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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剑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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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踏进骨崖之前,她说她可以做到。
为什么无法说出口。
她直率。也有能力。
她也有自觉,她是原野主的女儿,也与天烬野众人少了人情来往。
她是最适合在此刻将过往说出口的人。
她也有想法。
周错现在既是修者,也是焚裔,只要她恢复神智,便可作为焚裔与修者之前的桥梁,引领焚裔从洞穴里走出来,去往大壑或其他浮岛都可以。
甚至还可以让他们一起建设骨崖。
荒野深处显然因为焚裔再次发生了变化,不少悬浊也异化了,这样对弓修和天烬野而言也更安全。
对,就这样说。
融羽开口道,声音有点急促。
“旷野深处的悬浊也有异变……”
“你的确很久没在天烬野久留了。”
融祝打断她,“有不少弓修猎到了更大的悬浊,所以今年才能顺利准备过冬。你也不必忧心,悬浊再厉害,也比不过修者……说起来,这件事一开始还是你告诉我的。”
融羽只觉胸口沉沉,但她极力想要开口继续说些什么。
“我……”
梅台看着她,这是从小照顾她的梅姨,她脊背上有一处凹陷,是小时候从高阶悬浊手下救下她从而留下的痕迹。
众弓修或是疲惫、或是烦躁地看着她。
她吐出一个音,却像是嗓子哑了,再也没说出下一个字。
“原野主。”
一旁,离乱猛地握住融羽的手臂,看向融祝。
“旧事多有牵扯,白玉京不会多言,但是三言两语,我不太放心把周错留在这里。”
她微微侧头,露出个笑。
“就当是为您继续保密的报酬,我相信以你的阅历,可以帮上周错,不若你把办法说出来,我自己去做。我们也好就此别过。”
“以你的本事,我也不多想并非修者的你怎么做到了。”
融祝回道,“方法说简单也简单,但若是弓修,却很难——她需得炼出如剑修一般的剑脊,再将它抽出。而正如诸位所知,千万年来,未曾有过弓修修出过‘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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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骨崖最高处,岁野正站在风口往下看。
离乱从屋子里走出,呼哧呼哧地爬上来。
“你不知道搭把手吗?我累得不行了。”
岁野有些疑惑地问:“你要我搭把手吗?”
离乱沉默了会:“好吧,不会。”
岁野认真地说:“你如果真的想让我搭把手,我现在已经快被你拉着掉下骨崖了……老实说,作为一个普通人,你有点无法无天了。”
他顿了下,继续道:“你也没怎么说话,要累也是融羽累。”
离乱一屁股坐在地上。
“因为你不知道这里的空气有多稀薄。”
她看向远方。
原野上能见到细碎的箭矢光辉,弓修的符术总是华丽的。
如此平静的原野,你很难想象土壤里有暗流在涌动。
“即使那些焚裔没有受到什么力量的保护,能在这里活下来,熬过一次次的焚烧也不奇怪。”
岁野低头看她。
她的确比他记忆里的她更孱弱,即使她的身型变大了,但她已经缺少那份属于修者的力量,在这里活着对她很难。
岁野想起什么,开口问。
“趁我还记得……看到过去,我仍旧疑惑,你对周错很奇怪,你对她……很好。”
“很好”两个字尤其别扭,但他还是说出来了。
他深知她并非会因为他人的故事而动容的人。
离乱抬起头,用手挡着有些刺眼的光。
她有些懒散地回答道:“她和过去的你和我都很像。”
岁野肉眼可见地愣住了。
“和我,很像?”
有半句话他没说出口,在他眼里那个弓修是如此弱小。而他如今已是枢格。
这并非是自满的话,整个悬圃能打过他的屈指可数。
离乱微眯着眼,说。
“师兄,你不爱和人来往,过去也一样。我从前同样如此……你个性没变过,但任何修者,都不是自出生就强大无比。”
她音调放低。
“你或者我,都有非常弱小的时候,尤其是从前住在碎浮岛的时候,后来……尾格、次格,即使成了主格或枢格,也抵挡不过许多老道的一击——可以说大多时候,我们都是弱小的。”
她以为她已经说得足够明了,但岁野其实真的脑子不太好。
“嗯,我知道。你现在很弱小。”
岁野认真地回应她。
“你要回到这里,所以,从现在起,我会一直陪着你,一步也不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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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该是一句动人的话。
可惜说话的是岁野。
更可惜的是,离乱收了微微上仰的头,开口道:“我没说我要回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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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圃。
这其实是个各种意义上,都很悬浮的世界。
几日后,离乱在大梁楼顶活动了一下筋骨,确认自己能跑能跳时,刚好碰到融羽带着周错过来。
“不是说还有几天才过来吗?”离乱问。
融羽:“别提了,我只是感觉再在天烬野待两天,我就要被各类打量的目光融化了。”
她把周错往她身上推:“你确定你有办法?”
“老话说,办法总比困难多。”
融羽把她的宝箓“流火·契”丢给她:“虽然看起来没有锁链了,但只要宝箓在你手里,她就不能离你太远……她如今只要不说话,看起来正常不少,我也在她身上用了易容的宝箓。”
离乱接过宝箓,戴在手上:“有劳你费心。”
融羽却没谈要走。
她有些尴尬地开口:“我听小不死的说,你要回大壑去啊。”
离乱点点头:“嗯……我家稻子是夏稻,初秋就得收起来。”
融羽克制住自己问她夏稻是什么玩意儿的冲动:“你不看看万流归录吗?好歹也算是五年一度的大事了。”
“算了。”离乱坦诚地说,“看别人用剑我又用不了,我心里不舒服。”
“那你看岁野用剑不得气坏了。”
“嗯。所以既然你把周错带来了,我打算明天早晨白玉京下降后就下折岳去。”
“啊。”融羽短促地“啊”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烦恼却也在这对话的空白里涌了上来。
“小离乱,你说,若真的不管那些焚裔,会出事吗?”
“出事也得很久了。”离乱一边给周错理了理头发,一边道,“这么多年,他们就圃烧那次将要干点大事出来,还被搅和了,下一次估计得很久了。”
融羽板着脸:“果然还是有一堆问题。”
离乱却说。
“问题哪里都是,对原野主而言,这个月天烬野的弓修们吃什么就是她的头等问题……老实说整个悬圃就你们天烬野的弓修最能吃了,比大壑的人还能吃。”
融羽愁绪不改:“我这几天总在想,要是重来一次,我应该换种说法,或者先把周错放开,让她去袭击其他修者,至少让其他人理解,这并不是件小事……我应该说下去的,假如让我继续说下去,或许不是这样的结果。”
离乱问:“你母亲若是强制让你闭嘴,你有办法?重来再多次也是一样。”
融羽沉默片刻:“……我没打算结束这件事。”
离乱弯弯眼:“嗯,这并非你口中的最后‘结果’,现在无法解决,迟早也有如圃烧再次爆发的一日,你要让天烬野自食恶果吗?”
融羽抚摸着弓身。
“那样或许是爽快的。但我站在那里,并不是为了让母亲为我的委屈道歉,我这几天很烦闷……非常烦闷,但归根结底,是问题没有解决,其他人不做的事,我也要去做。”
离乱没发表意见,她只觉这样的人其实很宝贵。
若要她来说,即使死不罢休,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而已。
融羽清清嗓子,转换这个沉闷的话题。
“说起来,你回大壑去,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离乱没打算隐瞒。
“……旧天池的水底其实是空的,它连通着大壑的天空。”
“什么?”融羽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离乱认真道:“我的剑脊碎在了天池水里,我要去把它们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