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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决堤(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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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却不会就此离去。
苏越跟在几人身后,刚要踏出黑市时,商会会长马利就这样出现在了路口。
“呀,苏堰长,好久不见了。”
马利上前来握她的手。
马利是马城主的姐姐,从年轻时就在干行商,一路从中原干到了边境,是个颇麻烦的人物,不过明面上,她们还是合作关系。
最要紧的是,此人如今也想在淘灰一事上分一杯羹。
苏越也笑:“什么风把你都吹来了。”
马利摆摆手:“别提了,您也知道,最近商会一直在清那些不懂事的小虫子,我在城里跑上跑下的。这不,听手下说黑市里头出了个跑路时烧了铺子的奇人,便来看一看是怎么回事……对了,他在哪呢?”
苏越:“会长怕是来晚了,人已经被我壅司抓起来了。”
马利见她不接招,颇有些装模作样地环视了一圈。
“呀,这摊市老板可是受苦了,好在有商会给他们撑腰,副会长这段时间可有得忙。也不知道这里前前后后都咋了,不如让您身后这二位和我们商会一叙,我们也好给这些摊子开出一个合理的契偿。”
苏越只是道:“那可暂时不行,这二位是我壅司的客人。”
苏越也没管自己说得有些生硬,反正马利不可能当着她和一众壅卒的面将人带走。
马利其实料到了这个结果。
她发出憨笑。
“哈哈,这敢情好呀,大伙都在壅司,不如我马利也去做做客得了。堰长不会拒绝我这个朋友吧。”
苏越这下倒是不好拒绝了,非要说马利带几个人一道来也不会发生什么,她有这个自信——壅司里都是她精挑细选的亲信,不会发生意外。
不过,马利属实是话多。
一路回到壅司,路上马利又提起了黑市里没入商会的那些小摊贩的事。
“倒也不是我马利急,您说,最近咱劫灰城赶着用钱的事儿,不还是您堰长说的么。
我马利呐,这辈子赚了不少钱了,如今这番做派不还是为了大伙好,唉,给我搞得那是里外不是人。”
“我弟最近又病了,他一向在这劫灰城是水土不服的,他病怏怏的吊着命,在这劫灰城里头药又贵,烧钱烧得厉害……他倒是给家里赚点钱么,这城主当得可忒没用。”
物价上涨对商人是有一时好处,但药物一类的也跟着飞涨,这两年也有了些因治不起病而死在劫灰城角落的人。
此时的繁华似乎吞没了他们存在的痕迹。
“对了,前些天还有老头儿同我抱怨呢,屯了一堆岁符,结果给降价了,他那抱怨得没停。我说,您老从前不还靠这个赚了不少吗,再者,如今这价比起本钱可高了不少,我又说要是真烦心不如直接抛了……我真让他抛售他又不得劲了。”
“您这朋友看起来可真冷,前些天便有人告诉我来了几个折岳山里头的山人,这般看起来除了比我马利壮实些,也没什么两样啊,我还以为山人都跟野兽儿似的呢。”
说到这,苏越心头有些一惊地朝后看了眼。
她一直在熬精神,脑子里其实有些嗡鸣声了,有段路没想起同行的人里头还有那离乱。
好在她还在那里。
她走在人群中,似乎是有些心不在焉地观察着这座城市。
苏越叫来心腹,叮嘱她看好这离乱。
马利的“唠叨”还没停,好在壅司是到了。
苏越强撑着精神。
“诸位,府中管家壅卒自会安全各位的去处,若是有闲情,也可在壅司内住上几日,我还有事要忙,便先行一步了。”
马利:“我还指望着堰长与我再谈谈那沙海事宜呢。”
苏越笑道:“下次商会的会议上你我再议。”
“得,那我马利去看看那贩子……”
道上忽又有壅卒急匆匆赶来,她附到苏越耳旁,低声道。
“堰长,上头来人了。”
“谁来了?”
“……是白玉京那位。”
苏越只觉太阳穴和胸口跳得越来越厉害。
这下是真“有事要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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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越绕到后院,推开门。
“瞧瞧这是谁呢。”
她先问出口,露出见到熟人放松的笑意。却发觉对方的脸色比后院池塘里映射出的自己的脸色还难看。
来人胳肢窝下夹一算盘,衣服上镶着货币样式,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在悬圃之上消失的兆福。
兆福见她露出惊讶,问:“你没听说吗?”
苏越回道:“我确实不知悬圃上发生的事,来的人里说是还有个枢格,多少得低调些。”
兆福摆摆手:“那人倒不要紧,他失势少说也有二三十年了。前不久听说还受了重伤,他师姐师弟叫他回去他也不回……问题是玉京主。”
兆福叹口气,有些无奈:“这十几年来他头一次探查到了我头上。”
苏越道:“那也不要紧,正好我现在在管淘灰,你帮我做审计就行。”
兆福摇摇头:“我不能留在劫灰城,得另外找个地方,这里离悬圃太近了。”
苏越抿抿唇:“兆福,若是十七年前,我便也和你一道走了。”
兆福拍拍自己的算盘:“我也没叫你随我一起啊,我一个修者自是比你厉害。你瞧,你都有白头发了,我还没呢。”
二人的交谈多了几分与年岁不符的纯稚意味。
兆福便收拾行李,边拧着眉:“我这会儿便走,那玉京主有投影一道跟来的,不知你们是否知晓。对了……你得小心离乱。”
苏越微眯了眯眼,恢复了她堰长的神情:“我知道……即便是我此刻有懈怠,她也是才到劫灰城几日,如今她虽然和马利撞上了——马利这人你也知道,不可能很快与她合作,更何况二人还在我府中,她两要是合计上,估计也得挺久了。”
更别提要是想从商会入手,需得徐徐图之,商会当中势力错综复杂,不是一两日可以解决的事。
左不过是想让商会介入,通过分杯淘灰一事,从而无视封印的能力,或是从物价入手,这城市的物价如今其实相当不稳定,若她是外人,想要内部瓦解劫灰城,也会从此入手。
听说她手中过去有不少岁符,她也有此资本。
兆福瞪了瞪眼:“离乱也在?”
“在的。”
兆福对离乱了解也并不算多。
“她若在,估计玉京主的投影也在附近,你没见着吗?”
“没有。跟着林簌入城的就三个人。”
兆福略思索片刻:“把人放在眼下确是妥的……我走了,苏越。”
二人再是些寒暄,再接着商议了以后的安排,兆福从后门出发,拿着临时的堰长印信往中原而去。
圃烧后她下了悬圃,与二三好友也算在大壑中有一番作为,几年后回悬圃时尚不能飞,还是顺着折岳上去的。
如今又要离开了。
遥望西北山脉,不知道再回此处,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
苏越总算是躺回了榻上。
阳光西斜,从窗外投进来,沙海下也并不是每日都会在黄昏时刚巧打开。
她少说也还有一两个时辰可以小睡一会。
榻上,堰长的呼吸由沉变缓。
激烈的振动就是在此刻将她惊醒,苏越猛地坐起身,捂着狂跳不止的心脏。
这振动并不来源于外界,而来自她本身。
她能在沙海封印符文来去自如,但她并非它们的主人。
乐修的符术基文以乐构成,某种意义上便是“振动”,共振将使她与此符术融为一体,便可来去自如。
因为这特殊的基文攥写方式,她也并不担心会有其他修者可以跨过她越过封印,进入沙海之底。
同样,若有“杂音”想要穿越术阵,她也能第一时间感受到。
然而此刻的振动并非“杂音”,更像是乐器离开了演奏者却依旧在弹唱。
苏越飞快推门而出,沿着石径一直到前厅,却见离乱双手抱胸和马利交谈些什么。
二人见她发丝凌乱的闯入还有几分惊讶。
马利提高嗓门:“怎么,我马利嗓门太大吵着您了么?”
苏越退出屋内,关上门,没搭理身后的马利,确认了离乱还在此处,便入了马厩骑马往沙海而去。
她不过一介凡人,此刻再快也需有些时间。
心脏直跳,苏越却也分神思索这奇异的振动来源在哪。
十多年来从未有过。
她抵达之际,沙海旁已有些淘灰者聚在这里,见她来了同她打着招呼。
“堰长!今天来这么早么!”
“堰长,您吃了没?”
苏越习惯性地点头。
“吃了,吃了,你们夜车这么早聚着,找个地方多玩会儿呢。”
“这不是想先见到您么,自从您来了,劫灰城就再无水灾了!”
“是呀,堰长,听说最近商会的和您有些不对付,要我说您直接自个儿去当会长不就得了,大伙儿谁有意见呢!您为我们做了那么多!”
苏越保持着表情,细雨洒下来,带给她额头些许清醒感。
“没有的事,不过是些小摩擦而已。”
她边说着,人已淌入沙海。
外人不知的振动愈发抢劫,连带着这沙海深处一起。
她有一瞬觉得自己会在众人前被这振动杀死。
“我先走了,诸位。”
无人知她此刻的心情。
她闭上眼,等待下落。
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只能携带着无法言说的俱意去面对。
身下熟悉的一空,在此世界上空,苏越睁开眼。
那些暗流还在流动。
只是众河流上,大坝已经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