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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梁先生被许锦绣前程,顾公子马上一命呜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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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梁客磨磨蹭蹭地走在从学堂到家必须经过的小市场里,胳膊下面夹着书,一双眼睛在路的两边交错张望。准备买点什么回去让顾峻煮煮切切。
“梁先。”
就在这时,耳后传来一声呼唤。
梁客把视线从冬瓜上移开,转头看向说话的人。
一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脸,上面还有一片麻子。他可不记得这是哪位学生的家长。
于是梁客没有吭声,继续用你接着说的眼神看着他。
麻子脸也是个懂眼色的,压低声音道:“江大人请您去茶楼一聚。”
江大人,就是那个凌港城知府江柏乐。
梁客一听,脸上的表情虽然依旧冷漠,但其实心底早已腾起好奇与期待。
莫非是他这颗蒙尘的珍珠,今日终于要被人发现了?
“您请。”
麻子脸侧过身,恭恭敬敬地为他让出一条通往茶楼的路。
梁客略一点头,面上一片荣辱不惊的从容不迫,四平八稳地踩上了这条青云之路。
江知府坐在一处包间里静静等待,桌上是泡好的两杯茶。
听到他问好的声音,马上挂起一副客气的笑容,略带亲热地招手呼唤:“哎呦,梁先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可算把你盼来了。”
梁客这时也摆出一副笑脸,推辞道:“哪里哪里,我等无名小辈不足挂齿,还是江大人您,美名远扬,治理有方。”
两个人你推我往地互相吹捧了几句,麻子脸把门关上,默不作声地守在一旁。
等到梁客坐下后,江知府也收回了笑脸,正色道:“实不相瞒,梁先,本官此次前来,是有事请你帮忙。”
“我?”梁客的手指刚碰上面前的那盏茶,一听江柏乐有事相求,又把手给收回去了。
“梁先可知五年前顾府被屠门的惨案?”
“呃,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梁客打了一下磕巴,想不通此事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梁先可知他们府中三十六口人无一幸免全部归天?”
江知府起身,站到窗户的位置居高临下地审视他接下来的反应。
“嗯?”梁客敷衍地应了声,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还在想午饭到底怎么做,顾峻炖的汤不错,不如就来个鱼汤喝喝。
“其实在事发第二日,我府衙役在清点尸体的时候,就发现少了一具。”
江知府背对窗户,明亮的日光全部被他的身体折射回去,露出一张阴沉沉的脸。
“是一具少年的尸体。”
砰!
楼下有人打架,摔碗的时候将梁客吓的一个激灵,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窜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
梁客脱口而出,口不择言到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对楼下吵架的两人大动干戈害得他颜面有损,还是……
这下轮到江知府闭口不言了,沉默的氛围令梁客后背发凉,一点一点瘫软卸力,坐回椅子里。
许久,只听站在一旁的麻子脸开口答道:“梁先家里的少年,是鬼。”
梁客难以置信地看向对面的人。青天白日说这人鬼不分的蠢话,究竟是何居心?
他哆嗦着一双手撑住冰冷坚硬的桌面,艰难地站起身,气若游丝地反驳道:“他是人啊,他有呼吸的,他还有体温......”
“梁客!”江知府霍然回头,呵斥一声,阴沉的眼神压迫人心,不容分说的语气听的人汗毛直立:“我说他是鬼,他就是鬼。”
指鹿为马的高傲,斩钉截铁的坚定。无一不让梁客血液倒流。
“梁先您也别急着走,我们江大人知道您的情况,心疼您的经历。这几日一直为您谋出路呢。”
麻子脸跟江柏乐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看出梁客要跳脚,游刃有余地过去拦着,笑嘻嘻地对着他点头哈腰,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拱手献宝道:“您看,这是凌港城最大的商行主事牌,梁生您足智多谋,这点活儿,难不倒您吧?”
梁客的眼睛转向他手里的令牌,后背上的冷汗退去,脸上的表情也跟着舒展了不少。
江知府把他所有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知道这事儿八九不离十能成功了,方继续捡了笑说道:“鬼都怕火,刚好你的房子太旧了,你就一把火烧了,然后搬到钱庄去住。”
窗外的太阳被乌云遮住,整个包间变得昏暗压抑。梁客点头,接过了麻子脸递来的令牌和匕首。
“这把匕首,您留着防身,毕竟鬼不同人,最是阴险狡猾。”
麻子脸咧嘴一笑,仿若群魔乱舞。
梁客厌恶地避开他的脸,没有说话。
“机会呢,就是像是天边的云,你抓不住,他就会飘到别人那里。”
江知府已经背过身去,抬头望天,意有所指。
这一句话道出了多少人的心声,又揭露了多少暗箱操作的真相。
等到梁客因为腿麻再次摔回椅子里的时候,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一杯茶、一个人。
是了,机会。他梁客哪里不如别人?为什么每次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一定是因为没有人向他伸出橄榄枝!没有人肯拉他一把!这一次,机会来了!如果再错过,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只是一个人的命而已,他收留了顾峻五年,供他吃供他喝,教他读书教他写字……
难道还不能索点利息?
更何况,是江柏乐说的,顾峻是鬼,消除恶鬼这是大功一件。
像自己这种平民百姓,有什么本事能与为官者抗衡呢?
梁客不断地在心中为自己即将做的恶事开脱,直到将自己哄得一腔热血无处喷洒,索性拿起桌上的杯子抬头一饮而尽,
茶杯滚落桌面,抑郁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狠绝扭曲的快意。
他终于要飞黄腾达了,这一刻,他等了许多年!
离开茶楼后,梁客从路边的小摊上买了鸡鸭鱼肉,难掩喜色地一路快走,
刚出现在胡同口,便能看到一个黑衣少年倚着墙无声眺望着,除却雨雪之日,每天皆是如此。
雨雪天气的顾峻会走的更远一些,等在学堂门前,撑一支伞。
欢呼雀跃的心情在两人对视的一瞬间忽然熄灭,梁客第一次担心自己的歹毒心意会在此人面前无所遁形。
顾峻不知道他在心虚什么,看到他来了,便直起身子向他跑去,将他手里的东西全部都接了过去。
“我说怎么今天这么慢,原来是有大手笔啊。”
顾峻笑着,声音是少年的爽朗。
梁客偏过脸看了他一眼,发现自己只到他耳垂的高度。
这几年,顾峻不止个头,心智也是突飞猛长,独当一面没什么问题。却还是留在他的家里,为他洗衣做饭铺床叠被。
一定是鬼,只有鬼才会这么无聊!
把顾峻所有的非比寻常都归结为他非人类,这样的话,下手的时候也干脆!
吃饭的时候,梁客貌似无意地问了顾峻一句为什么当初觉得自己能收留他,原本是想让自己等下杀人的心得到少许安慰,
没想到,顾峻却郑重其事地放下筷子,无比严肃地回答道:“我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
见他这么认真,梁客也不好再继续夹菜吃,一起撂下筷子等他的答案。
“看到你在我家门口叹气。你和别的人不同,他们是看热闹,你是真的心地善良。”
梁客被他这副正经模样吓到了,呆呆地望着他真诚的眼神,半晌才否认道:“你想多了。”
在这沉默的几秒钟里,梁客拼命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的一举一动。
如果、如果顾峻知道自己那口气叹的是什么,那真的是够讽刺的。
“我不会看错人的。”顾峻一字一句道,“只有你会真心对我好。我能感觉到。”
他的声音如此认真,听得梁客耳根都红了。
“我爹托付的那个人没有来找我,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没命了。”
顾峻垂下眼睛,眼眶发烫一如那日与梁客再见。
是梁客荡漾在唇角那一抹温柔的笑意,鼓励他主动争取一只求生之路。
早就……没命?
梁客思绪飘远,计较起自己的付出与恩情。
他一向在心中承认自己是个伪君子,甚至可以说算是个小人。如果有什么需要他用良知换取锦绣前程的机会,犹豫一下都是他的不作为。
可是,顾峻终究不是陌生人,跟着他住了五年,尽心尽力的伺候他,毫无怨言。
也不对,钱都是他赚的,顾峻能有什么怨言?
哎,玩笑话罢了,这点微薄的工钱,谁赚谁花又有什么所谓呢。
只是要杀这样一个人。
要杀这样一个少年……
“顾峻。”
梁客也低下头,冷不丁问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在江府门口转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