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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逃离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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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渡很奇怪,陶立夏怎么会说出这么坚定的话呢?
你看,她一点儿也不像她的名字,陶立夏,逃离下。
何渡承认,他对陶立夏的学霸头衔没有很清晰的认知,班主任听到何渡竟然担心陶立夏会考不上好大学时,她十分好奇何渡哪来的自信说这种话。
陶立夏是典型的天赋型学生,不需要多努力就能取得斐然的成绩,只要是代表学校参加的竞赛,她都能获得名次,更重要的是,她能辅导同年级的学生,知识扎实程度可见一斑,没有人有她那样的底气。
何渡听了陶立夏的话,没有再提换座位的事,手里的十二只小动物做完后,他又对自制水车有了兴趣,正好学校要举办一场手工大赛,他自然踊跃报名,脑海里的想法已经初具雏形。
他把做水车的念头和陶立夏讨论过了,他们中途改掉了一些不合理的细节,最终定下制作方案,又花了几天功夫一步一步完成,直到一架水车完整的呈现在了面前。水车高五十厘米,结构坚固,还配有输水管道,可以正常运转,他还花时间将粗糙的木料表面打磨光滑。
“要是我们得第二,谁敢得第一啊,你说是不是?”何渡对这件木制品爱不释手。
“我们会是第一,”陶立夏的目光落在水车上,“你是自学的吗?你是我见过第一个做手工这么厉害的人。”
何渡想了想说:“我爸是木匠,小时候教过我,他也很喜欢做些小玩具,这套工具就是他留下的,只是在他离开以后,我才开始用心学。”
“你以后会一直做这个吗?”
“会吧,不过以后的事可说不清。”
随着比赛日的接近,何渡本该欢欢喜喜带着参赛品上台,但临到头还是出了意外。
只过了一夜,原本漂亮的工艺品就变得面目全非了,零件散落一地,陶立夏蹲下身去捡那些木碎片,她沉默而执拗地做这一切,被回到教室的何渡拉起来。
“算了,立夏。”他让陶立夏坐回位置上,把那满地狼藉扫进垃圾桶。
“还有三天,修一修还能用,你不想参加比赛了吗?”
何渡从桌兜里掏出那一套小动物,看到还完好无损,猛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我放宿舍里也不安全,要不你帮我保管吧。”
见她不答应,他才讪笑道:“已经来不及了,要是去比赛,我就得重做新的。”
“你不生气?”
“生气了也没用,我答应我妈不惹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明明嘴上说着不在意,陶立夏还是看出了他眼底蕴藏着的难过,他不提家庭,她也就默契地不问,就像她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哥哥,父母很早就离开他们了,她从小就知道学习好会有奖学金,所以她会得第一。哥哥太忙了,没有人会来参加她的家长会。
何渡最后还是决定重新做一个新的,他不会带一个残次品上场,尽管有之前的经验快了很多,但紧赶慢赶,他还是不得不熬夜赶工,教学楼里万籁静寂,陶立夏打着手电陪他,他们走得太迟,等到他们下去时楼门已经锁了。
“我又连累你了,看来我们今晚得待在这儿了。”何渡拉着陶立夏坐在教室门后,他单膝曲起,懒撒而随意,“你这么听话,是不是很少做坏事?”
陶立夏摇摇头。
“我小时候很喜欢看动画片,但我哥怕太沉迷会近视,就把电视机锁进了杂物间,后来我拿到钥匙去找老锁匠配了一把,他一直都不知道。我对猫毛过敏,他不让我养猫,但我经常喂楼下的流浪小猫。”
何渡惊讶:“原来你是这样的陶立夏,你的胆子比我想象的大多了。”
有人忘记了关窗户,月光皎洁,像冷白的丝绸洒落在地上,陶立夏看着这一幕正兀自出神,何渡打破了沉默:“今天他们说我是软脚虾,我没有搭理他们,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懦弱?”
他似乎并不期望她回答,继续说下去:“我妈一辈子看不起做木活的他,我爸出意外去世后,她就跑去了上海,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我已经失去我爸了,不想再错过她,她说的话我都听,有时候为了某些东西你就是可以忍受一切。”
忍受一切。
陶立夏也是这样想的。他们靠得有些近,她能闻到何渡身上淡淡的皂角味道。他瘦得只剩下个子,像一棵挺拔的孤树,睡意上涌,闭眼最后的念头是希望何渡能胖一点。
第二件水车如期完工,还没来得及打磨表面,快上场时何渡不见了,陶立夏只好准备代为上台,然而这件成品最终也没能让评委们看到。听到那条广播时,她一瞬间以为是幻听,周围的人脸上有震惊,有疑惑,也有幸灾乐祸。
广播说:“校园内发生一起意外事件,何渡同学受伤严重,请班主任马上到校长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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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渡住院了一个星期,陶立夏请假去看他,他把头闷在被子里不想见人。
何渡的脸色苍白,眉角上青紫色的淤青还未散去,他的眉头皱得很紧,一副心烦的模样。陶立夏问:“想吃什么吗?”
“不吃。”
“你还好吗?”
“不好。”
陶立夏也不生气,搬了凳子坐下,从书包里拿出卷子开始写题,她安静下来时不会发出一点声音,过了一会儿,何渡忍不住了:“我要睡觉,你还不走吗?”
“我不打扰你,我请了一天假。”
想起他为了批准一个假条要费多少口舌,他就想问:“好学生的特权就这么大?”
陶立夏抬头看他,没头没尾的说:“我买了荔枝。”
荔枝?何渡一愣,见她果真从书包里拿出了一盒荔枝,拿了几颗塞进他手里。他倒是想吃,但单手剥不方便,他还在和荔枝较劲,被子滑开露出了他打着石膏的左胳膊。
“那个……学校里怎么说我的?”何渡连忙扯开话题,“我得向你道歉,让你一个人留在那儿。”
“你救了校长的女儿,自己从楼梯摔下来了。”陶立夏剥好一个荔枝,放进他的手心里:“你怎么突然忘了比赛,跑去那儿做什么?”
提起原因,何渡烦躁地叹气:“如果我不是为了接那个电话,也就不会撞到那个女孩,更不会倒霉的受伤了。”
沉默半晌后,他才慢慢说:“她从来都是做好决定再通知我,她要开始新生活了,下个月结婚。”
打着石膏的手又开始隐隐作痛,从十四岁开始,他就开始走下坡路,那个温厚老实的男人不在了,他的家变得分崩离析,现在她要斩断和他的联系了,他一点儿也不意外。
那天他们一起吃完了那盒荔枝,临走时陶立夏说:“我要去参加市里的一场数学竞赛,突然通知明天就走,你好好养伤,等我回来以后再找你。”
后来何渡想,凭什么母亲可以忘掉一切,他为什么不能学会她的洒脱重新开始?
他提前出了院,等再见陶立夏就是在教室了,一个多月后终于拆了石膏,而在这段时间里,期末考试结束,漫长的暑假开始了。
何渡回了老家,每天坐在躺椅上摇蒲扇,在津城的陶立夏做家教赚生活费,两人偶尔联系一次,日子不咸不淡地过去了,有一天接起电话,他听到她略有些上扬的声音:“我哥结婚了。”
“恭喜啊,”何渡直起身,想到她应该会休息几天,“我能不能去找你?你还忙吗?”
陶立夏答应了,不过何渡差点迟到,他在车上睡着了。这是津城里很普通的一个夏日,天空碧蓝无云,手里的冰棍稍不注意就会融化,裸露在太阳之下的一切都有着灼热的温度,不论是马路还是长椅。
来之前何渡还没想好要去哪里,陶立夏说想去坐过山车,他们就去游乐园买了票玩到尽兴,山车向下俯冲时,她扬起的手和他的手臂碰到了一起,耳旁风声呼啸,她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后来她又提出想抓娃娃,他们又去了电玩城,何渡最初抓没有技巧,陶立夏就教他方法,看到他一脸懊丧就忍不住想笑……
吃过晚饭后,夜幕悄然降临,他们一起坐在马路牙子上吹清凉的晚风。
“哥哥结婚了,大家都说他们很般配,生活好像在变好了。”她的话消散在忽然而起的风里,“我不讨厌上学,想去外面看看,你出过国吗?”
何渡摇头,他的话突然变少了,默不作声地盯着陶立夏看,舍不得挪开眼。
“我想去国外,哪里也好,一个人要是走得那么快,就会孤单,我总是留不住朋友,如果到那时你还在,我一定告诉你。”
何渡“嗯”了一声,陶立夏偏头看他,觉得他的耳朵在泛红。
“你醉了吗?我们刚刚喝的不是可乐吗?”
“好像头真的有点晕,”他懒懒地拖长声调,“我要从现在开始买彩票,等到中了一百万,我们就平分,当两个有钱人。”
“有钱人?”她轻声重复,倏地笑了:“好啊,何渡,千万别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