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劫灰之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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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折岳山，一直沿着山口往前。
走出折岳这片绵延的、贫瘠的、古老的山，回首望去，雾气将这世界同悬圃一并掩埋了。
她在这里生活了也有十多年。
十多年，数千个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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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湿气愈重，即使看不见河流，也能闻到那股潮湿、难闻的水味。
连着走了三四天，终于看到个歇脚的地方，身上有钱就是拿出来用的，她也没再迟疑，在这家稍显破败的酒楼里坐下。
离乱将一根叶梗挑进嘴里，嚼几下，吞下去。
这些菜梗吃起来也不新鲜，或许是存货，又或是被水淹过。
一旁的鸣却边吃着花生米，靠在柜台上，自然地和店家攀谈了起来。
“这么说过了前面那天涧，就是劫灰城了？”
店家许久没见能说得上话的旅客，语气很是热忱：“小哥说得不错，劫灰城呀，就是折岳和中原的中转之地了……看您的长相，多半是几乎没出过折岳吧？”
鸣却有些腼腆地点头：“确是头一遭，所以有些不识路，不过店家是如何看出我是土生土长的折岳人呢？”
店家哼哼一声：“外面可说我们都是山里人，但我可知道，我们蹭着天上头的仙气呢，小哥与您的？”
她探头看了眼不远处落座的离乱。
鸣却弯弯眼，面不改色地撒谎：“是我妻与她妹妹，就是想着带她们往中原去。”
店家叹口气：“唉，这我也不意外，这水灾要再继续下去，怕是折岳山这一块全没人住，都进平原里去了。”
鸣却有些好奇：“怎么，中原的水灾不严重么？”
“原来你们不是因为水灾出去的？”
“那倒不是，妻子在书里见了中原的花，觉着很美，老实说，折岳深处并不宜居。”
店家：“那倒也是，在这地界住着不算安生，山里还有不少奇形怪状的野兽呢……话说回来，中原的水灾的确不太严重，我也是听这两年的过路人说的，也就今年厉害些，不过赈灾的人也多呀，这么合计下来，就远比不上折岳山里的了。”
鸣却：“那倒是个好消息了。”
和店家又攀谈几句有的没的，他才回到位子上。
“你们结亲了？”
冷冷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
鸣却权当没听见。
上路时，离乱还是将岁野带上了——让他自己寄宿在了“岁·止”中。反正他也是投影，实体并不重要。
不过既然家里再没人，就得把周错带上，好在周错易过容，如今看起来和一个普通的大壑女孩儿没什么两样。
离乱仔细地把最后一粒米吃进肚子里。
“我让他这么说的。”
岁野：“为什么？”
离乱摇头：“之后你就知道了。”
离乱说完，把桌上杂物一收，走到柜台去。
“老板，结账。”
店家搓搓手：“女娘，你们第一次出折岳，我给算便宜些吧，三十铜就行。”
离乱掏出面额为十的三张铜枯纸，结了账，正准备离开，却又被叫住。
“怎么？”
店家皱了皱眉，打量她几眼：“我在哪见过你吗？”
离乱没当回事：“说不定呢，我在折岳里也住了这么久。”
店家摇摇头：“哎呀，我祖上就不让我进山里去的……女娘，你的确好生眼熟，不行……让我想想。”
她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落到墙壁上挂着的画像上。
这是副说得上诡异的画。
大壑中人像画不少，画中人多站姿规整，身形完整，这画光用了黑得发亮的墨，画一人扁平后仰的脸，画她如墨如水的头发。
店家“啊”了一声，看着这自祖上传下来的画，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原来女娘是和画中人有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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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那店里过夜么？”
天涧就在眼前。
早些年从折岳山往外望，这里还只是一线天似的崖谷，如今却有细瀑潺潺流下。
一汪浑浊的泉水，要过去是一定要渡的。
虽然还是夏末初秋，快到晚上了，这水也是够阴凉的，离乱卷起裤脚刚一踏进去，浑身就一哆嗦。
她回头看了眼走在后面的鸣却。
“吃顿饭三十铜也太贵，估计睡那也不便宜，反正剑修都是习惯了以地为床的。”
鸣却也跳下来：“我不太喜欢水。”
话虽如此，泉水也溅他一身。
他向来是不爱皱眉，甚至还弯着眉。
岁野忍不住开口：“离乱还算不上修者，淌水就算了，你不还是剑修吗……连受到束缚的周错都直接跳过去了，难道你是太过弱小的尾格？这几块石头都跳不过去？”
山涧几声鸟叫过。
离乱问：“你是不是很闲？”
岁野理直气壮：“我看见蠢事很难不说些什么。”
鸣却：“这里现在虽然没什么人，要是用了符术被凡人看到了很麻烦。”
岁野：“不知道你俩这么小心是要做什么，又不是没有在大壑活动的……”
他话还没说完，离乱干脆低头把手腕上的宝箓沉进水里。
“你要是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就把岁时沉在水底里，回来的时候再拿。”
“……我少说点话就是。”岁野回道，“我只是觉得你不用这样麻烦。”
离乱蹲下身让水把身上浸一遍，当是冲澡了。一开始是刺得她都有些发痛，习惯了倒也还好。
趁着着暑气继续往前走，离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玉京主，我实话告诉你，十多年前我为了解决那山中妖邪，背脊上多了个伤口，才顺势将碎剑脊放进去的——若真有人用了我的碎剑脊引发了水灾，力量肯定比那妖邪更厉害，我多半是打不过他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
“而你，一个比我稍厉害些的投影，我身后这位邻居，也是个重伤在身的。我们三都老实些，在这大壑中，修者的身份比凡人说不定更危险。”
岁野：“在悬圃没见你这么老实。”
离乱眯眯眼，难得说句好话：“那不是因为悬圃之上，有位玉京主吗。”
岁野这下真没说话了。
从极细的山缝里过，抬头看去，可见黄昏时的霞光被挤在这狭窄的天空。
瀑布细碎的水流给眼前之景披上一层晶莹的面纱，离乱吸收着这最后的大山气息，再往前走——
昏似穹庐，笼盖四野。
那本是灰黑的原野，没有边际。
金色的光从天与地的缝隙里猛地射过来，风吹起衣袂，映射到他们身后贫瘠的世界。
这是如天烬野般广阔的原野，但天空成为了背景，这一瞬扑面而来的，是黄昏时大地的厚重。
在这一棵树也没有的原野上，四四方方的劫灰城就坐落在正中央。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劫灰之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