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缩》清和雅月

10、接入点

　　我们在校外的旧实验楼碰头。

　　那幢楼早就停用，牌匾褪色，门前的指示牌上还挂着“心理行为模拟实验室”的残留字样。

　　Lydia站在门口，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见我走近，她只是朝我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

　　我们都知道，这不是重逢。
　　而是——一次试图“同频”的尝试。

　　旧楼里很安静。我们打开尘封的控制室，通电，屏幕在短暂跳动后恢复运作。

　　空气中有种久违的清冷感。不是危险，是某种等待被唤醒的沉默。

　　Lydia从包里拿出两对旧式耳罩式神经监测装置——曾用于早期的梦境诱导实验。

　　“你确定这些还能用？”我问。

　　她耸肩：“没关系。我们要的不是精确采样。只是一个同时进入的机会。”

　　我点头。

　　她调出一段记忆诱导程式，是我们共同选择的：那年冬天，湖边的那场对话。

　　我们第一次坐在同一张长椅上，她问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正在偏移？”

　　我回她：“如果你能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你还在。”

　　我们决定，从那段记忆进入。

　　同步倒计时开始。

　　5
　　4
　　3
　　2
　　1

　　—

　　我睁开眼时，周围是一片光雾状的空间。

　　声音被削弱，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和远处水面轻轻拍打的声响。

　　我坐在湖边，Lydia也在，但她穿着和现实中不同的衣服。她的头发比现在长，动作更轻。

　　“你是哪个版本的我？”她问我。

　　我一怔，刚要说话，却发现她也愣住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逐渐浮起一种我从未在她现实中见过的温柔。

　　她说：“这不是我记忆中的你。你笑的方式……不一样。”

　　我试图回忆那天的对话，但却发现，记忆中的那个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我”。他更沉默，话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直视她的眼睛。

　　我们坐在记忆里，却无法对齐记忆。

　　共振开始出现裂缝。

　　—

　　系统提示音响起：“共感偏差超过阈值，是否剔除不匹配记忆片段？”

　　我看向她，她也看向我。

　　“如果剔除，我们就只剩一个共同版本。”我说。

　　“也就是说，剩下的那个你，必须忘记其他我；
　　剩下的那个我，也必须放弃其他你。”

　　Lydia缓缓点头。

　　那是这场实验的真实代价：
　　我们可以共振，但代价是放弃别的可能——包括那些我们也深爱过的版本。

　　她望着我，小声问：“你愿意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

　　我们彼此的沉默，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选择空间。

　　不是实验，不是验证，不是倒计时。

　　只是两个真实存在的意识，在一条时间裂缝中，彼此听见对方的静默。

　　我终于说：“我愿意。”

　　她轻轻嗯了一声。

　　系统屏幕亮起：

　　“共振锁定。路径确认。
　　请准备接受单一记忆版本更新。”

　　—

　　下一秒，所有景象消失。

　　我醒来时，仍在旧实验室的椅子上，天已微暗。

　　我回头看她，她也正看我。

　　没有说话。

　　但她的眼神里，我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完全同步的静默。

　　那种静默，不再是回避、不确定或等待。

　　是——

　　我们都已经放弃了其他版本的彼此，
　　只留下这个愿意记得彼此的现在。