自己如此有用,不过他有一点好,心跳越快,他头脑越冷静。他一面沿着自己来显州时摸出的小路狂奔,一面留意周围的动静。
“嗖~”一声破空而来的箭头从楚蕤宾脸边擦过,楚蕤宾不减速度,疾冲出去,又是一枚箭矢擦过,眼前果然出现了两个黑衣人。
这俩人话也不说,其中一个先向着楚蕤宾刺来,楚蕤宾就地滚下马来,借着力又以极快的速度冲过去,手中的吴钩寒芒一闪——黑衣人为自己的轻视付出了代价,肚腹被划破倒在了地上。
另外那个则愈加小心,楚蕤宾手里只这一把吴钩,他想都不想直接抢到身前,黑衣人挥刀砍过来,楚蕤宾电光火石间用左臂接下了这一刀,同时右手迅速地划过对方的喉咙。
黑衣人闷声倒地,楚蕤宾袖子处鲜血淋漓。楚蕤宾不敢耽搁,爬上马,接着向显州城内跑去。
此时天光微亮,鸟儿开始叽叽喳喳鸣叫,雾气带着整夜的寒意,扑在脸上让人喘不过气来。楚蕤宾感觉自己已经麻木了,他伏在马上生怕自己动一下就会坚持不住倒下去。
这时赵无极也几乎一夜没睡,今天就是重新开衡选的日子,衡选,就是丰国选拔人才的方式。丰国由世家,士籍和良户组成。开国国主赵濬丰受士籍帮助颇多,所以丰国衡选准许世家,士籍和良户都可参加。世家因为前朝时垄断了选拔制度,所以优势延续至今,各州官学的主讲大多由世家担任,录取时也占据多数。士籍作为新贵,后起之秀发展较为迅速。至于良户,则是少之又少了。
赵无极来显州,便是因为,今年的衡选,六十人中,只有八位出身士籍,两位出身良户。名单一出,天下哗然。因本次主考官是金木同,他是近十年间唯一出身士籍的主考官。本来以为金木同对士籍多少会有些照拂,结果却出人意料。士籍最多的河州、连州、显州的子弟联名抗议。甚至开始流言纷纷。所以七曜局奏报了朝廷处理此事。处理这个案子的事就落在了赵无极身上。
赵无极前年封王,这还是第一次被父皇交代这样大的任务。他也有点摸不清,按理来说本应该是他太子哥哥赵无执的事。所以他接了任务后,想了又想,去赵无执那里探了探父亲的口风。这才定下来昨日有意现身,今日重开衡选的策略。
眼下,离衡选开始不到两个时辰。他也有点心神不宁。谢知常的送信,武逢吉的嚣张,李松龄的试探,包括金木同的消失,看起来似乎有联系,但是又互不相干。这其中肯定还有他漏掉的细节。那到底是什么呢?
他正出神,白玉蟾慌忙进书房来说道:“二哥,小公子回来了!还受了伤!”赵无极震惊了一瞬,脑子里想了千百种可能,他边走边一叠声问道:“伤到哪里?严重吗?看到是谁做的吗?”白玉蟾跟在后面,“小公子伤在左臂,失血过多,看起来是一夜未睡,所以状态不是很好。我看着是刀伤,还不知是何人所为。”
前厅耳房中,楚蕤宾靠在床上,伤口刚刚包扎好,脸色惨白,正闭目休息。白玉圭在旁边守着,看见赵无极进来后便让出了位置。赵无极坐下来,楚蕤宾就睁开了眼睛。看见赵无极后,笑了一下,伸手从怀中拿出那封书信,轻声说道,“殿下,我们在泰来县看到了宫仲斐老板,他叫白都统回来报信,我不放心便也跟着回来了。”
赵无极拆开信看了一眼,楚蕤宾殷切地看着他,赵无极脸色变了一变,随即恢复了常态。他回过身来,拍了拍楚蕤宾,“蕤哥儿做得很好,你比白玉京还快。”楚蕤宾如释重负,“能帮到殿下的忙就好。”赵无极垂着眼睛看楚蕤宾受伤的胳膊,“伤你的人看清了吗?”楚蕤宾摇了摇头,“我只顾着快些回来,没看清他们的身份。”赵无极点点头,起身安抚似的摸了摸楚蕤宾的脸,“蕤哥儿好好休息,这一路够辛苦的。剩下的事交给我。”
赵无极迈大步出门,把宫人锦的信交给了身后的白家姐弟,白玉蟾打开,上面只有七个字:须把新桃换旧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