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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大壑深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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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润的稻米。
邻居家的田地不大,受这次洪水影响很小,但接连的降雨还是让没来得及收割的稻穗受潮。
虽然邻居说过她要自己回来收稻,但再泡在雨里,明年他就得和她一起喝西北风了。
鸣却还是推开了木门,卷起裤腿下田去,先把田里的水放完,再把晾晒的木架搬出来,就在这个当口,他听见了脚步声和邻居熟悉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你变得让人很烦。”
离乱一边朝身后的人抱怨,头也没回地想要推开门,手上却一空,她回过头,和田里有些懵的鸣却对上了眼。
院里、屋外。
弯腰收稻的是鸣却。
屋外手没来得及收回来的是离乱。
几步远外,目光空落的盯着小雀的是周错。
在离乱身后,抱着剑的不是别人,正是白玉京的玉京主,岁野。
不过非要说,也并非他本人。
他没有影子,他本就是投影。
离乱离开白玉京时,一个岁野的投影落到她身边,她以为这投影是来送她离开的,等她都走到折岳半腰了,才发现他还在后面跟着。
岁野听她抱怨,淡淡地说:“新的投影,离开悬圃自然变弱,不能带你飞回来也是理所应当……不要抱怨了,再者,你不是要重新修炼,多走路也算锻炼了。”
他说完话,目光才投向院子里。
“这位是?”
鸣却闻声抱着稻穗站起来:“鸣却。”
岁野打量他片刻,眯了眯眼:“我说怎么这么眼熟……你从前是剑修,我记得你。”
能让他记得的剑修自然是厉害的,但委实说,他再想不起来多的。
鸣却没再说话。
离乱没再搭理岁野,几步子迈进院子里:“……最近就没有晴天,是吧?”
方才还没什么表情的鸣却侧过脸看她,弯了弯眼,语气轻和:“确实没什么晴天,你去悬圃一趟,听说什么了吗?”
离乱摇摇头。
“大梁楼楼主确实是死了,但楼主的生死不会过多影响大壑,即使真和逍遥子有关,也是他生前出的问题。”
岁野问:“你们在说什么?”
离乱瞥他一眼:“大壑的水灾已经持续了两三年,我想你是不知道的。不过我在白玉京时常往大梁楼跑,这事你应该知道。”
岁野说:“十二楼的确会过多地影响大壑,大梁楼多与大壑粮食有关。但只有三年的水灾,可能和悬圃没关系。”
离乱把剩下的稻子晒上。
“你可以少说两句话吗?没见过话这么多的投影……另外,你能回悬圃吗?”
岁野摇摇头:“离乱,离开悬圃,这一路上你对我的态度很不好。我不会离开你。”
离乱弯弯眼:“你在哪呢?我现在只看到一个影子而已。”
岁野更改了措辞:“有个成语叫形影不离,你看,你是形。”
他指了指离乱,又指了指自己,“我是影。”
离乱啪嗒一声把门关了。
岁野从篱笆上飘了进来,他感受到一瞬的阻力,不过也没费什么劲就被他突破。
“这防御符术太弱了,是这个剑修写的吗?”
鸣却没回话,只是站在田里看着离乱。
离乱看他放在门口的挎篮和篮子里的菜,转头对岁野说道:“是我写的。”
岁野当然不会觉得自己说了不妥的话。
他只是问:“为什么没有「星宿」的感觉,感觉破破烂烂的。”
离乱挑眉:“你对我能用符术了并不诧异。”
岁野摇头:“这是很微弱的力量,哪怕是现在变弱的、我的投影也能轻易穿过。我想你可能几年来就做了这些简单的符咒出来。”
他转身碰了碰篱笆,一道淡银的符文在他眼前闪现,岁野收了手,刚想说什么——
下一瞬,如同打开了开关一般,在这院子外围的天空,自上而下,密密麻麻的淡银符文一并显现。
些许银河色在其间流转,岁野从下往上看,一时有些无言。
他转过身:“你……”
离乱掂了掂手机的稻穗往屋里走:“自从我搬到这里,便每日写一个防御符文在此……我现在每日也只能写一两个。”
她把稻子搭在仓库里,又走出屋来。
“说起来,许久没练手了。”
离乱闭上眼。
符咒,外在分符文与咒术,符文即肉眼可见的样式,咒术即那些可以射出或四散的光芒。
内在,则分基文、星轨线、与剑脊。
基文即不同符术的基础文字,是每一个符术所不同的核心,可以说符术的本质就是这些“文字”。
离乱修习符咒已然很多年,大多基文都在她脑子里,想忘也忘不了。
早年基文都要写在某类“媒介”上,最常见的便是特定的符纸,黄色的长条纸,不过那时的符术并不厉害,还很笨拙,稍有些修为的修者便能使用,甚至有些有天赋的凡人也可——
直到出现了星轨线。
你看不见它,你得找到它。
它们似乎本就存在于这大壑世界里,直至你捕捉到它在空气里掀起的、细微的涟漪。
如同细密的线,总有一条能回应你的基文。
离乱感受到它的颤动。
“……「碎星·垣」。”
基文已出,几乎是颤抖着的纹路在她身前显现,将要熄灭一般。
基文、星轨线、剑脊——
剑脊代替了古时的符文媒介,这三者,共同使得如今符术的昌盛。
离乱手里还是那把割草刀。
她不该有剑脊。
岁野本是这样以为的。
离乱睁开眼,提起割草刀,符文与刀刃轻触,虽然微弱,但岁野清晰地看见了,她身后细微的星色流动。
那不是剑脊。
或者说,那不是完整的剑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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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写了个符文,正好把岁野破坏掉的补上,她好几天没做过这对如今的她而言算得上困难的事,整个背脊都又麻又痛。
离乱一屁股坐地上,大口喘着气,直到有人把她光遮住。
“你不要命了吗?”
岁野逆着光,说着他简单粗暴的想法。
“你把碎剑脊直接嵌进背脊里了。”
离乱:“怎么,不行?”
岁野抿抿唇:“我以为你至少会先把你碎掉的剑脊都找回来,一次性的嵌入,这样我也能帮你缓解疼痛。”
嵌入剑脊,需要剥开血肉与人精神上如同被“星轨线”缝合起来的表皮。
这是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
离乱:“除了能少痛点,你的方法再没有其他优势。”
“裂口杵着不痛?”岁野从前面抱她,摸她的尾骨。
“……这碎片太小一块了,难怪你现在只能用这样简单的符术,你在哪找到它的。”
离乱后退几步,说:“我刚到大壑没多久,就听说折岳边缘的村落有座周山,山里有怪异作乱,来以后遇到了同为怪异来的鸣却,之后再在那怪异身上找到了我的碎剑脊——便是此处。”
岁野:“剑脊脱离你身体,依然是最好的媒介之一,如果有怪物懂得些符文,自然可以用来为非作歹。”
离乱点点头:“不错。那之后我也在打听大壑中的异事,不过几乎没有与我碎剑脊相关的。直到这次三年水灾……若与白玉京无关,或许会和我碎剑脊有关。”
离乱想到什么,有些小心掏出钱袋。
“感谢你的五十金错刀,这下路费是齐了,休息几日,我便要和鸣却一并上路去查——你若是闲着,在家帮我看着点周错吧。”
岁野“嗯”了什么,直到看见离乱都进屋去了,也没明白自己心里的别扭从哪里来。
他抱着剑也往里走,低头瞥见剑光,才推门进去问:“你不带我一起吗?”
屋里二人已经吃上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