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决定性事件 ...

  •   她走后的第五天,我在书桌抽屉里找到那张纸。

      不是她亲手交给我的,是我无意间翻笔记时,夹在最后一页的——一张旧档案纸的复印页,纸面下方一行字迹极轻,像是用几乎要干掉的笔写下的:

      “你可以选择不再被选择。”

      我读了好几遍,起初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直到某个夜晚,我梦见了那通电话。

      不是清晰的通话内容,只是耳边传来一串连续不断的占线音,混杂着病房走廊里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

      我在梦中握着电话不放,直到整个画面像一张不断塌陷的纸张,缓缓消失成一点白。

      我忽然想起来,那是我第一次“没有来得及到场”的记忆。

      母亲去世那年,我正在赶一场学术会议的航班。她打来的最后一通电话我没接上,等我落地再拨回去,手机那头已经变成医生。

      现实中的我只来得及赶上遗体告别。

      那通电话的空白,是我一直不肯承认的断点。

      —

      我不知道这个想法是不是疯狂。

      但我突然生出一种执念:如果Lydia说得对,如果“选择”是一种偏振状态的波峰——那我可不可以调动路径,把自己“坍缩”进那通电话尚未拨出的时刻?

      哪怕只有一次,我也想试。

      不是为了“回去”,只是想确认:

      那些我们以为失去的东西,是不是也在某个版本里等我们曾经存在。

      —

      我开始重新设计“深层路径偏移实验”。

      这一次,不再是纸条、味觉、耳塞、图案,而是——记忆核心的前置触发。

      我把母亲的照片摆在床头,重听她生前留下的语音,一遍又一遍地默背她最后一条短信的内容。晚上入睡前,我反复低声念:

      “打电话回来。”

      念了七天。

      第八天清晨醒来,我看到手机上多出一通未接来电,时间标注为凌晨3:13,备注是她的名字。

      我手指悬在屏幕上,冷汗顺着背脊滴下来。

      那一刻我以为我真的做到了。

      我立刻拨回去,电话接通,只响了一声。

      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接起:“喂?您拨错了吧?”

      我盯着她的名字,语气发紧:“这是……李雪琴女士的电话吗?”

      对方顿了一下:“你说什么?这号码是我女儿的……你找谁?”

      我没接话。

      只听见那边挂断前,说了一句:“神经病。”

      —

      我整整坐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我开始翻笔记,确认过去几天是否有什么细节偏移能解释这通错位的“回响”。然后我发现了一件更怪的事:

      过去我在第六页写过的那条记录——“母亲最后一次来信:2019年12月25日”——日期,被涂改了。

      新日期是:2020年1月3日。

      我完全不记得写过这个版本。

      可字体是我的。涂改的笔,也是我一直用的那支黑色水笔。

      我突然意识到:
      某个我,真的抵达过那个“电话尚未打出”的版本——
      但不是现在这个我。

      ?

      我开始复写那天的每一个细节。

      起飞的时间,机场的广播声,订票时的验证码,甚至登机口座位上那个打盹的男乘客的姿势。
      我不再试图“偏移”,而是彻底“重演”。

      因为我隐约明白了:
      那些真正构成“你是谁”的事件,不是在你做了什么,而是在你错过了什么。

      你是否真的站在那里,你是否真的想过“如果我早一点回拨”,那些瞬间的重量,才构成了“真实的你”。

      不是实验的你,不是干预的你,而是那个彻底赤裸地面对过命运的你。

      —

      那天晚上,我在手机语音备忘录里录了一段话。

      没有加密,也没有隐藏。

      我说:

      “妈,我不是来试图救你。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在所有我没赶上的版本里,
      有一个我,是愿意留下的。”

      录完那段话时,我第一次没有哭。

      只是觉得终于找回了一块,一直空着的自己。

      —

      第二天醒来,手机没有来电提醒,也没有语音消息。
      但屏幕上出现一个我从未设置过的日程提示:

      “1月3日,医院南楼,黄昏前抵达。”

      我不记得设过这个闹钟,但那确实是我母亲离世的那天。

      我走出房间时,阳光照在门边的灰尘上,像一道未被擦去的印记。

      我没有去医院。

      我只是坐在床边,把那段语音发到了一个未保存联系人那里——备注名:自己。

      —

      那天夜里,我梦见了她。

      没有病床,没有氧气管。

      她站在厨房,穿着旧毛衣,把一碗汤端到我面前,说:“还热着,先喝。”

      我坐下来,像小时候那样拿勺子,小口吹气。

      她看着我,眼神温和:“你最近,睡得不太好。”

      我点点头。

      她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转身走回厨房。

      —

      我醒来时,脸颊是湿的。

      我打开语音备忘录,那段留言还在,只是名字被系统自动重命名了:

      “未保存通话 1月3日 18:51”

      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按的录音键。

      但那一刻我明白了一件事:

      有些路径不会回响在你的选择里,
      但它会在你愿意承担的那一刻,
      以别的方式回应你。

      不是你赢回了它。

      而是你终于,真正成为那个曾经该在那里的自己。

      —

      我把那条录音转存到U盘,塞进抽屉深处。

      不再查看,不再重听。

      只留下一行字写在当天的笔记页上:

      “自由不是选择改写它,而是愿意承认它曾发生。”

      窗外开始下雪了。极细,像落在时差里的灰尘。

      我站在窗前,想起Lydia。

      忽然觉得,也许她一直比我更早懂这些。

      而我——
      才刚刚开始,成为真正有资格“停下”的那个人。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