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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梁客旧计重施再失败,顾峻前功尽弃又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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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今生就是你,你的前世就是他,他欠我的,你不还谁还?”
顾峻死死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出声反驳伤自己的心,幼稚的想法和野蛮的行径实在是让人绝望不已。
梁客呼吸不畅,夸张地翻起白眼佯装要昏死过去。
顾峻虽疯,却始终记得他只是凡人,见他表情痛苦,忙不迭地松了手。
头脑还留有一丝清醒的梁客告诉自己,不到无法挽留之时,最好还是不要兵刃相向。
所以他顺势转身就要跑,可惜这人接触了鬼气就是会变衰,他跑得匆忙,根本没看清脚下的路面是否平坦,再加上腿脚本来就站得酸麻,刚抬起一只腿便不幸踩上了石块,只听脚踝处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惊叫一声歪倒在地。
“啊——”
脚踝处剧烈的疼痛让梁客的额角蒙上一层汗,但是身体上的痛苦远远抵不过内心的恐惧,余光在瞟到顾峻的衣摆越来越接近自己时,终于再顾不上什么体面尊严了,两只手用力向前爬去,粗砺的石子磨破他的手掌,膝盖处的衣料也被树枝断桠划烂割破。
爬着的速度哪里比得过走路,冷静下来的顾峻看到他摔了,好心走过去弯腰想去扶人,不料刚跪下一条腿,眼前竟忽地寒光一现,再回过神时,腹上已经插了一把刀子。
这动作太快了,明明前一秒还在地上挣扎,下一秒人已经跪在他面前慌张地发抖。
“我都有点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忘记我了。”
顾峻没有拔出刀子,仍然保持着跪地的姿势,红色的血顺着银汉的影子流淌到枯枝满地的地面,甜腥的铁锈味在二人鼻间紊乱。
梁客还保持着双手举刀的姿势,眼泪崩溃地在脸颊上流窜。
“你怎么这么瘦了呢。”
顾峻抬起已成骷髅的右手,怜惜地为他擦去眼泪,语气轻缓,同他之前大吼大叫的样子截然相反。
“我不怨你放任别人杀我,我只要你和我好好在一起。只是和我在一起而已,我什么都不求,只是像从前一样住在一起,睡在一起……你怎么能这样无情,说你不认识我,跟我没有关系。”
“什么穷落下黄泉,我听不懂,你还是老样子,掉书袋,然后笑话我什么也不懂……我没变,你也没变……”
惨白的骷髅手骨在眼前晃动,梁客吓得连呜咽都是一声吞成两次咽,他原本就明白的,眼前的这个人是鬼,鬼是不会被杀死的。
“你不是我的仇人。”
满怀虔诚的一吻印上眉间,梁客自猛烈的心跳之下听到一声悲伤的叹息。
“你是我的良人。”
鬼蜮的门像是一只张着大嘴的恶魔。
但是顾峻却感觉到了由心而发的温暖。
因为他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他怀抱着一个男人,一个虽然微不足道却足够填满他内心所有缺口的男人。
此时的梁客闭着眼睛,眉头紧蹙,即使是晕过去了,纠结的表情还是没有舒缓一丝一毫。
顾峻将手覆上去,一点一点揉开他的眉心,怜爱的眼神,小心翼翼的动作,无不令周遭的小鬼咋舌。
毕竟这闻名鬼蜮的领主可从未露出过这种像人的表情来。
有胆大的小鬼伸长脖子去看梁客,等到顾峻离开后,才敢摇头说起小话:“我看着,也不像是个绝世美人,还是个男的。”
众鬼马上发出难以置信的唏嘘声,似乎很为顾峻难平一样。
梁客很快便醒了,坐在宽大宽敞的床上,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彩。
顾峻一直站在一旁看着他,见他醒了,凑过去讨好地问道:“你喜欢这里吗?”
梁客没有反应,双眼放空,直到最后留下一滴泪来。
顾峻不明白他这滴来历不明的眼泪,挨到他身边坐下,将人搂进怀里,安慰道:“我不会伤害你的,你怕什么呢?”
一只手摸上他的肚子,顾峻愣了下,只听手的主人问道:“疼吗?”
顾峻方才明白这是在问什么,一颗心又酸又软,覆上他的手轻轻捏着,柔声道:“不疼。”
“鬼感受不到疼痛,是吗?”
梁客问的莫名其妙,听起来并不像是对鬼的体质有所好奇一般。
顾峻把人抱的更紧了些,低低道:“我感受不到你带给我的痛苦。”
毫无由头的情深,给梁客带来的只有负担。他任由眼泪滚落,最后在袖中淹没。
逃走的机会很快就送上门来了。
递过来刀子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鬼,脸上布满碍眼的麻子,笑起来嘴能咧到耳朵根,用极其聒噪的嗓门介绍了梁客手中刀子的妙用。
杀鬼于无形。
于是梁客沉默了,看着安静躺在手掌心的刀子,镜面的刀背折射出他无神的眼睛。
如果没有顾峻,他会与严瑛白头偕老。
如果没有顾峻,他会度过平凡幸福的一生。
所以,这些苦果皆因顾峻而起,杀了顾峻也没有错。
敷衍的借口在脑中爆炸,最后刀子里的脸出现了一个狰狞的微笑。
一直在筹划这次死亡的梁客瘦的很快,他明明想要多吃一点积攒力气,可是这鬼蜮的食物就像是深渊一般,卷走他的重量。
梁客没过多久就病了,嘴唇干裂地躺在床上。顾峻自从回来,一直很忙,除了夜里,几乎不会出现在梁客眼前。
睡梦中的梁客感觉到有人将手指按到了他的唇上轻轻的摩挲。他知道是谁来了,眼睛没有睁开,迷迷糊糊的恳求道:“放我走吧顾峻。”
唇上的手指不动了,许久,一个浅浅的吻落在眉间。
梁客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是身体沉得紧,没有力气再去发作,就这么在绝望中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顾峻难得地还在床上,见他睁开了眼,支颐轻笑:“早啊,哥。”
这是梁客第一次听到顾峻管他叫哥,难以遏制地在他的笑容面前抽动嘴角。
无论怎么算,顾峻这只鬼都比自己年纪大。被一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鬼叫哥,头皮都肉麻的快要爆炸了。
顾峻像是没有看到他这幅模样似的,仍然自说自的:“我们成亲吧。”
此话一出,梁客不免想到最后一个和谐相处的夜晚,他因为成亲之事欢乐不已……如今短短数月,春风得意的人已不再是他。
他没有出声,拒绝或者嘲弄,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人在鬼蜮,做什么,怎么做,不都是全由顾峻定夺吗。
顾峻见他没拒绝,激动地将人揉进怀里,两人隔着一层可以忽略的里衣相贴,梁客难免察觉到了顶在下腹的某样硬物。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想吐,一刻也不能留在这里的认知从未如此鲜明过。
“如果我死了怎么办。”
他窝在男人的怀里,闷闷地问道。
顾峻将他抱的越发紧,好像这样就能将二人的心脏彻底融通一般。半晌,才不急不缓的回道:“不用怕,我会找到每一世的你。”
听到这句话的梁客终于明确了杀机。
哪怕下一辈子他不记得任何事,他也不想再跟顾峻有一点瓜葛。
死亡的谎言绽放在成亲的前一晚。
梁客借口想去鬼蜮的花庭走走,顾峻当然跟了过去。
起初梁客还在地上摘着一朵又一朵的花,藏在袖中的刀子随着他每一次伸手划过他的脉搏。
这刀子只杀鬼不伤人,梁客并不怕。
他只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能离开鬼蜮的时机。
“这朵也好看。”
机会来了!
顾峻来到了他身前,陪他一同蹲在地上,骨节分明的手折断一根花柄。
梁客伪装成伸手去接的样子,伏魔刀从袖中滑出,一举插入顾峻的身体。
可惜出了点差错,顾峻蹲的很随意,刀子还是只插到了他的腹部。
刀子在接触到实体的瞬间消散,梁客半张着嘴,放在膝盖上的花篮掉落在地,已然是一副被吓得动不了的模样。
与梁客的反应恰恰相反,顾峻像是没有感受到疼痛一般,哪怕是血污冒着黑气在流,他还是像无事发生的一样。从容不迫地捡起花篮,把沾到血的花一支一支重新放回。
做完这一切之后,才迎上他惊惧却又呆滞的表情无可奈何地笑了一笑,好心解释道:“哥,你又捅错地方了。”
梁客还保持着静止不动的姿势,仿佛那把刀子插进了他的咽喉。
于是骷髅手骨握住了他的手,只觉手心微凉,梁客慢半拍地低下头去看,手里竟然又出现了那把刀子。
“你应该捅这里。”
顾峻牵着他的手把刀尖比在了自己的心口,谆谆善诱:“你捅这里我才会灰飞烟灭。”
可事到如今梁客哪里还有这种力气和心思去思考他说的是真是假,从看到骷髅手后,连甩开的念头都被打磨掉了。
“你看,你不都敢杀我,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男人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宽慰着他,所谓的伏魔刀也被草草丢到一旁。梁客的头被按到结实的胸膛上,耳朵贴在心口,却是听不见一点跳动。
“为什么想要走。我对你不好吗,我碰过你打过你骂过你吗。”
带着疑惑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梁客愣愣的听着,心中明明有千万种反驳他的方法,但真正能做的只有缄口不言。
疯子。
跟疯子讲道理是没有道理的。
顾峻没奢望他会回答,将他平放在地,舒展他的身体,像是怯冷般的躺过去双臂围住干瘦的腰肢。
抬头看,头顶是华美的星空,不过梁客知道,鬼蜮在地底,是不可能看到星星的。
“这里的星星好美啊。”
顾峻好像极高兴似的,哪怕是伤口还在流血,笑容也不会因此垮下。
梁客摸不准他的脾气,刺杀失败的结果带给他的打击如同被判了死刑,现下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四肢随意被顾峻所处置。
顾峻见他睁着眼装聋子,主动好心地解释道:
“哥,你早该明白的。我的寝宫进了什么人,什么人跟我的人说过话,这些事情我都一清二楚。”
“我已经被你出卖过一次了,你觉得还会有第二次吗?”
什么第一次第二次的,梁客一点点都不想去了解,他唯一纠结的,是怎么在死气腾腾的鬼蜮结束自己的生命。
是了,与其这种生不如死的活着,不如死了干净。
虽然发生了刺杀这种不和谐的事情,第二日,梁客还是被侍者们披上了喜服。
顾峻看起来并没有把他当做女子看待,准备的喜服也是男装。
不过这些都是一个将死之人考虑的范畴,梁客配合着戴好发冠,殷红色的锦衣衬得他的脸越发惨白。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镜子里的病弱男人笑了下,跟哭没什么两样。
他要坐着轿子从寝宫到魂殿,在万众瞩目下跟鬼王拜堂。
下轿子的时候围在殿前的众鬼乌泱泱凑在一起,七嘴八舌着,梁客没有留心听,但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左右就是他这个平平无奇的凡人配不上万鬼之上的顾峻罢了。
顾峻一直等在殿内,他一身华服看过去比神仙还要光彩。
骷髅手被虚假的皮肉遮住,又变回了梁客面熟的英俊青年。
幼稚。他既已身处鬼蜮,还怕多一分少一分衰气么?
梁客避开他的眼神胡乱看向各种地方,坚决不与这双眼睛对上视线。
“到这儿来,哥。”
顾峻毫不气馁,好脾气地笑着,伸出右手,示意他过来两人牵着。
梁客继续低着头,循声向着他的方向走去。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头冲向顾峻五尺开外的金柱。
所有的期待与希望在鲜血迸发溅射到顾峻笑容未消的脸上的时候,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还想着,梁客一会儿会不会又从哪里掏出一把刀子威胁自己放他走。
在他的记忆中,梁客还是那个夜里哪怕是咳得心力交瘁第二天还是要吃饭晒太阳的人。
大殿安静的要命,原本一直叽叽喳喳说话的鬼全部噤声。
梁客的尸体跪在柱前,血流到衣服上却是看不出什么了。
大殿内风烛飘摇,忽明忽暗的狂风下看不清顾峻的脸色。
等到烛火熄灭,满堂静寂时,有鬼斗胆吹亮了一盏灯。
偌大的殿中只剩下正红色的喜字荒唐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