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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观察者悖论 ...

  •   我们重新联系,是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午后。

      她给我发了张照片,没有文字。

      是一张白色瓷碗,盛着没完全搅开的草莓酸奶,底部隐隐能看见用勺子划出的一个倒三角。

      我把照片放大到最大,确认那不是巧合。

      我回复:“你还在干预?”

      她秒回:“没有。我只是在吃早餐。”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我们不是在寻找“共振”,我们已经活在它持续发生的过程里了。

      只是每次试图确认,它就会往后退一步。

      —

      我们约定第二天见面,选了之前我们从未一起出现过的咖啡馆。

      她说:“要找一个‘未偏移记忆’都没有的位置,看看我们会不会自然出现在同一个坐标里。”

      我同意了。

      我们各自走进那家咖啡馆时,彼此都愣了一下。

      她比我早几分钟,正低头看菜单。我走过去,她抬起头,笑了一下:“看来今天的你,是那种愿意来的人。”

      我回她一句:“看来今天的你,是那个愿意等的人。”

      我们没有对彼此说“我想你了”或“你还好吗”。

      因为我们太清楚,这些词都可能在明天醒来后变得不成立。

      我们只是并肩坐下,像两个试图写入同一个剧本的角色,在一场不被打断的对白里,尽可能小心地让词句稳住分寸。

      —

      “我们试过太多次了。”她说。

      我点头:“这次不同,我们不再试图记录。”

      她看着我,眼神很深:“可我们还是在观测。你在看我,我也在确认你是不是在看我。”

      我没有说话。

      她放下杯子,继续说:“我们能否停在一个版本,不取决于我们多么想停下,而是——我们能不能承受‘不验证’的存在。”

      “如果有一天你醒来,我不在,你是否还会相信我真的来过?”

      我慢慢呼出一口气:“你是不是已经有答案了?”

      她说:“我一直都在等你说这句话。”

      我看向她:“说哪句?”

      “说你愿意不再问我‘你还记得吗’。”

      —

      那天我们没有做任何“干预”。

      没有提前约定图案,没有佩戴耳塞,没有写笔记。

      只是各自喝完一杯咖啡,在傍晚前离开。

      她说:“明天醒来,不管你在不在,我都不会查聊天记录。”

      我说:“那我们怎么知道彼此还在?”

      她朝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塞进我掌心。

      她说:“不是答案。只是句子。”

      “我可以看吗?”

      她摇头:“下次见面,如果你还记得,那说明你从没离开过这条路径。”

      —

      我回到家后,没有立刻拆开那张纸。

      把它夹在一本旧书里,放在床头。

      —

      第二天醒来,我看了看时间——七点二十五分,天微亮,窗帘半开。

      我没有查手机,也没有去找那张纸。

      只是坐在床边,发了一条消息:

      “今天我不会观测你。”

      然后我删掉了它。

      ?

      我以为这会是一种新的开始。

      像是在所有实验之后,我们终于停下手,给彼此一个无需观测的空白。

      但空白并不轻松。

      相反,它像一块玻璃罩,被小心盖在时间之上,每一秒都清楚得过分,每一分都像在悄悄等待崩裂。

      我照常去图书馆,吃饭,记笔记,不做干预。但我忍不住会停下,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却没有任何意图打开它。

      不是因为没话说。

      而是怕一句“你还好吗”,会变成一次失败的试探。

      —

      午后我在书架间遇到一段对话。

      两个陌生人站在我身后,其中一个在讨论量子测不准,说得兴高采烈:

      “所以我们根本无法同时确定粒子的位置和动量!一旦我们试图测量它的位置,它的动量就变得模糊。”

      另一个人笑着说:“听起来像我前女友,每次我试图看清她到底爱不爱我,她就变成完全不一样的人了。”

      他们都笑了,我也笑了。

      可那个笑意只维持了一秒。因为我意识到,他们说的是我们。

      我和Lydia,我们在不断测量中错位,在确认与被确认中改变自己,在爱里扮演着观察者的角色,却忘了我们本身就是被测的粒子。

      我们太害怕“看不见的爱”,
      所以才一次次用语言、记号、路径、符号,把它钉进时间。

      结果呢?
      我们把它变成了不断偏移的幻象。

      —

      当天晚上我终于拿出那张纸。

      不是因为我准备好读它,而是因为我开始明白:
      如果她留下的是沉默,那么我也该用沉默去回应;
      但如果她留下的是呼唤,我不该让它落空。

      我缓缓展开纸页。

      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愿意闭着眼,记得你在。”

      我读了三遍。没有多余的语言,没有解释。

      没有“如果”,没有“万一”。

      只是她选择相信的一种方式。

      我把纸重新叠好,放回书里,然后关了灯。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站在她身后,伸手却没有碰到她。

      她没有回头,只轻声说了一句:

      “你终于放下眼睛了。”

      —

      醒来时,我躺在沙发上,天未亮,手机没有通知。

      我什么都没查。

      只是走进厨房,冲了一杯黑咖啡。

      我没等她来,也没主动去找她。

      但我知道,她和我一样,正在这条我们都不再观测的路径上,慢慢向前走。

      不是并肩,也不是远离。

      而是——在不被看见的地方,继续选择看见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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